与妖怪同居二三事

    教授终于听完了，他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我。我心里一紧张，赶紧解释：“教授，他胡说八道的，您千万别当真，就算当真也别往心里去，你知道的，现在的年轻人都爱表现自己，显得自己特别的与众不同，其实他们就是半桶水，不，连半桶水都没有……”
    教授打断我的话，指着录音笔问道：“他在哪里，让我见一见。”我懵了，教授还是当真了，不但当真了，还往心里去了，这可怎么办？我的采访任务完不成事小，万一和教授结下梁子那可事大了，听说他的弟子遍布世界各地，万一有个弟子忍不住，和我们主编说上两句话，我事业可就夭折了。
    我战战兢兢的把杰克带给教授，教授看到杰克很吃惊，但也没说什么，把他迎进了书房，二人关起门来谈了一个上午。等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他们的门终于开了，我以为他们终于谈完了，没想到人家只是中场休息，拿了些点心继续关上了门。这一聊又是一下午，我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更难过的是，我不知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只听到教授一声接一声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到了华灯初上，他们终于结束了谈话，应该说是单方面结束了，教授拉着杰克一直在说，什么仕女字画，什么洞窟文明……杰克的脚往门口移，教授紧跟着往外送，这一送就送到大街上。等到西风呼啸而过，教授打了一个喷嚏，他这才住脚，意犹未尽的招呼杰克：“明天可一定要来，我们谈一谈五胡十六国时期的文化发展……”
    教授很明显对杰克相见恨晚，就差抵足而眠了，可这样过了几个星期，忽然教授不来了，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教授在电视上鞠躬谢罪，说自己看走了眼，那幅画的确是明朝仿造，不是宋朝真品，他愿意履行誓言，倾其所有买下那幅画，弥补别人的损失，而且，他从此退出鉴定界，不再鉴定任何古董字画，也会辞去一系列职务，不再担任教授之职……
    我惊呆了，说那幅画是赝品没有任何证据，除了杰克这个老妖怪，经历过明朝的变革，懂得那时候的风土人情，才会在细微之处说出画作的不同，除此之外，我相信，任何一个收藏家，鉴赏家都不能肯定的说这幅画就是赝品。可即便这样，教授还是自己否定了自己，他说不能做昧良心的事，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能把假的当成真的，这是一个学者的操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肃然起敬，教授，他，他真的算得上是一位学者。
    我本以为教授的真实会让他收获更多的尊重，可我错了，世人多会落井下石，自从教授道歉以后，各地的学者交流会都把他除了名，那些所谓的学者说，不耻和他为伍……以前围着他的那些媒体忽然改了腔调，纷纷指责他名不副实，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而他的那些学生，纷纷跟他撇清关系，说自己跟错了人，以后定要擦亮眼睛……最可气的是那些收藏家，纷纷要求他赔偿自己的损失，如果得不到赔偿，一定要告的他倾家荡产……
    我最后一次见教授是在一个农家院里，他把一张聘书交给杰克，郑重的说，虽然杰克没有学历，但学识足够胜任教授之职，他是完了，但只要杰克接了他的班，他就可以毫无遗憾，颐养天年了。
    后来，我知道，这张聘书来的很不容易，是教授用了他最大的人情换来的，他本可以为自己打算，可他把这人情送给了杰克，因为他说，就算这个社会变的急功近利，但只要还有人愿意把真实的知识传承下去，这个社会迟早会变得可爱一点，就像他喜欢的大唐盛世，充满了多彩，充满了包容……
    同居场景三十三：
    自从杰克成了教授，叫回了自己本来的名字，陆云声。我曾经去他工作的大学看过一次，花木扶疏，草木葳蕤，阳光的面庞朝气蓬勃，青春的气息很是浓厚，我极力的想融入这里面，拿本名著，背着双肩包，穿一身的背带裤，脚下是经典的运动鞋。我一路收获了很多的问候，老师好，阿姨好，姐姐好，让我很是挫败，岁月啊，你在我脸上留下了什么？
    还未见到杰克，就听到了他很多的传说。帅的惊天动地，帅的鬼哭狼嚎，帅的让人糊一脸的血，我惊讶于年轻人形容帅的词语，像我们那个年代，就会说帅的让我心砰砰跳，帅的让我走不动路，好吧，我承认，我和现在的年轻人有代沟。听说杰克的课很受欢迎，我以为只是个客套话，没想到，受欢迎的程度简直超出了我的想象。座位上坐满了人，过道里站满了人，门缝里塞满了人，到处都是人，挤都挤不进去。
    好不容易等到他下课，顷刻之间就围上去一大堆的女生，大家抱着书请教杰克问题，譬如清末的洋务运动到底是好还是坏，老师你喜欢吃什么？朱元璋的新政算不算历史的进步，老师，你喜欢的颜色是什么？胡适和鲁迅对时代的意义是什么，老师，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抚额长叹，姑娘们啊，你们可真是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