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暮渐暖

    从本质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既想实现梦想，又想抵达远方的人。
    ——谢筱暖
    “夏宇扬，你胡说些什么！”
    谢筱暖几乎脱口而出，飞快地扫了夏宇扬一眼后，迅速低下头，那种少女特有的羞涩与窘迫尽数显露。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样子。” 夏宇扬的目光始终停在她的身上，伸出手轻微揉揉她的头发，“笨蛋。”
    “你……我……不理你了……”
    谢筱暖从来没听过这样甜丝丝的话，突然从他的口中蹦出来，她只觉得心慌意乱，想要立刻马上逃离这里，逃离他的身边。
    望着前方那个纤细袅娜而又慌慌张张的背影，夏宇扬无奈地摇摇头，真是自作孽，她肯定又要接连好多天不理自己了。
    谢筱暖一股脑跑回了家里，背靠着卧室门，累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跳得咚咚响，心底却奇异地安静下来。
    她和夏宇扬两个人算得上是经历过很多事情了，有过开心，有过争执，但更多的是惺惺相惜，她承认自己对他很心动。
    可是……
    谢筱暖的眼神倏然就黯淡下来。
    可是最近老爸的态度很明确，她能看得出来，老爸一直对夏宇扬不温不火的，也不喜欢自己和他走得太近。
    她已经跟表姐吵过一次架了，并不想让老爸再因为夏宇扬而和自己置气，不仅会伤了老爸的心，更是把夏宇扬置于不尴不尬的境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无异于情侣之间经常讨论未果的一个问题：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哪一个？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双方都觉得满意呢……
    谢筱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解决办法，终究只能沉沉地叹一口气，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旋开台灯开关。
    卧室里灯光亮起，任由其氤氲出暗黄而柔和的光芒，照在她恬淡安详的脸庞，眉眼之间有浓浓的哀愁一闪而过。
    就在这个时候，手里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谢筱暖纷乱旋转的思绪，她从床上一把捞起手机，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静到谢筱暖都能听到对方细微的呼吸声，她狐疑地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是宋依依，而且正在通话中。
    “喂？是宋依依吗？” 谢筱暖继续开口问道。
    “嗯，是我。” 宋依依甜糯动听的声音传了过来，“谢筱暖，你在忙吗，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谢筱暖立刻回答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听宋依依低声咳嗽了一声，然后说着，“我是想问一下你，准备报文科还是理科呢？”
    “这个……其实我还没有想好。” 说到这里，谢筱暖又想到了刚刚夏宇扬对自己的举动，不由得脸又红了起来。
    “这样啊，我已经想好了，我准备要报理科呢，我觉得我的理科成绩还是可以的，而且我爸妈都要求我和曹睿都报理科，他们如果说学理的话，以后报考大学会有更多的选择……”
    宋依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似乎把谢筱暖完完全全地忽略掉了。
    谢筱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终于等到了宋依依咳嗽的一个空当，低声问道，“依依，你是生病了吗？我听你有些咳嗽。”
    宋依依顿了顿，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浅浅呢喃着，“筱暖，你还真是细心呢，连我妈都没有注意到……”
    “嗯？你说什么？” 谢筱暖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
    “没什么，我是想问你……” 宋依依忽而笑出了声，“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我妈想邀请你来我家吃饭。”
    谢筱暖心中疑惑，她是见过宋依依的妈妈的，性格确实有些古怪，对宋依依不怎么亲，却对曹睿如同对待亲儿子一般。
    她实在猜不透宋阿姨邀请自己过去有什么事情，只能硬着头皮问宋依依，“明天啊，有什么事情吗？”
    宋依依愣了一下，旋即回答道，“没什么事情，只是平常的一次聚餐而已，我妈还邀请了许静静，她对你们可都是念念不忘呢。”
    这样一听，谢筱暖瞬间放下了心，既然许静静明天也要去，她就权当是一起串门了，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好，那我们明天不见不散，放学后我们直接去我家。” 宋依依挂掉电话，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看向正在愣神的宋阿姨。
    “你做得很好。” 宋阿姨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 宋依依缓缓地垂下了头，手中依然紧紧握着手机不松开。
    宋阿姨的目光紧盯着她的双手，过了良久才说道，“明天不论发生什么意外，你都必须要把她带过来。”
    “意外？” 宋依依猛地抬起头，扬高了声调，“你不是说聚餐吗？能出什么意外？”
    “宋依依！”
    宋阿姨也跟着大吼出声，恶狠狠地瞪向她，“你给我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这是对长辈应有的态度吗？”
    “妈，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别生气，小心身体。” 宋依依轻轻抓住她的衣袖，左右摇晃了几下，企图求得她的理解。
    可宋阿姨并没有领情，她一把把宋依依的手甩开，“你也配担心别人？要不是你，你亲爸也不会死！”
    宋依依的身子有些许的微微颤抖，声音也不住地颤抖起来，“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你？” 宋阿姨冷笑了一声，“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说完就径直越过宋依依，目不斜视地向二楼卧室走去。
    只剩下宋依依独自一人坐在卧室沙发上，她死死地按住了心口，感觉到了强大的无力感，似乎能把她整个人硬生生地撕碎。
    对，全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那天不过生日，如果她看到爸妈空着手回家，不哭着闹着要生日礼物，如果那天不下雨，如果她能及时地拉住爸妈，如果他们不开车的话……
    宋依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掩盖住了眼中压抑不住的痛苦。
    她想到了那天夜里，她还在满心期待地等着吃蛋糕，却先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听着妈妈濒临绝望的声音，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那天以后，她失去了她最亲爱的爸爸，永永远远地失去了。
    也是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过过一次生日，她的妈妈也对她反眼不识，两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形同于陌生人。
    爸爸……
    宋依依低低地叫出声，她似乎很久都没有再梦到过自己的爸爸了，都快记不太清他的模样了，声音也渐渐模糊了。
    宋依依突然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慌张，她急急忙忙站起身，飞也似的跑回卧室，从抽屉的最底层取出了一本笔记。
    她打开笔记的密码锁，在书皮的皮质夹层里摸索了好久，才抽出一张老旧照片，是爸爸仅有的一张全身照。
    她轻微地抚摸着照片，把爸爸的轮廓仔仔细细地描绘了一遍，这才露出浅浅的笑颜，仿佛此刻，爸爸还完完整整地陪在她的身边。
    谢筱暖做完作业，思来想去了好久，还是决定给许静静打个电话问问。
    只听到电话那头 “嘟——嘟——” 的声音，却一直没有接通，谢筱暖只好收起手机，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这丫头，不会又忙着约会去了吧！简直是有异性没人性！”
    正在她埋怨不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面响起熟悉的声音，“叔叔阿姨晚上好，你们吃饭了吗？”
    是夏宇扬！
    谢筱暖的心跳猛地停跳了一拍，她赶紧起身跑到门边，狠狠地上了两道锁，生怕他突然闯进来。
    谁知夏宇扬并没有来找她，反而和谢爸爸谢妈妈聊起了家常。
    谢筱暖觉得他有些反常，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的慌张逃离，没有如他心中所期待，而对自己心生愤懑？
    她不再多想，只趴在了门边偷偷听着外面的情况。
    “我们吃过了，宇扬吃晚饭了吗？” 谢妈妈满脸怜爱地望着夏宇扬。
    “我也吃过了。” 夏宇扬顿了顿，继续开口，“过年的时候也没来看你们，很抱歉，叔叔阿姨。”
    “没关系，不用这么客气。” 谢爸爸放下报纸，终于看向夏宇扬，“你爸妈过年还好吧？”
    “都挺好的，谢谢叔叔关心。” 夏宇扬点点头，踌躇着说道，“其实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你说吧。” 谢妈妈给他递了一个苹果，笑眯眯地问着。
    谢筱暖也贴近了房门，想听听夏宇扬口中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夏宇扬看了眼谢筱暖卧室的方向，直到谢爸爸轻咳了一声，他才依依不舍地转回头，正襟危坐着说，“我以后不会来你们家吃饭了。”
    “为什么？” 谢妈妈的身子一滞，偷偷瞥了一眼谢爸爸后，转而看向夏宇扬，“是和筱暖吵架了吗？”
    谢爸爸又重重地咳嗽一声，看向谢妈妈的眼神里尽是不满，谢妈妈自知失言，慌忙闭上嘴。
    “那是为什么呢？” 谢爸爸轻声问道。
    谢筱暖此刻也微微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