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边上的广场上,群雄早已站满,却给沈孤鸿和殷胜秋留了大战的空地。殷胜秋将断刀举起,道:“那日在山道之上,你只是断我的刀,却没有杀我,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也是最可爱的人!”
沈孤鸿一愣,转而苦笑道:“可爱二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我有些不敢相信!”
殷胜秋道:“说你傻,你会坚持一些没有意义,又是别人不屑的东西,说你可爱,那是因为你坚持!”
“那日在山道上,我已经大战了十几场,若是你真正拼命的话,我也能走完后面的路,只是会更惨!”沈孤鸿说的是实话。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何处,是以出招之时总会有留手,大战之中,一个人的武力至关重要,但心性智慧亦是重中之重。一个人只有了解自己,才能百战不殆。
“你还一点都不谦虚!”殷胜秋干瘦的脸上上出现一缕笑意,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有过今日的笑容。他那干瘦的身子,就像是被一阵风都能够吹倒一般。
沈孤鸿道:“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谦虚的!”
殷胜秋道:“是的,谦虚换句话说就是说假话,真正的朋友可以开玩笑,但不应该存在虚假。”
沈孤鸿点头,他将背上的玄铁盒子取下来,抽出一支追风箭之后,便把盒子递给觅芳,然后又走到殷胜秋前面一丈距离处停下来,将追风箭横在面前,抱拳道:“我说过,我的箭不会对准朋友,不过这始终是我的武器。”
殷胜秋点头:“明白,请了!”
殷胜秋话语刚落,断刀陡然出鞘,那残缺的半截铁刀在这时却像是一头刚出铁笼的洪荒猛兽一般,璀璨的刀芒灿若烟霞,如九天飞落的白练舞动,向着沈孤鸿碾压而去。
沈孤鸿知道,今日殷胜秋虽然不会与自己拼命,但他却是抱了必死之心,那从逆境中练成的“断刀决”,绝对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怖得多。当下不敢大意,真气在经脉中以闪电般的速度运转,追风箭的箭头之上泛起淡淡黄芒。与其他兵器释放出的气息而比,追风箭的气息如烈火一般滚烫。当下空中掀起一阵热浪,滚烫到极致的气劲迎上殷胜秋那没有固定轨迹的刀锋,一阵阵爆鸣之声传出,紊乱的气劲四下乱串,几丈之外的群雄均是被那扑面而来的冷热交替的怪风刮得面疼。不少的人经受不住,都暗自退开去几步,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叶千华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然而此时见得两人之战,眼中顿然闪过了凝重之色。
被沈孤鸿那滚烫气劲拦截,殷胜秋的气势受到堵截,不得已之下,他的断刀只能回抽,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削出去。殷胜秋的断刀诀乃是在无数重重困境之中练成的,沈孤鸿那一箭虽然迫得他变招,但其中蕴含着的威势却是半点都没有泄漏。恐怖的刀意被殷胜秋以巧妙的手段借着沈孤鸿的力道逼在断刀之内,这横削而出的一刀看似没有什么威势,实则比适才那直劈的更为恐怖。
外面观看的人能看透此间的人不过莫清风、白止扬、叶千华寥寥数人,当下均是露出惊色,这等情况之下,他们都等着看沈孤鸿如何应付。
沈孤鸿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藏在断刀中的恐怖刀意,他此时无悲无喜,心中更是无胜无败,古井不波的心境就像是一面明净的镜子,毫无遗漏的将殷胜秋招式中优点和缺点都映照出来。不论多么完美的招式,只要有招便会有破绽,但是殷胜秋这看似简单的一招,在横削出之后却是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不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只是在一瞬间过去。若是换做别人,今日在这一刀之下恐怕就要立分高低,可惜沈孤鸿是那种只要有缝隙便能钻的人,无论殷胜秋的招式里如何变化无端,但只要存在破绽就足以。
沈孤鸿不但没有退却,反而踏出一步,手中的追风箭直刺出去,直指殷胜秋那断刀的断口之处。殷胜秋能凭着断刀练出无上刀法,对于铁刀断口自然是充分利用的,然而与正常的刀想相比,断刀的缺点也是在断口之处,正所谓成也断刀,败也断刀。
凌厉无匹的箭芒释放,追风箭毫无偏差的点在了断刀的断口处,殷胜秋那横削出来看似没有任何破绽、完美到极致的一刀,被沈孤鸿的追风箭击中的瞬间便陡然间挡了开去。那不可抵抗的气势顿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时,他那断刀不过是真真实实的一把普通的断刀。
殷胜秋这必杀一刀被破,大叫一声“好”时,身子已然跃到空中,那普通的断铁刀挥动,一片刀影重重笼罩而下。
沈孤鸿追风箭刺入刀影之中,与殷胜秋交手十几招,但这十几招之内,殷胜秋均是巧妙的控制中断刀不与沈孤鸿的追风箭,因为他知道沈孤鸿手中追风箭是何等的神兵利器。只是对于取巧来说,沈孤鸿在没有用《武经》开辟出“隐脉”之前,他比谁都擅长。当下他想到过去,却不以蛮力对抗殷胜秋的攻击,而是以更为奇异的招式出击。
二人翻翻转转又斗了十几招,均是奇异诡怪的招式,但每一次先出招的是殷胜秋,先变招的也是他。无论他用何种奇怪的招式,沈孤鸿总能在一瞬间洞察招式中的破绽,令得他从未有施展过完整的一招,若是沈孤鸿要杀他,此时他至少死了五六次了。当此之际,他对沈孤鸿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的本事是相当佩服。斗到此时,原本殷胜秋早该弃刀认输。只是今日之战非是寻常切磋,而是生死之战,当下他一声长喝,断刀再起,灌注平生修为的断刀脱尽铁锈,锋利的刀锋之上更是透着一股冰寒之意,无以伦比的一刀向着沈孤鸿直劈而下。
在别人的眼里,殷胜秋这一刀之强有开山裂石之威,可是只有沈孤鸿知道,殷胜秋这是求死之招,他可以有数十种法子破开殷胜秋这这一刀,刺中殷胜秋的心脏。只是这个时候,他却是心软了,是以他用了最愚笨的招式迎上殷胜秋这威力无穷的一招。
追风箭与殷胜秋断刀相撞在一起,铿锵之声传出,断刀再次断去一截,二人却是同时闷哼一声,自个飞退开去半丈的距离。
殷胜秋看着手里的断刀,一口鲜血喷在其上,苦笑道:“你不忍杀我,可是我今日却是必死!”
殷胜秋说完,断刀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不要!”沈孤鸿顿然大惊,在这个时候,他已然明白阎罗殿的人也并非都是该杀之人,更是后悔揭开殷胜秋的身份。在这时,他已经做出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殷胜秋活着离开这里。
只是许多事情当你明白过来做出决定之时,却是已经晚了。殷胜秋把沈孤鸿当做朋友,那他今日就必须死,否则这里的人又如何会放过沈孤鸿?是以他的刀横向自己的脖子时,没有半分犹豫。
无论如何,沈孤鸿都无法救下自刎谢罪的殷胜秋,当下他闪身而出,将殷胜秋倒地的身子抱住,颤声道:“你为何······”
殷胜秋嘴角虽有鲜血冒出,但消瘦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会让你为难。”
“就算丢掉性命?”沈孤鸿眼中有泪水在打转。
“就算丢掉性命!”殷胜秋说完,眼睛已经缓缓的闭上。
沈孤鸿抱住殷胜秋的双手捏得紧紧,良久终究只是深深叹息一声。群雄在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都离开了。
沈孤鸿眼睛微微一闭,而后大声道:“你们就这样走了吗?”
“揭发他的人是你,找死的更是他自己,莫非沈兄还要为难我等?”萧涧淡淡说道。
沈孤鸿压制住心中的怒气,道:“你们当真以为鬼面阎罗只是说着玩的吗?你们以为他真的不会灭掉那些门派?”
群雄闻言,均是一惊。叶千华道:“贤侄的意思是?”
沈孤鸿道:“鬼面阎罗这次受伤极重,无论他是为了分散你们的注意力好抽出时间来养伤,还是有其他另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说过会灭掉的那些门派,绝对不是在说笑。”
“哼,你休得再次危言耸听,阎罗殿哪来那么多人?”叶子恒道。
“崂山派、华山派已经灭派这是事实,至于其他的,若是诸位还不重视的话,最近几日里一定会收到噩耗,我言尽于此,诸位觉得危言耸听也好,是实话也罢。”沈孤鸿抱着殷胜秋,站起身来,不再理会众人,朝着镜湖山庄之外走去。
对于武林中的事,觅芳向来都不关心,她跟在沈孤鸿身边,一起离去。
群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回想着适才沈孤鸿的话语,心中就像是压了千斤巨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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