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停留

他有点意外的看着我，“这是很久以前的电影了。”
  “我知道啊，可是我很喜欢。”靠着椅背，我闭上了眼睛，在新加坡的时候学校曾经放过《天使之城》，我还拉着奕尘一起去看，他那时刚赛完网球，竟然看到一半就睡着了，为此我还跟他生气了好久。现在想来这一切好遥远，远到几乎让我觉得这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到了，下车吧。”
  听到他的声音我睁开了眼睛，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了黄浦江的堤坝上，这里人迹罕至的样子，耳边只有滔滔的江水声和江鸥的叫声。
  “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想事情，”随着他走到江堤边坐下，他说道“这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只听的见水的声音，看着滔滔江水，会让我觉得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江水发呆，听到他问我：“你刚刚干吗在那烂尾楼前哭啊？”
  闭上眼睛，我想起了爸爸的样子，“那里是我父亲设计的。”
  “你父亲？那个小区是你父亲设计的？”他一脸的讶意，“你父亲是不是叫任中屹？”
  “你认识？”
  “很有名的上海本土设计师，我很喜欢他设计的一些东西，让人有温暖的感觉。”他看向江面，“只是他之后的很多投资都失败了，最后无力支付工程款，只能停工了，刚刚那个小区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是我爸最后的梦想，”我接过他的话，“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承诺，他曾经对我说过，那是他送我的童话城堡，我们会在院子里种满鸢尾花，因为那是我妈妈最爱的花。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实现这个梦想便丢下我走了。”
  “他说希望我能实现他未完成的梦，所以我读了建筑设计，可是接触了这一行我才发现，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大，很多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也就离当初的梦想越来越远。”
  “你父亲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我看向他，他也看着我，“我想，他当初之所以宁愿工程停工也不愿意妥协低价出售也许就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设计被别人篡改吧，毕竟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血完全消失是件很痛苦的事。”
  我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脚下的沙土。
  “那个别墅的设计你画了吗？”他突然问我。
  “还没有，”我摇摇头，“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知道怎么设计。”
  “你父亲的梦想呢？你不想帮他实现？”
  “可以吗？”我抬头看他，见他正笑看着我。
  “当然可以，那个开发商是我朋友，不管你设计成什么样子，我都有办法帮你实现。”
  “谢谢，”我郑重的对他说，“我想我现在必须开始重新认识你了。”
  “好，那就先从朋友开始吧，”他笑了笑，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不过现在我饿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这位漂亮的小姐共进晚餐呢？”
  笑着将我的手递给他，“当然可以，因为我也饿了。”
  “你还没休息。”若风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我从图纸中抬头，拿下嘴里咬着的三明治，“还没，今天晚饭吃的怎么样？”
  “还算不错吧，我先进去换衣服。”
  “嗯。”
  我呆呆的看着图纸发呆，兀自沉浸在设计中，感觉到若风的靠近，我抬头看她，她坐在我身边盯着我瞧，被她看的浑身发毛，我问道：“你干吗这样看我啊？”
  “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她歪着头问。
  “什么事？”我一头雾水。
  “忘了和你说，我今天是和陈伟出去吃饭的。”她补充道
  “哦，我忘记和你说了，他是我这次工程的大老板。”我恍然大悟，向她点点头，她要说的就是这个啊。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事情要和我说了？”她继续追问着。
  “还有什么？”我埋头在图纸中，不准备理会她的八卦。
  “就是你的那个老板，叫顾子诚吧？”
  “他有什么好说的？”听到顾子诚的名字，我有些了然她今天为什么那么反常了。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她见我不愿多说，便作势要起身。
  “你知道什么了啊，给我坐下。”看她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气恼。
  “我知道，你还没拿我当好友，很多事不方便跟我说。”她坐下后幽幽的开口说。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只不过这事我说不出口 ”one night stand啊，让我怎么说出口。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无奈我只得说：“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如你去拿瓶酒来，我们边喝边说？”
  “好，你等着。就知道你眼馋前两天叶子送我的法国干红，我这就去拿。”她立刻起身说，往酒柜走去。
  对着杯中猩红的液体，我缓缓的向她叙述着和弈尘分手后，与顾子诚之间发生的故事。也在心里一点一点的觉得，我也许对顾子诚已经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
  第十章
  “任堇，今天来的好早啊。”我从图纸中抬头，看到老陈进门，走到自己的位子上。
  我笑了，手指了指一边帮他泡好的茶，“我也刚来，帮大家把茶泡好了，我的图快好了，再修改一下，马上给你。”
  他走过来拿过他的茶杯，“唉，办公室里有个女生就是好啊，想的这么周到，”他闻了闻茶香，“这是什么茶？”
  “不知道，”我又埋头到图纸中，“我在顾总办公室旁边的柜子里找到的，那里好多茶叶哦。”
  老陈在一边大笑起来，“那些都是人家送给顾总的，都是好茶啊，现在倒是便宜了我们。”
  我疑惑的抬头，“茶叶不就是用来泡茶喝的？”
  “对，对，”老陈点头，“不过之前我们从来没想过喝茶，大家都是口渴了才想到喝水的，现在也能享受一下了。”
  我点点头，做着最后的整理，老陈凑过来翻了下，“设计的不错嘛，这个图你一会自己给顾总吧。”
  快下班的时候顾子诚才来公司，一来就进了办公室没出来，看他一脸疲惫的样子，我有些犹豫，该不该把东西拿给他看，老陈在一边说：“任堇，去吧，顺便给他泡杯茶。”
  我忐忑的泡了茶，拿了东西去敲他的门，听到他的回应才进去。
  他正在通电话，见我卷了图进来，匆匆说了句：“我在忙，以后再说吧。”便合上了手机。
  “没打扰你吧？”将手中的茶递给他，我小心的问道。
  他接过茶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好久没喝茶了，真怀念啊。”
  “这个，是用你柜子里的茶叶泡的，”我用手指了指门口的柜子，“应该可以喝吧？”
  “当然，茶叶就是用来泡茶喝的嘛。”他抿了一口，“还是茶好喝，闻着茶香心情都会变好。”
  “你心情不好？”我问道，“那我还是晚点来找你好了。”糟了，万一他对我的设计不满意那我岂不是成炮灰了，抱了图纸想开溜。
  “坐下，”他站起身，走过去将门关上，“图给我看。”
  将我的图放到绘图桌上，他开了灯翻看了起来，我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
  过了许久，他露出了笑容，“不错，不愧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毕业的，设计很清新，我想应该可以用，”他顿了顿，换上了严肃的口气，“只是，你确定这个是你父亲的梦想？为什么我没有温暖的感觉？”
  我低下了头，确实我找不到那种感觉，爸爸的梦想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完全体会不到，虽然他曾给我描绘过，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将它们付诸笔端，“我想我是不可能达到父亲的程度的。”我叹了口气，幽幽的说。
  “你跟你父亲一点都不像，”他快速的接过我的话，“他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可是他的女儿却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他的梦想。”
  我没有说话，觉得眼睛酸酸的，只能瞪着地板上的花纹。
  他叹了口气，“你去吧，把你画的图都拷下来给我，我传给我朋友。”
  “嗯，”我小声的答应，转身出去。
  他叫住了我，“任堇，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只是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说的话，不要那么轻易就放弃。”
  我背对着他，点点头，开门出去。
  没有回座位，我直接冲向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笑，镜中的我脸色惨白，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用手轻拍自己的脸颊，不要去介意他说的话了，这只是个设计，一个别墅的设计，而刚刚他也说通过了，我得到了他的肯定不是么？这跟梦想完全没有关系，这是现实，是爸爸不愿意妥协而我却必须面对的现实。
  回到自己的座位，我通过事务所内部的网络将所有的图发给了顾子诚，我不愿意面对他，他那么轻易就说到了我的痛处，那么轻易就看穿了我。
  将脸伏在我的桌面上，心里突然就有股钝钝的痛，为什么当我听到顾子诚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会这么难过，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他那晚温柔的眼神，为什么老是会想起他，我敲敲自己的头。
  这时听到顾子诚在对大家说：“晚上陈总请大家吃饭，一定要去哦，任堇，一起去啊。”
  我抬头看着他诚恳的眼光，“我，我跟我弟弟约好了去看电影了，你们去吧。”我逃避他的目光，低下头收拾东西。
  “哦，那下次吧。”他点点头，“那我们走吧，正好两辆车，任堇麻烦你锁门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出去，偌大的办公室一下安静了下来，我的心也觉得空荡荡的，收拾好东西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