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公良延庆正要发火,突然间手腕上微微一紧,原来是叶雪梅,正朝着他摇头。
除了公良语止外,他最信服的人就是叶雪梅,无奈之下,只得强行咽下嘴边的话,坐回椅中生着闷气。
在稳住公良延庆后,叶雪梅轻声道:“王爷可还记得信王是怎么死的吗?”
燕王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间问这个,回道:“当然记得,是溺水而亡。”
“没错。可是五殿下告诉我,信王精通水性,曾一个人游过江河,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因为跌落河中就溺水身亡?”
燕王目光一颤,别过头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或许是老五记错了。”
叶雪梅轻叹一声,回道:“信王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不想他继续活着。现在这个人同样不想五殿下活着,但……五王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吗?”
在燕王逐渐苍白的脸色中,她继续道:“不是,在那个人眼里,任何一个有可能威胁到他帝位的人都应该死。信王如是,五王如是,燕王您……亦如是!”
在她说完这些话后,燕王心中一泠,随即喝道:“大胆女子,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诋毁陛下。”
“王爷不妨再仔细想一想,信王的子嗣妻妾至今还有几个活着?自尽的,病死的,意外而死的,短短一年多,几乎全部死尽。究竟是天不容信王一脉,还是陛下……”
燕王听得浑身冰冷,忍不住打断她,“够了,别再说了。”
“我可以不说,但陛下的杀戮不会停止。王爷真想看到这好好的王府变成人间炼狱吗?”
燕王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许久后,他颓然跌坐在椅中,眼里充斥着迷茫的挣扎。
“事到如今,王爷想要独善其身已是不可能了,想要保住性命,保住这燕王府,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联手对抗陛下。”
燕王怔怔看着她,苦笑道:“你以为凭老五手里那十几万士兵就可以与他抗衡吗?简直是天真。宋国拥兵百万,除去那些,陛下手里差不多还有七八十万,老五根本不是对手。”
憋了半天的公良延庆冷哼道:“吴国和夏国联军近四十万兵力,结果还不是被打得落荒而逃。七八十万又怎样?我就不相信打不赢!”
燕王连连摇头,“总之……”
“调兵需要时间,依我估算,陛下这会儿手里至多只有三十万军队。以五王的兵力,再加上天覆阵,胜算至少有六成。”
燕王嗤声道:“你别以为我不懂阵法,天覆阵是不错,但前提是两军正面交锋。现在是攻城战,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叶雪梅回道:“王爷说的不错,天覆阵确实在攻城战中发挥不了作用,但……”她扬起眼眸,浅笑盈盈的道:“谁告诉王爷,我只懂得一个天覆阵?”
燕王一怔,随即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你说什么?天覆阵是你所创?”
容香在一旁得意的道:“你说的没错,三才阵,天覆阵皆出自我家姑娘之手。”
虽然容香说的信誓旦旦,燕王仍是一脸怀疑的盯着叶雪梅,“此话当真?”
叶雪梅笑了笑,轻声念道:“天阵十六,外方内圆,四为风扬,其形象天,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期形不偏。此为天覆阵之阵意。”
“竟然……真的是你。”燕王一直以为叶雪梅只是以美色著称罢了,不曾想竟然还是一位阵法大家。
“攻城虽不同于两军正面交锋,但还是有阵法可依,凭借阵法,七日之内,定可攻下开封城!”
“七日?”燕王睁大眼睛,仍旧不敢相信,“你可知开封城城墙厚多少,高多少?昔年先祖在位时,赫舍曾兵临城下,围攻了整整一个月,硬是没打下来。你现在说七日攻下开封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叶雪梅淡然道:“吴国和赫舍两军会合,五王被断增援及后来粮草被劫之时,王爷可有想过五王会赢?”
燕王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道:“既有这样的能耐与把握,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
“虽然可以攻破开封城,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随之而来的还有开封大乱,生灵涂炭,百姓家破人亡。这不是五王所愿见到的,所以我来找王爷,就是希望王爷可以助五王共成大业!”
燕王的手不断地颤抖着,指着叶雪梅等人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公良延庆拨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头也不抬的道:“有什么好惊讶的?难道二哥你没想过?”
燕王被他一言戳中心底最深的秘密,顿时神色大慌,颤声道:“你不要胡说,我怎么会……”
“好了!”公良延庆打断了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必再遮遮掩掩呢?摆在咱们面前的就两条路,站在皇兄一边等死,或者助五哥成就大业。五哥那个性子你我都知道,外冷内热,重情重义,可比皇兄仁厚多了。他若登基,是断然不会亏待你我的。”说罢,他眼珠微微一转,又道:“不妨再告诉二哥一件事情,在来这里之前,我与姑娘去见过九弟,他可比你果断多了,也更懂得‘审时度势’这四个字。”
燕王神色一震,“你是说老九答应了?”
叶雪梅朝公良延庆投去赞赏的目光,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谎话,分量可想而知。
“当然。九弟一直是咱们几个里面最聪明的。”公良延庆面不改色的继续着他的谎言。
燕王面色变幻不定,这个选择关乎到身家性命,实在不敢不慎重。
见他迟迟不说话,公良延庆朝叶雪梅使了个眼色,故意道:“姑娘,既然二哥不乐意,咱们就别勉强他了,去六哥那里吧。”
容香也瞧见了他使来的眼色,忍住笑道:“奴婢听说六王与七王关系一向不错,您开口,这六王他一定会同意。”
“可不是嘛!我还有其他兄弟呢,这人啊,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听着他们两个在那里一唱一和,叶雪梅心中好笑,暗自摇了摇头,起身道:“既是这样,那我们走吧。”
燕王并没有料到这是他们的计策,以为真的要走,赶紧道:“姑娘且慢,我……我这不是正在考虑吗?容我再想一想。”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狠了狠心,道:“好!这件事我应下了!”
叶雪梅压下心中的欢喜,浅施一礼,微笑道:“王爷必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希望如此。”燕王一脸苦笑,他心里除了忐忑之外,还有几分无奈。论资排辈,公良容若退位后,理应他坐兴德殿的位置,现在却被出身位序都排在他后面的公良语止抢了去,实在不甘心。可谁让公良语止手中有兵,又有公良延庆以及叶雪梅支持,他就算再不甘,也无可奈何。
离开燕王府时,已将近三更,天上更是淅淅沥沥下了雨来。公良延庆撑开伞替叶雪梅挡住纷落的雨珠,“天色太晚,不如我们明夜再去六哥他们的府邸吧。”
叶雪梅道:“七王以为,明夜我们还有机会出来吗?”
公良延庆回道:“明夜我们再换个法子引开禁军与天琴阁的那些人就是了,姑娘不必担心。”
“宋帝是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了。一旦我出现在穆王府附近,他们必会不顾一切的抓捕,而七王你,是不能阻拦的。”
“我在城里还有几处宅子,不如去哪里暂且避一避,只要五哥回来就没事了。”
叶雪梅淡淡一笑,“以宋帝与万太后的心思,怎会想不到这一点。自我踏出穆王府的那一刻起,开封城中就已经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听得这话,公良延庆大急,“姑娘既然知道,为何不早一些告诉我,我也好另做打算。”
叶雪梅摇头,唇角漫上一缕悲凉的笑容,“没有什么可打算的,摆在咱们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
公良延庆执伞的手一颤,“可……姑娘你怎么办?”
“七王不必担心,在宁王回来之前,他们绝不会杀我。”
“可是……”不等公良延庆说下去,她打断道:“好了,咱们去见六王吧,别浪费了这一夜时间。”
公良延庆无奈的点点头,陪着她往六王那里行去。有了燕王这个先例在,后面的劝说要顺坦许多。在天边露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他们已经说服了包括燕王在内的三位亲王,两位郡王,都答应到时候力保公良语止不卸兵权。
在他们离开又一座王府时,与得到消息前来抓捕叶雪梅的张统领迎面相遇。张华眼眸微眯,盯着公良延庆阴沉道:“七王不是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叶才人在哪里吗?怎么这会儿却与她在一起?”
公良延庆道:“听张统领这意思,是说本王撒谎吗?”
张华扯着唇角回道:“卑职岂敢,只是待会儿回宫复命,陛下问起,卑职不知该怎么回答,所以斗胆一问,还请七王见谅。”
公良延庆盯着他半晌,忽然一笑,“张统领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难怪皇兄如此倚重你。”
“七王过奖!”张华对着他拱了拱手。
“本王过来拜会恪王叔,哪知出来的时候,碰巧遇上叶才人,本王想着他是皇兄要的人,就想着带去昭明宫交给皇兄。既然张统领来了,那就交给你了,省的本王来回奔波。”
“原来如此。”张华虚虚笑着,他自是知道公良延庆在说谎,但无凭无据,他也没有办法。
“话说话来,张统领怎么也在这里?”
张华道:“卑职收到消息,说叶才人在此出现,故而带人来看看,还真是没错,拖了这么多日,总算可以向陛下交差了。”说罢,他对身边的禁军道:“去,把人带过来。”
看到禁军粗鲁的将叶雪梅二人拉过去,公良延庆淡漠的表情下,是身后拼命攥住的双手,他怕自己稍一松开,就会忍不住上前夺人。
五哥离开之前,一再叮嘱他要照顾好叶雪梅,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公良容若的人带走。若是最后平安尚好,否则他真是没脸再见五哥了。
见公良延庆没有异动,张华缓缓松开握在刀柄上的手,拱手道:“卑职告辞!”
在他们离去后,公良延庆也一脸阴沉的往穆王府走去。与其在这里懊恼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好好筹谋,看怎么把人救出来。
张华押着叶雪梅与容香一路走到禁军营中,交由一队禁军看守。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走进来,对叶雪梅道:“陛下要见你,走吧!”
一听这话,容香当即道:“我也要去!”
张华盯着她,眼中透出一丝狠厉,“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一边待着去!”
容香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坚持道:“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张华冷笑道:“还挺有胆色的嘛!可惜呀,这里可没人保你,再敢多嘴,让你尝尝皮鞭加身的滋味。”
叶雪梅拍了拍容香的手,安慰道:“只是去见一见陛下罢了,很快就能回来,没事的。”
“可是……”容香瞅了一眼张华,一个劲的摇头。
叶雪梅知道她的心思,温言道:“当年夏国那么凶险,我不也平平安安的闯出来了吗?放心吧!”说完这句话,她拂开了容香的手,对张华道:“我们走吧。”
容香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件事,只好目送她离开。
张华在御书房门前停下脚步,“陛下就在里面,进去吧。”
叶雪梅点点头,推开厚重的殿门走了进去。公良容若听到脚步声,自御案后抬起头来,待看到是叶雪梅后,展颜欢笑道:“你来了?”
叶雪梅淡淡一笑,屈膝道:“是,如陛下所愿。”
“如朕所愿……”公良容若细细咀嚼着这句话,下一刻,已然笑道:“多日不见,姑娘还好吗?”
“承陛下记挂,我很好。”叶雪梅目光微微一转,心中升起几丝疑惑。奇怪,怎么不见小顺子?他不是从不离公良容若身边的吗?难道……
公良容若长眉微挑,起身走到她身边,似笑非笑的道:“姑娘可是在找小顺子?”
叶雪梅心中一惊,却仍旧不动声色的道:“我不明白陛下之意。”
公良容若淡然一笑,“姑娘冰雪聪明,又岂会不明白。”说罢,他摇头叹息,“朕自问对小顺子,对老五老七他们一直不薄,不曾想他们竟然狼子野心,这会儿更是联起手来对付朕,想要夺朕的帝位,实在令朕失望。”
果然出事了……
叶雪梅在心里叹息一声,漠然道:“是当真不薄还是别有用心,陛下心中最是清楚不过。”
公良容若眸光一寒,随即很快恢复了温和之色,“看来姑娘对朕误解甚深。”停顿片刻,他道:“其实朕一直想与姑娘好好说话,无奈被小顺子这个吃里扒外的贼子阻挠,直至今日才见到姑娘。”
“顺总管……怎么了?”几经斟酌,叶雪梅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姑娘放心,朕暂时还不会要他的性命。”在示意叶雪梅坐下后,公良容若接过宫人端来的茶,亲自递给她,“这是采自雪山顶的雪莲花茶,有舒经活血的功效,最适合女子饮用。”
“多谢陛下。”叶雪梅接过茶盏却不饮,“陛下特意召我过来,想必不只是为了饮茶那么简单。”
公良容若浅浅的笑了笑,“倒也没什么,朕只是想不明白,姑娘为何会选择辅佐老五,只因为他救过你性命吗?”
叶雪梅举目迎向他,缓缓道:“若我不助宁王,不出三年,他必遭陛下杀手。”
公良容若淡然道:“那是他咎由自取,明明无才无德,却妄想帝位,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叶雪梅摇头道:“论才,五王并不输陛下,论德,五王仁义心肠,赏罚分明,更在陛下之上。”
公良容若脸颊微微一抽,冷眸道:“姑娘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陛下以为,今日宋国不定,根源在宁王,却不知,这一切,皆是陛下一手所为。”
“哦?”公良容若冷声道:“朕洗耳恭听。”
“若陛下朕听得进去,又何至于如此。民与民同心,则家安之;君与民同心,则国兴之。宋国之所以能有今日之昌盛,就是因为历代宋国皇帝与民同心,将民心民意摆在第一位,忧民之忧,乐民之乐。可是到了陛下这里,却是高高凌驾于百姓之上,在陛下眼里,百姓只是供您驱策的蝼蚁,根本就不会也不屑在意他们的喜怒哀乐。不止是百姓,就连您的手足兄弟也不例外。信王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如此心狠手辣,难怪明帝不肯将暗夜营传给你。”
公良容若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当面指责,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叶雪梅淡然道:“陛下与太后所做作为,早已是天怒人怨,我不过是将实情说出来罢了。”
她的话令公良容若脸色越发难看,寒声道:“朕不管你什么实情,朕只知道,只要老五死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朕是一个惜才之人,只要你归顺于朕,过往之事一笔勾销。朕还可以答应你,覆灭夏国,帮你报仇!”
夏光蓬勃灿烂,穿过薄薄的窗纸照在公良容若的脸上,明暗交错之间,犹如一半阳间一半阴世,说不出的诡异。
叶雪梅轻轻一笑,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谎言,“只怕江山一统之日,就是我命丧黄泉之时,又何来的报仇?陛下不必白费心机,我此生,只会辅佐一人,那就是宁王。”
“只辅佐老五一人是吗?那看来……老五是非死不可了!”汹涌澎湃的杀意从公良容若的话里透出来,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甚至嫉妒过一个人,偏偏这个人还是他一直以来看不起的公良语止。
叶雪梅随手折了一朵供在花瓶中的木槿,递到公良容若身前,“花开花落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无论陛下今夏如何攀折,来年都会再长出一样的花来。这是天地间永恒不变的规律,纵使陛下为天子,也无法改变。”
公良容若挥手将她递来的花拂落在地,冷笑道:“谁说改变不了,只要将那根茎拔出来一把火烧了,莫说来年,就是再过百年千年,也休想长出花来。”
“陛下自以为刨土毁根就可永绝后患,殊不知在此之前,种子就已经飞去别处,重新生根发芽,开出比今夏更灿烂的花朵,到时候又该如何?”
公良容若冷哼道:“那就把所有木槿都刨出来烧了,朕看它还怎么开花!”
叶雪梅轻声叹息,“陛下从来都是如此心狠手辣,不留余地,难怪明帝不愿将江山交给你。”
她几次三番的用这话刺他,令他很是恼怒,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怒气后,他道:“朕再问你一次,归顺于否?”
叶雪梅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坚定,“无论陛下问百次千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我此生只助宁王一人!”
“啪”一声,公良容若狠狠的掴了她一掌,“不知好歹的贱人!”
他的力道很大,令她当场摔倒在地。他上前嵌住她的下巴,阴冷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叶雪梅看着他冷笑道:“在除掉五王之前,陛下怎么舍得杀我。”
公良容若气极,走到御案前,捧起一叠奏折当头往她身上砸去,恨声道:“朕自登基以来,每日阅看的奏折是这里的数倍,六部十三道,二十七省一百一十二府,朕都了如指掌。为了这个江山,这个天下,朕付出了所有心血。可为什么?为什么在你,在父皇眼里,朕都不配做这个皇帝,为什么?”
叶雪梅抹去唇角渗出的鲜血,自地上站起来,迎着他怨恨的目光,缓缓道:“陛下扪心自问,你所做的这些,真是为了宋国江山吗?不,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与万氏一族的利益。为了这些,你什么都可以牺牲,就像之前追随五王出征的那十几万将士。当他们为宋国殊死征战的时候,你呢?在做什么?断援断粮,一步步将他们往死路上逼。若非五王坚毅刚强,不肯放弃,那十几万活生生的人早已成为战场上的一堆白骨。无数人失去儿子,失去丈夫,失去父亲。这样的你,怎配为宋国皇帝!”
公良容若恼羞成怒,再次抬起手向她打去,“朕配不配为宋国皇帝,轮不到你来评论!”
这一次,叶雪梅忍着眩晕,勉强站稳身子,冷笑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陛下好自为之!”
公良容若盯了她片刻,拍了拍掌,一抹绿色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莹衣,“陛下有何吩咐?”
公良容若冷声道:“把她押下去,单独关押起来,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见她!”
莹衣回道:“是!陛下!”说完后,便让一旁的内侍将叶雪梅押了下去。
在叶雪梅离去后,莹衣跪地道:“陛下,暂时只查到了他们昨夜去了燕王与恪老王爷的府邸。是奴婢疏忽,没想到他们竟能避开禁军与奴婢派去的人。请陛下责罚!”
“罢了!”公良容若摆了摆手,冷声道:“她想凭那几个人制约朕,简直是痴心妄想!”顿了顿,他道:“派人监视京中各处府邸,凡有异动,立刻回报。朕要借这次机会,除去所有不忠于朕之人!”
莹衣连忙应声,“奴婢遵旨!”
在开封城暗潮涌动,危机四伏之时,在离城百余里之处,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正在有条不紊的行进着。他们正是前不久大败吴国夏国联军,班师回朝的宋国军队。
这会儿正是盛夏时分,明晃晃的阳光毫无遮拦的照落下来,夏蝉在被烤蔫的树上嘶声力竭的叫着。
烈日炎炎下,每一个士兵都汗流浃背,但没有一个人喊累喊热,安静的走着。这支庞大的队伍,除了脚步声与马蹄声,再没有半点声音,可见军纪之严。黄昏时分,前面传来军令,命大军原地安营扎寨,在此修整过夜。
这时,正在帐篷外面修整的弥囚听到一阵熟悉的“咕咕”声,抬眼望去,只见夕阳西下,一只白鸽越过归巢的鸟群,往这边飞来。
弥囚叩指唇下,吹出一声清脆的哨响,白鸽听到,立刻往他这边飞来,盘旋数圈后,落在他肩上。
弥囚解下系在白鸽脚上的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脸色顿时大变,赶紧来到宁王的营帐中,“王爷,出事了!”
正在与影囚议事的公良语止抬起头,“怎么了?”四个余月的艰苦征战令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气质也有了极大的变化。若说以前的公良语止只是一柄用寒冰打造的利剑,那么现在,就是一把看似无华,实则无坚不摧的绝世神兵!
“王爷您看。”弥囚将攥在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公良语止看过后,脸色阴沉如铁,“身为宋国皇帝,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影囚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后,问道:“可要卑职带人入京,救出太妃与姑娘?”
公良语止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许久后,他缓缓松开手,沉声道:“他既知你们为我所用,必会做好防备。”
影囚带着一丝傲气道:“禁军人数虽多,但还挡不住卑职等人!”
“我知道你们不惧禁军,但他的手段又岂会只有一个禁军。”公良语止眼底有着深深地忌惮。这次与吴国夏国联军交战,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让他真正明白了公良容若的冷酷无情。
“就像这个……”他敲了敲摆在案上的纸条,“如果皇兄真要封锁消息,老七这封信根本送不到咱们手里,可他没有。也就是说……他有意引你们去!”
在一场又一场或明或暗的生死交战中,公良语止的心思远比以前周密谨慎,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
他的话令影囚沉默了下来。见他们不说话,弥囚忍不住道:“可若是不去救,陛下到时候用太妃与姑娘的性命逼王爷交出兵权,那该怎么办?”
公良语止沉默良久后,说道:“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加速行军,三日之内,必赶到十里谷。”
影囚一怔,诧异道:“十里谷?那不是粮草被劫的地方吗?去那里做什么?”
公良语止冷笑道:“你我都知道,所谓粮草被劫,不过是皇兄自编自导的一场戏罢了。这会儿粮草正好端端的藏在某个地方呢。”
“这个卑职自是知道,但……”话说到一半,影囚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王爷想找到那批被藏起来的粮草?”
“不错。”烛光倒映在公良语止双眸中,化作两簇小小的火苗,“那批粮草数量巨大,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可偏偏它们却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说是为什么?”
影囚略一凝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陛下根本没有运走粮草,而是将它们藏在十里谷中。”
“不错,只要找到被藏起来的粮草,我们就有了与皇兄谈条件的资格。他懂得威胁我,我又何尝不懂得。”
公良语止的命令很快传了下去,大军于翌日清晨加快速度进发,于第三日晌午时分抵达十里谷,并在那里逗留了三日,才前往开封城。而这三日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公良语止自己最清楚。
六月二十三日,大军抵达紧闭的开封城外。等候半晌,禁军统领张华与平阳王并肩走了出来,而张华更是满面笑容的朝马背上的公良语止拱手,“王爷大败吴国夏国两国,立下不世战功,实在可喜可贺。下官刚才一路过来,这开封城中的百姓可都在称赞王爷呢!”
公良容若并未在意他的恭维,只是淡淡道:“本王既然奉命出征,自该如此。”
“王爷谦虚了。”张华笑了笑,自身后一名禁军手里取过圣旨,肃声道:“陛下有旨,请宁王接旨!”
公良语止盯了那道黄绫盘龙圣旨片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臣公良语止接旨!”在他跪下的那一刻,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亦连绵跪下。
望着这十几万大军,平阳王神色异常凝重,他们哪里是在跪拜圣旨,分明是在跪拜公良语止。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公良语止肯交出兵符,他恐怕也无法完全控制住这些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士同心同德,共逐吴夏虎狼,护我北境安宁,扬我宋国之威,朕心甚悦。所有有功将领官升两级,士兵每人赏银三十两,锦缎十匹。阵亡将士另行抚恤,以犒三军。此战之中,宁王居功至伟,当重重封赏,着令宁王入京受封,大军交由平阳王统领。钦此!”
在公良语止接过圣旨后,张华微笑道:“那就请宁王将兵符交给平阳王,随卑职入京受封。”
公良语止此时道:“想要本王交出兵符,就请陛下亲自来见,只凭这道圣旨还不够分量。”
张华脸色微微一变,还未说话,平阳王已是厉喝道:“放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公良语止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为了迫我交出兵权,他不是早就做足了准备吗?又何惧见这一面。”
“满口胡言!”平阳王呵斥道:“身为臣子,当朝见陛下,哪里有让陛下来见你的道理。速速交出兵符,随张统领入京见驾,莫要铸成大错。”
“岳父不必多费唇舌,兵符我是绝对不会交的。”一旦交出兵权,不止他,母妃与叶雪梅都会死。
平阳王沉声道:“你既还知道我是你岳父,就该明白抗旨不尊是何等罪状。不要忘了,无论你立下怎样的战功,始终都是臣子。”
公良语止冷声道:“要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决定。”
张华阴恻恻的道:“陛下是不会来见你的,不过……卑职倒是可以带几个人来见见王爷。”
公良语止扫了他一眼,对弥囚道:“让他们把东西拿来。”
“是。”弥囚答应一声,往后走去。过了一会儿,两名士兵抬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过来,扔下时,几粒白米自角落里漏了出来。
看到那个打着户部标记的麻袋,平阳王脸色大变,骇然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良语止漠然道:“这样的粮袋我还有许多,若岳父不想天下人知道陛下都做了些什么,就请将我的话带给陛下。我在此恭候圣驾。”
平阳王与公良语止对视半晌,缓缓道:“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不错!”
“若没有半点长进,我又岂能站在这里与岳父你说话。”
平阳王心中恼怒,却又不便发作,重重哼了一声,“那就请宁王在此稍等,本王这就入宫禀明陛下!”说罢,他一拂袖子,怒气冲冲的往城门行去。不明就里的张华赶紧跟了上去。
两匹红鬃烈马一路飞扬,载着平阳王与张华二人一路疾奔来到昭明宫。御书房中,公良容若正在缓缓饮着茶,莹衣在一旁打扇,清风阵阵。
看到他们进来,公良容若微微仰头,“他不肯交出兵符?”
张华回道:“是。宁王自持战功,极是狂妄,不仅抗旨不尊,还说……要陛下您亲自去城外相见!”
“哦?”公良容若轻声笑了笑,“去了北境几个月,这脾气还真是长了许多。”说罢,他眼眸一转,“莹衣。”
莹衣停下手中的动作,恭声道:“奴婢在。”
“带上陈氏与高雪柳,随他们走一趟吧。若宁王还是这样倔强不服管教,就让他自己选,是要哪一个先死。”
“奴婢遵命。”莹衣正要离开,平阳王开口道:“且慢。”
公良容若眉头微微一蹙,“怎么,还有事情?”
平阳王叹了口气,道:“只怕这次,陛下真得亲自走一趟了。十里谷那批粮草,已是落在了宁王手中。”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公良容若自宝座中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平阳王,“此话当真?”
“臣岂敢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刚才在城外,宁王命士兵取来一袋装满白米的麻袋,上面清清楚楚的打着户部标记。他们之前带去的粮草早已消耗殆尽,现在这一袋,只能是从十里谷得来。”
公良容若面色阴沉如铁,下一刻目光落在莹衣身上。莹衣被他盯的浑身发寒,连忙跪下,战战兢兢的道:“奴婢遵照陛下吩咐,将那批粮草藏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实在不知宁王是如何找到的。”
“没用的东西。”公良容若狠狠骂了一句,继而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中怒火,向平阳王道:“会不会是他虚张声势?”
“有这个可能,但万一是真的,一旦传扬出去,对陛下大为不利。”
公良容若冷笑道:“所以这一趟,朕是非走不可了吗?”
平阳王低头不语,过了片刻,公良容若道:“摆驾,朕要出宫!另外,传令下去,所有士兵集结,不得有误!”
一声令下,开封城风起云涌,近千名禁军戒备森严的护着公良容若来到城外。在看到公良容若身影的那一刻,公良语止瞳孔猛地一缩——终于来了。
当站到公良语止面前时,公良容若脸上的冰冷狠绝已是化为重重笑意,“老五,你终于回来了,朕真是好想你。”
好想?好想要他的命吧!
公良语止心中冷笑,单膝跪地,沉声道:“臣弟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请起。”公良容若上前一步,亲自扶起公良语止。在他的手碰到公良语止时,双方人马皆无声握住了刀柄,一旦有所不对,立刻就会抽出冰冷锐利的刀身。
“多谢陛下。”尽管隔着薄薄的衣裳,公良语止也能够感觉到公良容若手中的凉意。
公良容若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颔首道:“黑了,也瘦了。想是受了许多苦。”顿了顿,他满面欢愉的道:“你这次立下大功,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臣弟身为皇族之人,理应保家卫国,报销朝廷,不敢受赏。”
“有功就该赏,若是你立功朕却不赏,朕岂非成了赏罚不明之人。你出征之前,朕说过,待你凯旋归来,朕必亲自相迎,哪知临出宫之前,地方上递来几封急奏,拖得这会儿才有时间过来。老五你不会怪朕吧?”
公良语止静静听完他虚假的话,拱手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弟岂敢相怪。”
“诸兄弟之中,就属你最明白事理,也最能体谅朕。”说罢,他又亲切的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是朕能做主的,一定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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