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逆

    苏子菁刚平复不久的内心突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身为无恩门大主教，你怎能对一个小辈出手？他明明要已经答应了少主那近乎无理的请求啊……
    于是她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声喊道：“住手！”
    声音响起之时战斗就已开始，声音落下之前战斗已然结束。
    剑气组成的莲花只绽放了一瞬间便被银光击碎，张妄生的胸前突然裂开一道细小的血口，赫然正是心脏的位置！
    看着那袭逐渐被鲜血染红的青衣，苏子菁呆呆的立在原处……
    近年修行界曾流传过这样一种说法：
    青城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天北亦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天北剑派苏子菁曾是和青城武院余婕齐名的修仙界年轻天才，她们的修行之路同样畅通无阻，多次被修行者们拿来比较，却始终难有高下之分……
    但许多知情者一致认为，苏子菁的容颜比余婕更为出众。
    在修行界的年轻一辈中，最为耀眼之人非天北宫陵玉莫属。但由于天北掌门一直以来倾力为其遮掩天机，年轻一代最出名的却是一个叫做苏子菁的绝色女子。
    此人在天北修剑二十载，大放光彩，而后叛师门入魔道，震惊世间。
    在宫家少年横空出世之前，苏子菁一度被视为天北剑道的传承者，却由于她口中的“理念不合”，转修邪门歪道，令无数修行者惋惜不已。
    张妄生终于认出了这位女子——数年前当他还称呼她为“师姐”的时候，他们曾深入地讨论过剑道。
    天北的剑阁位于主峰内部，收藏着无数古剑，以及数十把稀世名剑。许多天北弟子都非常渴望进入剑阁观剑悟道，但鲜有人能够承受那里充沛而又凌冽的剑意，山门也仅有寥寥数人有资格自由出入其间。
    苏子菁自然拥有此种特权。
    剑阁之上建着天北的藏书阁，数百年来各种剑道流派的功法与剑谱大多陈列其间，堪称卷帙浩繁……长老们一度想要将藏书阁作为天北弟子交流剑道感悟的圣地，然而现实却是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绝大多数古老的修剑流派都早已被剑修们所淘汰，当世最为主流的剑道当属天北剑派与蜀山派，其中又以天北剑派独占鳌头，数百年来屡经先辈改良后逐渐剔除了所有的糟粕，已经形成一个完整而又严谨的体系，堪称集剑道精华于一体，万流归宗至入大道。因此天北弟子与长老们早已失去了对学术研究的兴趣，皆一心一意攀登于那条虽不能说是绝对正确但已经堪称毫无纰漏的剑道——连宫陵玉都不曾有过入藏书阁翻看古卷的心思，因此其陈旧破落情有可原。
    某天夜晚，结束了闭关的苏子菁沿着长长的石梯走出剑阁，经过寂静的藏书阁一层，正准备推门离去。
    斜上方的某处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以及许久未曾有过的警惕。
    手握剑柄凝剑意，幽暗的藏书阁很快被剑光所照亮。
    一个瘦弱的身影在第三层席地而坐，背靠木制护栏，身侧放着一盏因灯油不足即将熄灭的油灯。
    苏子菁犹豫了一会儿，右手离开剑柄，在重新涌入的黑暗之中慢慢走到了那个身影对面。
    少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原来已经熟睡。
    苏子菁借助微微闪烁的灯光看清了少年手边那本秘籍的封面。
    是一本藏书阁极少见的新书，质朴无华的封面上以一种婉约的笔法写着书名。
    《剑不逾矩》。
    苏子菁先是惊讶，继而无声地笑了起来。
    然后她轻轻拍醒了少年。
    灯芯跳动，张妄生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首先看到了一个诱人的轮廓。
    清凉的剑光再次亮起，这次他看到了一张异常秀丽的脸。
    少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喉咙蠕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藏书阁里是那么的明显……
    脸颊微微红了起来，好在在剑光之中并不容易被看出来。为了打破尴尬率先开口道：“这么强的实力……姐姐你是？”
    “你应该叫我师姐。”苏子菁笑道，然后扬了扬手中的书，神色突然严肃，俯下身问他：“这本书编排得异常混乱，你对其可有见解？”
    张妄生老实地摇了摇头，如实招来：“完全没读懂想要表达什么……”
    “所以？”苏子菁面无表情，眼神微凛。
    “只是一种概念吧，看了书名就该想到了……”少年从地板上站了起来，酝酿了一下措辞，随后说道：“著者前辈的文笔的确不怎么样，很多东西也没有讲清楚，但是那种想法……准确说是种概念，想要从心所欲，但天北要求剑不逾矩，其他的剑派也都在学习天北，像长老和教习们说的一样，生搬硬套……其实又都是规规矩矩。说好听点就是大势所趋。这位前辈又能怎样呢？”
    “只能弃剑了吧……可如果弃了剑，又能找到更好的路吗？青城的武道听起来比天北的剑道更折磨人，反正我应该是忍受不了……其实我现在练剑已经练得有些烦了，但教习们说每天坚持就会有收获，总会越来越强，引经据典动不动就是几百年之后……”
    张妄生打了个哈欠，又觉得这样有损自己在美女师姐面前的形象，嘴张了一半就赶快闭上，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天知道这位师姐为什么不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修真交流大会，偏偏有兴致来藏书阁闲逛，还要考察自己读书认不认真……却没有注意到隐入剑光的苏子菁眼睛里正跃动着异样的光彩。
    “我叫苏子菁，掌门亲传弟子。”一阵沉默过后，国色天香的女子开口说道，“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突然礼貌地笑了起来，心想亲传弟子那不得是活了几百年的大神吗，难怪境界这么高……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刚刚就不该随便发山门的牢骚。于是回道：“我只是刚入山门没几年的中阶弟子，名叫张妄生。我回去休息啦，师姐晚安！”说罢提起已经燃尽的油灯赶快下楼。
    刚把藏书阁的门推开一条缝，身后突然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想着这多半是个几百岁的老女人，张妄生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个有趣的小师弟呢……”苏子菁把手里的书轻轻抛了过去，张妄生反身接住，略有不解。“这本书送你了，明晚还在这儿见，到时候我们好好聊一聊。”
    少年落荒而逃，走到半路上又看了看手中起了褶皱的新书，记起山门是不允许弟子私自带走藏书阁里的秘籍的，略有些头痛，用书本当扇子扇了扇仍带有余热的脸颊。
    突然看到一个名字。
    月明星稀，十四岁的少年站在原地愣了愣，心想原来是她。
    难怪难怪……
    有呵斥声响起。
    竟然是你。张妄生用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那个突然挡在自己和无恩门大主教萧山之间的身影。
    时隔五年，师姐还是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