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剑吟

    第一百零四章 两个少年
    冷风如刀，这人间万物皆是刀下鱼肉，漫天飞雪带着刺穿骨头的的寒意洒落在这片大地上。
    扶桑城以外。
    山林枯寂，三三两两的几头小花鹿用鼻子在雪堆里拱食，别说是人，就是鸟也没能见得几只，除去这洋洋洒洒散落人间的满天雪花，就只能听见冷风呼啸的声音。
    落光了叶子的枯木林子里，就剩下了光秃秃的死树，黑色的老树皮蜷缩在寒冬之中。
    这时。
    两个少年行走于黑树白雪之下。
    ......
    “不为，你说这么小一只野猪，够我们六个人吃吗？要不咱们再回去一趟，抓两条鱼上来，以前听师傅说啊，这冬天寒水里的鱼，最肥。”
    “我看是你自己说的吧。”
    “不为，你这就不对了，看破不说破不是？你还没说咱们要不要再回去一趟呢。”
    “不用了。”
    “为啥？白云欢要是在这儿，再烤一头猪来都不够吃，你信不？”
    “......”
    楚不为不说话了，话到了这里，二人都没说话了。
    因为苦难说的是“白云欢要是在”。
    可是。
    白云欢不在。
    ......
    ......
    路还要走，话还在说。
    “不为，你说秋梅她能醒过来吗？兰玉说她这种伤势，其实已经算死过一次了。”
    “我不知道。”
    “那你说，万一秋梅要是醒不过来，那妹妹怎么办。白云欢跟我说过，秋梅跟兰桂从小相依为命，是可怜人。”
    楚不为听着苦难这更像是自言自语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二人走过了一整片树林，走过了一条半封冻的小溪，离那山洞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苦难突然就停了下来。
    苦难站在雪地里，转过身看着白雪皑皑的眼前的这片土地。
    “那天......”
    “其实我不想让秋梅送我们出来。”
    ......
    楚不为抬起头，望着苦难。
    楚不为是瞎子，看不见白雪成衣，看不见溪流封冻，却唯独看得见苦难的表情。
    ......
    “秋梅跟我们俩说送我们出城那件事的时候，我是想拒绝的来着。但是我一想到白云欢下一次又要去拼命，我就......”
    楚不为知道苦难想说什么，苦难想说的是那两个字，是“害怕”。楚不为当然知道，因为，楚不为也害怕，楚不为和苦难，都害怕。
    怕什么？
    怕白云欢到时候什么都不管冲上去送死，怕眼睁睁的看着白云欢死在二人面前。
    ......
    苦难低下头来，说话说得很慢，又轻轻开口道：
    “出了城，到了城外，我以为我既然有胆子丢下秋梅和兰桂，就有胆子面对白云欢。”
    ......
    “只是，白云欢醒的时候，我又变想法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去救秋梅......”
    “我本该拦白云欢的。”
    “既然我都决定要带着白云欢出城，那我就应该拦住白云欢。”
    ......
    “只是，我又没拦住白云欢。”
    ......
    楚不为站在苦难身后，默默的侧过头，不再望向苦难。
    而苦难又开始说话。
    ......
    “我们到城门口，看到秋梅和妹妹被李家那样折磨的时候，我是第一次看见白云欢生气。”
    “也是第一次看见白云欢出手。”
    “那个时候，我又觉得我们回去救秋梅是对的，那个时候，我觉得白云欢很厉害。”
    ......
    苦难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把辛辛苦苦逮来的晚饭扔到一旁的雪地里，就这么一屁股坐了下来。
    冰天雪地里。
    苦难坐在雪地上，楚不为站在苦难身旁。
    ......
    “把秋梅救回来以后，我以为这事情应该就这么没了。”
    “只是...”
    “白云欢又回去了，去找李家了。”
    “我却连张苦宝都打不过...”
    ......
    “我们俩现在回去，尹儿肯定还是站在山洞门口，然后我们又要骗尹儿说，白云欢很快就能回来，再然后，尹儿又要哭一晚上。”
    ......
    苦难伸出手臂来，捂住自己的眼睛，楚不为就站在苦难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
    不管如何事出有因，白云欢此时在扶桑城内生死未卜的情况，不会改变，不管当初二人是不是为了白云欢，秋梅如今昏迷不醒的情况，也不会改变。
    楚不为既不知道怎么安慰苦难，也不打算安慰苦难。
    ......
    过了许久，大哭了一场的苦难从雪堆里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又扛起了之前被弃之一旁的野猪。
    “不为，走。”
    冰水不语，两个在雪地里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雪花顺着风的轨迹一片片落下，两个走在雪地之中的少年，神色从未像这个时候这样清明。
    ......
    从来就没有谁是生来就懂得为人做事的道理的，因此之前的两个少年，就只是跟着白云欢的道理，从未思考过自己。
    不过。
    也就是白云欢一个人进了扶桑城后，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这两个少年，懂了一个新的道理。
    ......
    那天兰玉拿着白云欢的宝贝剑鞘找到楚不为的时候，如果不是兰玉死拦着楚不为和苦难，可能二人已经闯进了扶桑城。
    那时候兰玉说了一句话。
    兰玉说，白云欢可以一剑斩了孙笑盈，说不定还能回来，你二人入了城，是不是想送死。
    如果现在兰玉再说出这句话，苦难和楚不为，应该知道如何去回答了。
    ......
    楚不为和苦难走到山洞之外，也正如苦难所说那样，小丫头就抱着一个小木人儿静静地站在山洞门口。
    风吹也好落雪也罢，小丫头尹儿就跟傻了一样，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路口。
    前几日从未跟尹儿对视过目光的苦难在今天，头一次走到了尹儿的跟前。
    如同白云欢以往那样，苦难半跪下身子，将额头轻轻抵着小丫头的额头。
    “丫头。”
    “我答应你。”
    “一定会把白云欢给你带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