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不渝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分钟,此生的辉煌与落寞一幕一幕地闪现在脑海里,有高考失利名落孙山时的恐慌,有第一次进剧组拍戏时的紧张,有第一次最佳男演员提名的失落,也有荣获影帝奖时的兴奋,到后来,一切都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只能感叹一句“果真如此啊”……
然而,最后一秒,一切都定格在了白涟华的浅笑。一片苍茫虚空中,他一袭玄衣,眉眼带笑,风华绝代,让人惊艳,薄唇张张合合,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低沉而富有磁性,暗哑而充满悲伤,让人痴迷,让人沉醉。
――“往后余生,卿多多保重……”
李不渝只觉得心痛,密密麻麻的痛,就像是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地刺进心脏,又猛地抽出,鲜血溅了他一脸,而泛着幽蓝光芒的匕首还在滴血。
意料之外,都说最后一刻想到的人一定是此生挚爱。
可是,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白涟华?
他明明……明明讨厌死了这个人。
讨厌他自以为是,讨厌他自作主张,讨厌他总是能在自己最狼狈最落魄的时候毫不犹豫也不计后果地伸出援手,讨厌他每次关键时刻的出现总是让自己觉得自己是弱鸡是垃圾。看呀,自从这个可恶的大影帝跌落神坛,自己就在娱乐圈青云直上,拿了一个又一个奖杯……那么,李不渝,你为什么会难过呢,为什么会悲伤呢,为什么会……痛苦呢?
他带着痛苦和疑惑闭上了眼睛,结束了这短暂而荒诞的一生。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李不渝从来不信什么转世轮回,即使真的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那么,像自己这样恶劣的人,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却没想到灵魂会来到天堂,或许更应该说是传说中的天庭。
似乎过来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看着周围,仙气缥缈,巍峨壮观,让人下意识的臣服。
南天门外,守将恭敬地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地说,“末将常笙,恭迎二皇子殿下。”
李不渝蹙眉看了他一眼,又环顾四周,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定然是对自己说的,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明星啊,怎么会成为所谓的二皇子殿下?而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医院里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而是月白色的锦衣华服,很像曾经参与拍摄的仙侠剧里的戏服,棕色卷发也变成了垂到腰际的黑色长发,真……东方玄幻啊。
常笙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纵然有很多的不解,李不渝还是没有询问,只是根据冥冥中的指引,一路向前,没有回头。
过了南天门不远处,便是天河。
无数的星辰在天河中明明灭灭,烨烨生辉,星光灿烂,神秘而震撼,只是有那么一处地方,黯淡无光,一片死寂。
甫一走近天河,所有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涌进大脑。
李不渝踉跄一下,顺势席地而坐,梳理着过往的记忆。
原来,他真的是天界的二皇子殿下,也是那个只有天狼星君和他的属下才会尊称的二皇子殿下,再也入不了他仙的眼。
他出生于三千一百六十年前,像个隐形人,在天界没有丝毫存在感,只有叫做红光的皇姐和南天门的常笙偶尔和自己说几句话,传授几道术法。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坐在天河河畔,和天河说着悄悄话,偷偷喊天河“娘亲”,或者是看着不断变幻的星星,无意识地发呆神游。
三百岁时,他在天河边呢喃着对娘亲的思念,突然,一只威风凛凛的白狼闯入自己的视线里,它扑倒自己,毛茸茸的大爪子按在他的手心,大头低下来和自己对视,额头的一撮红毛鲜艳如血。他能清楚地看见,白狼碧绿色的眼睛里,有浩瀚星河,也有自己的倒影。
后来,李不渝和白狼成为了好朋友,二者经常一起坐在天河边悟道修仙。
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了属于自己的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带来了无限的温润和勇气。
三千岁时,不知是哪位有心人出于什么原因和玉帝提了李不渝的事情,明里暗里地提醒玉帝虽有六个女儿,却只有李不渝一个儿子,而且已经年满三千岁,应该可以在天庭任职磨练了,玉帝觉得有些道理,表示会安排好的。不料是被谁走漏风声并暗中挑拨,王母得知了此事,忍受了三千年的怒气终于爆发,她不顾怀胎九月的身子,和天帝大吵一顿。
最后两仙互相妥协的结果就是,李不渝需要下凡历劫五世,待历劫归来,便可成为水神,在天界有一席之地。李不渝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职位,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实权,毕竟布雨施雨主要是四海龙王负责,还有雷公和电母从旁协助。
李不渝也不想与这些道貌岸然的仙虚与委蛇,他只希望永远和白狼待在天河边,一起悟道、神游、数星星。
但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时候,他还没有学会说不,更没有学会反抗。
李不渝给白狼留下消息后,安安分分地跳下天机台,跳下去的瞬间看到匆匆赶来的白涟华——原来,他们是一体的啊。李不渝在三千小世界的历劫,会成为远古祭司、隐居文人、正派侠客、列强将军、鲜肉明星,听起来都是有权有名有势的人设,然而,这其中的险恶之处怕是只有王母和涂乙知道了吧。也幸好有白狼星君白涟华一路相护,自己才能多次死里逃生。
只是自己做了什么呢……
在这荒唐的五个世界,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做祭司的时候,开疆拓土,大杀四方,将最有竞争力的隔壁部落的首领折磨至死;做文人的时候,满腹经纶,口诛笔伐,把一同长大的山野村夫连累到流放边疆;做侠客的时候,刀光剑影,搅乱江湖,以正义之名集结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围攻魔教;做列强的时候,满手血腥,杀人万千,将落后国家的一个没落贵族囚禁到自我了结;做明星的时候,天天做戏,旁门左道,用恶劣的手段将上一任影帝拉下神坛并踩着他上位……
有风吹过,满脸冰凉。
“往后余生,卿多多保重。”
李不渝忽然想起这段话,心下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测,难道……他不敢再多想,匆匆擦干眼泪,慌忙间施法飞行,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来到了天狼星君殿。
守着殿门的小将将法器横放在胸前,摆好了姿态,似乎下一秒就能进入战斗状态,他压抑着满腔怒火和怨恨,一字一顿地说,“星君正在闭关,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你拦不住我。”
李不渝说完,施法定住守将,直接绕过他跨入神殿,闪现到正殿。
正殿中央摆放的天狼星君白玉像已经失了往日的神采,如同蒙尘的明珠。每次他过来的时候,白涟华都会坐在白玉像下方的白玉椅上,给趴在大腿上的白狼顺毛,白狼舒服地半眯着眼睛。现在只剩下变小变弱的白狼蜷缩在白玉椅上,听见动静,半眯着眼睛看见他,只有气无力地呜咽一声。
“狼儿。”
李不渝唤了一声,走过去将白狼抱在怀里,曾经站起来可以到他胸膛的威风神气的大白狼,而今只有小臂那么小点儿。
“嗷呜……呜……”
李不渝摸了摸白狼的头,低声许诺,“狼儿,我一定会把救你回来的,一定。”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把你就回来,就算是此去无回,黄泉路上有你陪着,也算是“殉情”了。
“不渝,天河,速至。”
李不渝迅速抓住飘飞到自己身前的红色折纸鹤,念了个诀,便看到纸上的字迹,是红光!没有任何耽搁,他将白狼拢进衣袖中,直接施展法力去了天河。
一袭红衣的红光站在河边,见他来了,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脸凝重地说,“渝弟,长话短说,我通过溯追盘得知白狼星君将陨,天界灾难将至,三界大难来临,只唯你二人可力挽狂澜,解救三界三道于水火。”
红光说着,从怀中拿出溯追盘,白金色的光芒环绕着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深紫色陶盘,中间还有一道裂纹。
李不渝怔愣了一下,那种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熟悉,那声低沉轻浅的来自远古的呼唤,让他无法忽视,只是现在不是寻根问底的时机,没关系,他会慢慢找到答案的。
“此乃溯追盘,盘古开天辟地时,二晨之精气所化,是吾三千岁时道德天尊所赠的礼物,他说此盘可以穿梭过去与未来,换句话说,就是可以逆天改命。”
“所以,红光是想……?”
“以我的法力,现在只能将你送回三千小世界历劫之时,你想做什么我不管,只希望你善待星君,莫要再让他陨了。还有,你服下此丹药,可暂时抑制你体内的鬼气,不让你被其控制。”
李不渝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咽下去,苦笑一声。
红光见状,没有多说什么,施展法术祭出溯追盘,巴掌大的紫盘瞬间变大,散发出紫色光芒,包裹住李不渝。
“渝弟,照顾好自己。”
话落,李不渝消失不见,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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