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令

第20章


这一脚时间与及部位之佳,即使他当时没有使尽势头力量,也将无法招架,如今却因知道败势分明,故此只求减轻受伤,这一届腿,正好护住下阴要害,响声过处,他就像个大元宝似的翻飞开去。
  韦千里这些动作,生像一点也没有考虑过似的,一脚踢出收回之后,忽然惊叫失声,拔腿往前便跑,也不知那三人有没有爬起来追。
  这一心慌意乱,竟然直闯董府,身法可是快到极点,一缕轻烟似地飞上墙头。
  眼光到处,只见近大门那边一个人正沿着墙走来,可不正是那杀人不眨眼的老庄主七步追魂董元任。
  当下吓得心神皆乱,伏身一窜,轻灵如乳燕投林,横空飞渡过三丈之远,飘落一座院子大门的檐顶。
  可是身形在高处,极易为人发现,是以他毫不停留,疾然跃下院子,什么也不管往院内闯去。
  也不知穿过几座院落,仗着身法神速无比,乍闻人声,便自穿越而过,故此倒没有泄露形迹。
  终于他停下脚步,只因这个院子里再没有开着别的角门,他想穿过的话,只好从墙上越过。
  但他决不敢让身形暴露,因此尽管这座院子廊间有两盏大宫灯,照得四下甚是明亮,但因为廊下房间都没有人声,故此停步透一口大气,回头张望有没有追兵。
  腰间一阵剧痛,那是因为欧阳昆撞他一手财之故。一则乃是冷不及防,二则也因那腰肋间的部位,即使是功力卓越的一代高人,若不事先运气,仓卒之间,也来不及保护。
  故此韦千里虽然反应极灵,能够自动运气保护全身但恰好在这刁钻的部位,也不免受了伤。
  另外面门和后臀骨的两处,可就没有受伤,他伸手按住腰间,微微呻吟一声。
  忽然听到一个人低微呼吸之声,把他骇了一大跳,连腰上的痛楚也忘掉了。
  扫目一瞥,只见传出呼吸声之处,乃是一根径尺宽的廊柱,一个人站在柱后,看不见面目,却瞧见了衣裳。
  他立刻没有那么慌乱,只因那衣裳色彩艳丽,显然是女人的衣服。
  “你受伤了么?”一个娇软的女人声音响起来,问道:“伤得可重?”
  当然这问话是廊柱后的女人发出,然而韦千里这一惊,比之遇见董元任更甚。这倒并非他认出这声音之人是谁,而是他感觉出这娇软的声音中,含着无穷关切之意,同时也有点慌急,他如何会受一位女人的眷顾?而且是在董府之中?
  他非常渴望这位有着娇软好听的声音的女人会出来让他看一眼,然而他又拼命地想赶紧离开这里。是以脚下犹疑了一下,倒底没有一纵而逝。
  那位女人娇软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为什么不答理我呢?难道你认不出我的声音?”
  静默落在两人之间,韦千里当然认不出是什么人的声音,然而他忽然泛起看看她是谁的冲动。“也许是当年在榆树庄中认识的人。”
  他想,然而既不回答,也不上前。
  “你倒是赶紧上来啊!”她在廊上叫,声音仍是那么娇软动听。
  于是,这位女性出现了,瓜子形的艳丽面庞,汪汪媚眼,细细弯弯的眉毛,跳动着一种魅人的风韵。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嘴角微微噙着微笑,一种令人心动和怜悯的微笑。
  “你一定是受伤了。”她道,一边伸出手,作出挽他上廊的姿势:“你上来罢,即使冒着生命的危险,我也要把你藏起来……”
  韦千里是完全地被迷惑住,现在他认出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人,正是七步追魂董元任的妻子王若兰。她似乎比三年前较为老了一点,然而她的美丽,却更加醉人。
  他即使想个三日三夜,也无法明白这位美艳逼人的少妇,何以会对自己说出这种深情的话,而且是那么衷心真挚。这使得他不由自主地缓缓走上台阶,终于到了廊上。他的确不忍违拗她的要求。
  王若兰用细碎的步子走过来,她头上插着的金钗,在灯下光芒闪闪。
  她似乎没有发觉他身上褴褛的样子,因为她的眼光,除了曾经向他腰间移动过一下之外,便一直是那么热烈地深注在他的面上,生像想从他的面上和眼睛里,找寻出她所要求的答案。
  韦千里觉得非常感动,心中确信她是想对他好,虽则他不知是何原故,因此他的眼光中赤裸地流露出感激之意。
  王若兰伸出玉手,牵着他的臂膀,一径走进房间里。
  韦千里立刻被这房间里华丽堂皇的布置弄得眼花缭乱,在他有生之日全部的记忆中,也未曾到过这么富丽漂亮的房间,因此他显得非常迷惘和呆木。
  王若兰足不停步,一直牵他走进另一间房中。这个房间的布置可没有那么辉煌耀眼,但另有一种舒适的气氛。
  “我的房间在隔壁。”她说,一面用手指指墙壁。“这是两个套房之一,乃是紫琴所住。现在可得请你委屈一下。”
  韦千里当然不知紫琴便是她贴身丫环,心中想道:“这房间还说委屈我,只恐我还够不上这福气……”
  她煞有介事地将他摆弄到床上,软绵绵的衾被,如兰如麝的香气,使得韦千里心慌意乱,不知如何已睡到床上。
  王若兰再问他的伤势以及伤他之人,韦千里怯怯地答了。她听知是欧阳昆,便十分忿怒地道:“我一定会替你出气……”
  然后,不知如何,王若兰已躺在他身旁,紧紧地依偎着他。韦千里这时魂飞魄荡,方寸间波澜激天,就如发生一场大风暴。
  他真想大声叫喊,告诉她,他不是她所盼望想念的人,因为他从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对面交瞥也没有试过。
  他明知她千缕柔情,一腔蜜意,完全是对另外的一个人,却不知如何缠夹到他身上。这是一个永不可解之谜,他开始觉得痛苦了。
  幸亏她很快便爬起来,用那恋恋的眼光瞧着他,低声道:“现在我一定要守在外面,以免……”
  她歇了一下,知道他了解她的意思,便继续道:“可是你千万别偷偷离开啊,你答应我么?”
  韦千里正想如此,故此一时回答不出,为难地瞧着她。
  他忽然瞧见她流下泪来,不禁大大吃惊。
  泪珠在灯下发出闪闪光芒,她徐徐举袖拭掉。
  “我明知配不起你,可是又情不自禁,作蛮自缚,可不能怪我,是不?”
  她的幽怨自悲的声音,使得韦千里一时呆住了。
  在他的心中,她本是高不可攀的另一个世界的人,然而她却亲口说出这种自悲自怜的话,这的确是他所难以理解。
  “啊,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是的,你不必再隐瞒我,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我所不能了解的光芒。”
  她冉冉转身走出房去,到了门口时,解下门帘,回头道:“无论如何,请你别偷偷跑掉,我可不是光为自己着想呢!”她凄婉地笑一下,走出去了。
  韦千里惊异的呆住了,此刻他已忘掉了偷偷离开这个念头,从她的身上,他发现了一件事,便是不论这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里,痛苦总是存在着。当然这里所谓痛苦的观念,含义相当概括。一时间心中思潮汹涌,许许多多零碎的生活片乱,都争着涌上心头。
  他自从逃离榆树庄之后,在乱山中遇到那位怪人——白骨门三英之一的夺魄郎君上官池——于是他得到那本白骨门秘籍。
  他曾经因为被夺魄郎君上官池扣住脉门之故,以致血气逆涌,晕了过去。
  到他醒来时,已是繁星满天,一钩新月,挂在一座高耸的山尖上。
  他回忆起遇见那怪人的情形,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光是张大眼睛,不敢动弹。
  这样过了许久许久,四周总没有什么声息,连野兽的叫声也没有,大概这些年来,早给夺魄郎君上官池用什么手段杀怕了,都躲得老远。
  他本不敢动弹,可是内急得很,早先原本把裤子尿湿了,现在总不好在裤子里再撒,于是憋不住时,勉强挣扎坐起来。
  半边身子有点不大管用,但他已无暇注意,赶快四下张望。
  只见就在他旁边数尺之远,俯仆着一个人,姿势十分奇怪,乃是盘着膝,两个膝头生硬地支在地上,上身俯扒在地上,两条手臂向前伸抓,其中一只手已经深深没在泥中。
  韦千里吓得差点儿躺下,他只消看一眼,便知道那姿势奇怪的人乃是夺魄郎君上官池。
  这是幸亏他晕了过去,那上官池不过在垂死之前,想挣扎着爬过来,看看他是否已死,然后他自己才能放心地死掉。
  可是他终于力竭而死,在他吐出最后一口气时,他已经对世事看淡了许多,也许是由于心力不支之故,是以那本白骨的秘籍,就在他双手前面不及一尺之远,他也没有剩余力气爬过去一点,将此书毁灭。倘若韦千里还清醒的话,这个倔强一生的魔头,可能仗着这一点要强之心,奋力过来将他弄死。
  韦千里终于起身撒泡尿,于是整个人也变得平静许多。判断出这个可怖的怪人已经死掉,便稍稍安心地溜进那石洞去,就在树叶上坐下来,背脊无力地靠在石壁上,闭目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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