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神儿不如我走神儿

第3章


如此被动“遗忘”不过让“刻骨铭心”更为牢固也更为坚硬。 
  在聊天室诞生之前,记忆已经成为石头。而现在,记忆被唤醒,开始重新的灿烂,开始重新的一泻千里。它让一切裸露出原始颜色――语词、灵魂、手脚,上半身、下半身……直至色泽深浅不一各处器官。聊天室是个可以裸泳的海。一个眼泪的海。一个欢娱的海。有个作家说,聊天室是个公共厕所……他真老土。 
  二○○○年情人节那天,在美国150多所校园,因为无数戏剧的上演,“情人节”被赋予全新含义――极端女性主义者以此为契机,掀起名曰“妇女战胜暴力纪念日”(Victory over Violence)风暴(简称Vday/V日风潮)。此次风潮起因,被认为来自一出戏剧――《阴道独白》(The Vagina Monologues)。该剧作者为美国剧作家、诗人伊娃・恩斯勒(Eve Ensler)。该剧在美国曾获得奥比奖(Obie Award)。在剧中,伊娃・恩斯勒以唤醒沉睡语词的方式,抗争各种针对女性的暴力。该剧以直言不讳富于挑战性的风格,直指语词与记忆间的陌生与遗忘:“‘"阴道’,我说出来了。‘阴道’,再说一遍。在过去的三年中,这个词我重复多少遍了。我在剧场说,在学校说,在客厅说,在咖啡店说,在午餐聚会中说,在全国的电台节目里说。假如有人批准的话,我愿意在电视里说。我每个晚上演出时要说它128遍。”放大伊娃・恩斯勒以“阴道”为喻体的隆重谴责,其实对于包括男人女人所有人在内,那些被废弃的语词,尤其是那些向来被视为脏字的器官名称,常常正是大众焦虑的中心。记忆主体的死亡并不意味着欲望的死亡。更多时候,它不过是在话语强权高压或道德激情藻饰下被体面地隐蔽掉罢了。历经如此繁复遮蔽,遗忘或回避常常引发更为汹涌的焦虑、难堪、轻蔑或厌恶。不被说到或者不被提起,意味着不被看见,不被看见意味着不被记忆,不被记忆也就创造了秘密。而正是秘密制造羞耻恐惧或神话。 
  从这个意义上说,在聊天室被普遍接受和选择的色情立场,其实也是一个政治立场,一个偏执狂立场,一个如容格所说在很大程度上是在这个世界剧院的戏台上跑龙套的平民百姓的大众以“堕落”的方式抵御各种制度化、去个性化的低成本顽抗。凯恩斯说:“相信自己完全不会受到任何理智影响的讲求实际的人,通常是某个已死的经济学家奴隶……”无法考证凯恩斯是否知道在今天的聊天室里发生的一切。但凯恩斯对所谓理智的提示,的确令人惊醒。我们从一个漫长的非人性的所谓理智催眠中苏醒,欢快在一个以虚拟平台人性的巨大真实中,而且心里明白,色情立场也是一个碉堡――所有聒噪和喧哗都是子弹呼啸而出时壮美的音效。那一颗颗壮美的精子击中了什么?   
  “虚构”的《里根传》   
  爱德蒙德・莫里斯 《里根传》 当代世界出版社 
  邪门常常也是对规矩的愤怒,直至出离愤怒? 
  尽管爱德蒙德・莫里斯曾荣获普利策奖,但他撰著的《里根传》出版前即引发批评。最尖锐的一个指责称该传记“技术性虚构已远远多于历史真实”,莫里斯“更多地采用了《阿甘正传》式的虚拟再现历史的手法,通常传记作者所必须恪守的严谨求实原则被置之脑后……”。 
  莫里斯八十年代中期里根任总统期间便已获得写作里根传记的委托权,从那时起,他着手采访、搜集大量资料。在《里根传》里,莫里斯虚构出一位里根的同龄人充当“叙述者”,并以这一视角再现里根生平往事。这位同龄人取名为“爱德蒙德・莫里斯”,他与传主里根一起在足球场上鏖战,在大学校园读书玩乐,并一起参加美国空军电影的摄制……书中的莫里斯与作者莫里斯最大的差别仅在于作者本人比里根晚出生近30年。 
  假使莫里斯以如此方式写小说,自然稀松平常,可现在,他说他写的是“传记”……标新立异?传记是传记,小说是小说――这话尽管老套,可是严肃,不是错。不过,假使莫里斯确为试图打破成规之人,那一切就得单说――他最先需要承受的,除了指责、非难,甚至还包括法律纠纷。 
  不过,我倒是以为,那个最早的“传记”规矩又是由谁确认的呢?最早的“小说”的规矩又是由谁确认的呢?相对于没有规矩之前的一切,莫里斯之流算不算黑马?至少邪门?   
  岂只如二三事那般简单   
  安妮宝贝 《二三事》 南海出版公司心情的转场宛如一次豪华的旅行在《二三事》第29页,安妮宝贝写道:“我极力在这个世间寻找某种丢失的东西。并隐约觉得在做的是一件注定会失望的事情。”我直觉上觉得这句话应该就是理解《二三事》乃至安妮宝贝近年一系列写作的一把钥匙。这句被我的直觉定义到关键如钥匙一般的句子后半段,安妮接着写道:“心里清楚结果,欲念却执拗推动。眼看着自己如此贪恋。开始感觉难过。”将上述这个段落稍做提取,丢失―寻找―失望―再寻找―再失望……这样一个故事模型也便清晰。至此,也忽然警觉,其实如此故事模型在安妮宝贝一系列作品中曾一再出现,它与安妮宝贝的个人经验模型应有相当契合。不过,有关后者,也许会是永恒之谜。 
  在《二三事》第79页,安妮宝贝写道:“若我们因为怜悯,或者因为寂寞,或者因为贪婪,或者因为缺失而爱,这样的爱是否可以得以拯救。”这段文字是书中人物莲安对良生说的一段话。与其说它是故事的谜底,不如说它依旧是生命的谜面。而直觉告诉我,在安妮宝贝小说中,通常只营造情绪或氛围,而拒绝提供谜底。尽管《二三事》可大致归结为一个与爱情相关的旅行的故事,但构架全书主体的,尽为一组组心情碎片的跳跃式拼接。也就是说,在安妮的小说中,传统小说的骨干支撑诸如情节、人物等等一直处于被忽视或被遮蔽的状态,而最被强调、放大的,则是细节和情绪。在那一组组常常细若游丝的针尖阵列中,常常蕴涵着巨大无比的情感压强。而当那无数针尖聚拢到一起,挑衅也便喷薄而出。它推动那个以寻找爱情为主题的旅行故事滞涩艰难地往前走。 
  在《二三事》第99页,安妮宝贝写道:“良生,若是有可能,有些事情一定要用所能有的,竭尽全力的能力,来记得它。因为很多事情我们会慢慢地,慢慢地,就会变得不记得。相信我。”在这段最具安妮特色的文字中,逗号的超常使用和句式中格外重叠出来的两组“慢慢的”、“慢慢的”,似乎表达出一种巨大的珍惜,而在它的对面,则是无穷无尽的惶恐。与文前被我定义为“钥匙”的那个怅然若失一样,我们无法知道那惶恐与不安究竟是什么――而这也正是现代都市人群最可感同身受的情绪体验:我们又有谁知道自己的未来? 
  在《二三事》第179页,安妮宝贝写道:“是这样浓烈的感情,要与她相互纠缠下去的欲望与无助,对人与对事的贪婪不甘难以舍弃……”如果说在《告别薇安》年代安妮宝贝还在书写所谓“凄清、狂野、妩媚、神秘为特质的小说”而且其风格还大约就是“一种纸版的、文字的林忆莲”的话,在《二三事》中,安妮笔下已开始铅华毕落而正视凡俗与朴素。安妮宝贝最擅长营造的依旧是神秘。我甚至觉得在当代女作家中,写苍白写得最好的非安妮宝贝莫属。不过,安妮宝贝当下的苍白已具有凡俗的体温和朴素的颜色――那是一种有气息有滋味的苍白,而不是白纸一张的苍白……当那种空无与浓烈的期许相互渗透,彷徨与忧悒的心境不离左右,阴鸷与火热的无助暗自闷烧,那种属于安妮宝贝的苍白也便油然而生――居然火热,居然灼痛,居然宏大,岂只如二三事那般简单?那般一说了之?   
  让“铜”稍稍臭出一点儿文化   
  奥普拉・温弗瑞 《奥普拉・温弗端如是说》 海南出版社 
  把伤口变成智慧 
  在《奥普拉・温弗瑞如是说》中,温弗瑞与她惯常在电视镜头前的表现一模一样:出尽风头,风头出尽。 
  通常,提起奥普拉・温弗瑞,人们的心情会变得奇怪:羡慕或不屑,惊讶或怀疑,赞美或茫然等等混杂在一起,令人兴奋,也令人不安――这是为什么? 
  最兴奋的人群当属出版商:每当奥普拉・温弗瑞决定在其主持的“读书俱乐部”节目中“上”一本书,出版商便可以直接向印厂下定单――20万,30万,40万…… 
  作家克里斯写完严肃小说《助产婆》后坐飞机出差,登上飞机,他忽然发现,仅其仓位周围,就有七位读者在认真阅读他的大作《助产婆》――原因很简单,他的《助产婆》刚刚上完奥普拉・温弗瑞的“读书俱乐部”节目。克里斯的个人感受是,那是作为一名作家最荣幸的时刻。如此感受其实也是更多作家的感受――阅读,写作,百万富翁,这些概念成为奥普拉・温弗瑞手下美国神话的一个新格式。 
  甚至,就连中国人也已开始无限欢喜这一格式:把金钱与文化团结在一起!把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团结在一起! 
  由是,美国出版商将奥普拉・温弗瑞视为出版之神。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