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莽景行

    今天雪婷穿着全白的连衣裙，踏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拎着个marni黄色菜篮小包，她漂亮的样子让易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下午，他们串巷来到这里，一路上水果店的老板，奶茶店的店员，站在门口的女装店店主，给一路小学生整队的老师，都投来糯糯的目光，易选的地方是文正街的一家经营了30年的老店，店名叫小燕餐馆，易认为这家餐馆能代这座城市的老味道，如有远到的而来的朋友，易一定会带他们来这家店里畅叙光荣岁月，他喜欢这家店大概还有另外的理由，25岁那段时间，父母给他安排了大量的相亲，他都安排在这家小店，至今保持全胜的战绩。
    这家店的特色是没有菜单，年近60的女老板，画着不过火的妆容，小小的个子一看就是个能干娘娘，她拿本点单簿，抓支圆珠笔，在鼎沸的人潮里梭来梭去，这个点一伙人多的正在门口站着，已经没有大桌子了。
    “两位想要吃点什么，嘿，这个帅哥来过的，我记得，我给你讲，美味鲈鱼只有一份了，美味鲈鱼只有一份了，不点就没有了。”
    “要得。”
    “干锅毛肚不多了，干锅毛肚不多了。”
    “那个花椒油放太多了，换一个。”
    “帅哥我跟你讲，这个天气最适合吃什么，是姜姨的路边江炖鸡，路边江炖鸡你们两个人点小份就行了。”
    “要得，你们店里有些很奇怪的菜。”
    “什么很奇怪的菜帅哥？”
    “什么汤圆。”
    “腌菜炒汤圆？”
    “对！”
    “好的帅哥，你们两个人不要再点了小菜一份也要十几块划不来，今天特价一元一份的豆腐脑汤点一份好吧，我再送你们点心一份。”
    “谢谢，谢谢，再来个捆鸡吧。”
    “嗯好的，再来个捆鸡。”
    她加上又往周围看了一看，按着他们的四人位的桌子笑眯眯地说，“帅哥，这个门口有点热，你们坐那边去好吧”他指着收银台旁边靠窗的一张小桌两张小椅。
    易笑了笑说：“不用了，这里蛮好的。”又要了两瓶冰百威，
    “好的菜马上就来，你们稍等一下。”说着就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老话说人对，地方对，那么感觉就对，此时雪婷的心情正走在向阳的大路上。
    “怎么样，美人，最近去了哪些地方？”
    “哈哈，去西北走了一圈。”
    “诶，你说这是怎么了，以前的女孩都喜欢往海边走，现在都喜欢去山里面了。”
    “以前那些地方不发达啊，现在条件都好了，住宿什么的都不错。”
    “和谁一起去的？男朋友啊？”
    “你管我啊？”
    “哈哈，诶你不是说有事和我讲吗？”
    “你不是也有事和我讲吗？
    “哈哈，”
    “你先讲，我的事情比较重要，放后面讲。”
    “不不不，我的事情也很重要。”易还是觉得吃完饭再讲比较合适。
    “那好吧，我准备开个衣服店。”
    “那好啊，恭喜你，梦想要成真了。”
    “我们一起开吧？”
    “嗯？”
    “你不要乱想啊！哈哈！我是说我们合伙开。”
    “乱想啥啊，不是现在开个店你计划了吗？门面位子，产品，一个像样的店要多少钱才能开起来？乱搞我不陪你玩啊。”
    “七八十万吧。”
    易一口酒差点没呛到肺里面，“来真的啊？”
    “嗯”她点点头自信地眯笑着，看来是真的。
    “诶，你七八十万应该也差不多把。”
    “我回去我们县里面买了套房子。”她云淡风轻的说。
    易又是一惊，没想到她这么雷厉风行。
    “你买房子。。。”
    “我弟弟25了，在我们那20多不结婚别人会以为你不正常，装修他自己想办法，买个房子给他结婚，我父母也会搬过去，我不会回去了，说好了以后他们老了家里就我弟弟照顾，这样也算是我尽点责任。”
    易怕她吃亏，但一想人家家里的事情也不好多说。
    “这个店一个人我也要开，但是还是要找个人一起，有个什么事情也好商量。”
    “那怎么合作？”
    “一人一半。”
    “看来你都想好了。”
    “那当然，想了很久了。”
    “这些都好说，最重要的是能把生意做起来，你看我们以前上班的那片，那下面的服装店年年都换，这个生意怕是不好做。
    “那种不行的，租金太高，我已经找到好做的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做什么？”
    “怎么说呢，有点像外贸。”
    “外贸？”易摇摇头，“那玩意不行”。
    “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看，你就不一定是这种态度了。”
    “真的？”易被她的自信逗笑。
    他们马上约好周六下午一起去她朋友的店里，雪婷把地址发到他的手机上。
    “好吧，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等下说，来来来，先吃东西。”眨眼间菜已上齐。
    吃饭间她问他感情生活什么样。
    他就拿健身房遇到的事情和她说，不带感情从头至尾，雪婷对于这个女同胞的评论只有一句话——那个女的就是个绿茶婊。
    易笑着说，“是不是不该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另外一个女人？”
    “为什么，你又不喜欢我，”她翘起小脸说，“这个女的就是个绿茶婊，老子最恨绿茶婊。”
    他的心里升起一股郁闷，不知是因为遇到了那样的女人，还是因为她这么凶狠地说那个女人，搁置争议现在是把酒言欢的时刻。
    “来干杯——”
    “干了——”
    他们喝了10瓶啤酒，又加点了三样菜，说起以前炒股的事情，就像两个爱看漫画的孩子，为自己钟爱的角色谁更厉害而争论不休，后面又说以前那些姐妹们，那个演艺吧的胖妹，嫁给了一个隔壁县富二代，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更胖了，整天开个路虎这里那里雷来雷去，在ktv工作的妹子也结婚了，老公周正壮实一起在老家开了个好大的超市，又有谁跑去整了容，把眼睛弄得很好看，那个领他出去的小哥现在在他们县的步行街开了个发廊带了几个徒弟“你看，”她打开他的空间，把手机递过来指给易看，还有那个谁谁谁。。。
    那次易仿佛看尽三千世界的前世今生，不禁感叹这世上哪有什么信仰，谁的生活不都是由钱照亮，到最后菜吃尽，雪婷说酒也不要再点，易就艰难地站起来去付了帐，坐回来想起一个事问她，“诶，你朋友这么多怎么就想着找我呢？”
    雪婷倩笑看他，他也笑着看她，餐厅的白光落在两人之间，他看她脸上施着淡粉面色黝红，颧骨微突已不似20出头的女孩水灵，法令纹很深，他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这样的人很倔强，但毫无疑问，这是一张漂亮的脸，这张脸如果出生在工薪家庭，一定会变得矜持耐看，如果生在小康之家，肯定会更加白嫩、青春，如果生在富贵门庭她一定会闪耀傲慢与偏见。
    她慢慢地说，“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看着她脸上溢满柔情，易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现在可以说吧。”
    一阵恍惚易回过神来勾了勾手，隔着桌子站起来，脸凑过去，右手护声，雪婷拿耳朵靠过来。
    说了一会，只见雪婷缩回椅背圆眼睁睁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随即拿杯子往桌上一顿，叫到“你妈的，你怎么不带你爸来操我？啊——”说着拿了包就往外跑。
    所有桌的客人都看过来，易马上跟了出去，在小巷里追上去拉她的手，她一把甩掉，
    “走开！我他妈是欠操是吧！”
    “不是你听我说。”
    “我不听。”
    “你不愿意就算了。”
    “你滚，我不会找你了。”
    易跟在后面，来时走了10分钟的小巷现在眨眼就到了尽头，她在马路边拦了辆的士，打开门钻进去，的士瞬间启动，飞也似的地往前开走，马上融入落日的车潮，在高架桥上消失不见。
    周六的下午，易坐在地铁上，列车正往这座巨型城市的南边驶去，他要去的地方，那边的小区是在三四年前建好的，这段时间的发展早已让这里人气兴旺起来，附近配套的小学，医院，电影院，吃的玩的都很红火，与西边的老城无异，甚至建设更新，这感觉就像是2线城市的地铁比一线城市要好一样。过来要很长的时间，早上的天气略现朝霞，不知道下午是晴是雨。
    很快他就找到了这家店，店面不对大马路，属于从小区门口延伸出来的铺子，以蛋黄色的木质为主要装修设计，给人居家温馨的感觉，不过与别家衣店也没多大区别，抬头一看，店名设计成方章盖印的样子，只是艺术字弄得并不清楚，只看得清一个仓字，大约是品类丰富应有尽有的意思，随即就去逛了起来，店里有顾客正在挑选，也有拿着衣服对着镜子比对的，仅有的一位店员正在把翻乱的衣服重新叠好，易看了看左边靠墙挂着的短袖，质量不错，一翻看标牌竟然只要70块，但手感明显不是外贸货，他挑了2件试了一下，一件上身并不合适，但另一件居然是欧版的，和他的身材极为贴合，他马上想要买下来，就递给店员要她包起来，又说还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等下一起付账，
    “你们这衣服挺便宜的啊？”
    “是吧，是不是感觉性价比很高。”
    “嗯。”
    “我们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下柜的剪码货，你看，”她翻开衣领，“黑色的内标被减去了部分。”
    “你们怎么拿到的，为什么一定要剪掉这个呢？”
    “这个我们有渠道，哈哈，剪标是为了不影响柜上的价格。”
    他注意着领口里侧，衣标果然都是被剪掉了。
    “您可以多看下外套，我们的外套都是专柜下来的，真的很合算。”
    易看中一件欧洲品牌防风衣，价格大约是市面上的2到3折，准备送给弟弟，最后他买了还买了条九分裤和卫衣，这足足花了他个把小时，并非自恋，好像在选择这件事情上他真的很纠结，也有可能是想得周全。
    这时雪婷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走进来，看到易没好气的说，
    “来啦？”
    “啊。”景行心里松了口气，哈哈一笑。
    “这位美女是谁啊？”
    “是谁？是这里的老板！！！”
    易赶紧上去拉了拉她的手，说她货品齐全，品质优良，忍不住买了4件。
    “真的？那我给你打个折吧！”
    “你好意思吗？”雪婷在旁边叉着手问。
    “怎么了！”
    后面他们找了个咖啡店聊了一个小时，说了选址，人流，财务等方面的问题，都是实打实控制成本的例子让人受益匪浅，后来女生说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失陪了。最后又留下他们两个。
    “小婷，我向你道歉。”
    “你还知道道歉啊。”
    易静静看她不知多久，叹了口气，“小雪，我是和你商量，你不愿意没关系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看对面不做声只能自问自答，“我也信任你啊！”
    过了好久，“唉~”只听她对着窗外叹了口气。
    秋补冬藏好像真有点这意思，易最近没有锻炼的劲头，今天也准备洗个澡就回去了，正拿个刷子搓背，进来一伙人三哥走在最前面，后面两个，一个菜鸟一路恭维起三哥说他练得好，把洗浴用品挂在易对面的淋浴间，另一个一个年纪得有40，肯定以前是职业选手三哥喊他师傅，这男的之前一段时间老盯着易看，有次趁着没人易火冒三丈地冲过去，“喂，你他妈再看老子一眼老子就要把你的屎打出来。”后来他见了易就像现在低头走到最里面去了。
    菜鸟说三哥强度很高问他怎么坚持下来的，三哥说当过很多年的兵，吃这苦不算什么，准备先拿个教练证，外地有个健身房喊他去做这个，以后打算以此为业，三十一二的人了，准备稳定下来，菜鸟聊得兴起：“等下一起去喝两杯去不罗。”
    三哥想想，“行啊，等下是不是也把萍萍喊一下吧。”
    “大老爷们喝酒她也有意见啊。”
    “那她调子有蛮高的，哈哈”
    “师傅去不去啰？”
    没听到回音说什么，职业男拿个袋子就匆匆走了。
    三哥“他不去，他们有时候打比赛要控制的，要求蛮严格的。”
    后来易洗完出去收拾东西准备走，看见三哥一个人在吹头发，他准备上去挑衅一下，这样的事他之前不是没做过，在所谓的男友面前说些话，暗示女友的对自己有意思，对方基本是马上否认这种事情，看他们一脸想打架又不敢动手的样子也是蛮有乐趣的。
    后来一想还是算了，三哥其实是个不错的人，算了吧，算了。
    今天的晚霞格外地绚烂，天边的火烧云滔莽层叠烘云护日，景明痴痴地从宾馆出来，嗡嗡的脑鸣声伴着他走在傍晚猩红的街道上，过斑马线的时候，他感觉涣散的灵魂在驱壳里摇曳，本该契合的边缘已经失去了控制，明明如此虚空，为何意识的高地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自恋，削弱的外部世界，让他的思维像吸入的热空气般清晰，明天就要回去了，他不留恋别人给他的自由与快乐，对于以往悲景伤情的自己只是觉得可笑，想起前路的挑战，他跃跃欲试，还有什么能再让他裹足不前，男子汉绝不会再沦为欲望的奴隶，他要擒住命运的长发把她摁到墙上，“从现在开始，谁他妈也别告诉老子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