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未识之神I淡墨樱之歌

海的女儿 第214章 Madman(九)


    在扣动扳机前的刹那,高篱的脑中经历了一次漫长而激烈的自问。
    眼前的塞西莉亚,其实跟以前一样,除却了脸上的惊恐神情,身段依旧苗条优雅、美丽动人。
    她身上的湖蓝色长裙,是她第一次与高篱相遇时穿的。那是一件平平无奇的长裙,但是高篱喜欢塞西莉亚穿着它的模样,因为那能令高篱回想起那个阴沉落雨的午后,塞西莉亚的身上缠绕着美妙的魔力,将他深深吸引。
    墙上挂着塞西莉亚的画,那是她来到这座城市后画的城市的夜景,为了这幅画,高篱陪她寻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带她爬到最高的建筑之上,两人在深沉的夜色中嬉笑,看着城市从光芒璀璨到灯火阑珊,最终在黎明的前夕陷入短暂而完全的黑暗中。
    鱼缸里的水也因为塞西莉亚的能力而翻涌起来,水里的鱼似乎感受到了水的异变而躁动不安。鱼是塞利西亚养的,高篱根本不擅长饲养任何的生物,但是塞西莉亚却将那个鱼缸养成了一片海。
    塞西莉亚的身后是通往二层的楼梯,每次母亲回来都会在二楼看书。对高篱来说,通往二层的楼梯是与母亲见面的必经之路。
    高篱感觉到腰上的伤在隐隐作痛,到底是自己剧烈运动导致的、还是因为心痛而臆想出的幻痛,他说不出来。
    我在干什么?
    高篱这样询问着自己。
    如果扣下了扳机,我的人生与父亲还有怎样的区别——同样的工作、同样的人生,同样成为杀害妻子的凶手。
    我穷尽十年的逃离,就是为了避免自己沦为像父亲那样的人,而现在的我手里端着枪,枪口对准自己的爱人,她甚至跟母亲一样,拥有着令人震惊、令人恐惧的能力。而我因为这能力想要杀了她,一如十年前我的父亲。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应该逃离这样的诅咒,这不是我想要的命运。
    如果我停手,塞西莉亚会停下来么?她会留下来么?她会离开我么?她会祈求我的原谅,还是杀了我?
    她真的不是人类吗?确实啊,如果是人类,怎么可能操纵水流呢。我的脸好疼,一定是刚才被杯子里的水擦伤了。塞西莉亚,你真的太冲动了,我只是想要你安全地离开,我怎么会想要杀了你呢。
    不,虽然我没想要杀她,可是瞧瞧四周吧——所有的水流都如同尖刺一样向我这边射来。我会死,只要一下,我就会被那些水给打成筛子。
    我到底只是个普通人,我能够战胜绝大多数的人类,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胜过能力者。果然如郭仁杰说的一样,一旦拥有了秉异的天赋,就会开始忘乎所以么?
    你们这些身怀超能力的人,就是这样目中无人啊。杀一个人,对你们来说太过于简单了些吧。
    所以你才会如此简单地就对我痛下杀手吗?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
    高篱的呼喊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掩盖了过去。那柄威力恐怖的霰弹枪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咆吼,喷射而出的子弹集中而准确地打在了塞西莉亚的小腹上。
    惊恐而悲伤的女人猛地飞了出去,撞上身后通向二楼的楼梯,随后重重地跌倒在地。
    殷红绽开,浸透了湖蓝色的长裙。鲜血从塞西莉亚的身体中飞出,将雪白的墙壁连同墙上的画一同溅上猩红的斑点。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高篱丢掉了手里的枪,他走向躺在地上的女人。
    “塞西莉亚……”
    中枪的塞西莉亚腹部已经血肉模糊,她不像高篱的母亲可以靠念力来阻挡些许的子弹,毫无防备的她完完全全地成为了靶子,如果稍稍用力,她的身体会很容易地断作两段。
    塞西莉亚的身体抽搐着,目光空洞而痛苦地瞪着高篱,血从她的喉咙里涌上来,使她每一次抽搐都使喉中发出粘稠的“咕噜”声。
    高篱什么也没说,他跪在塞西莉亚身边,看着眼前苟延残喘的恋人。
    他不知道塞西莉亚冒血的嗓中在说些什么,“对不起”也好,“我恨你”也罢,都不能挽回她必死的事实。
    于是,在短暂的抽搐后,塞西莉亚死在了高篱面前。死不瞑目的女人的脸上表现出恐怖的扭曲感,也许是因为身体被打烂的痛苦和血液阻塞气管的窒息而造成的。
    血,到处都是血。
    高篱抬起头来看着四周,他杀过许多人,踩着他们的血和尸体并不会使高篱产生丝毫的怜悯或悔恨。但是当这样的场景发生在自己的宅邸、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他还是跟十五岁面对自己母亲的遗体时一样放声痛哭。
    他哭塞西莉亚,自己的冲动害死了她。
    他哭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爱的人竟然最终都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哭自己,因为不管如何挣扎、如何奔逃,他终究也没能逃离这仿佛是诅咒一般的与自己父亲同样的命运。
    “啊——!啊————!”高篱哭喊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不敢去碰塞西莉亚的尸体,因为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
    塞西莉亚,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一刻,根本无法接受眼前事实的高篱崩溃了。他的大脑迅速地产生着一个别样的故事,他需要靠这样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崩溃。
    塞西莉亚,你亚宁可杀了我也要回去继承那个王位对吗?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不值一提的人么?
    你这女人。
    这是错误的,这个世界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神秘,如果不是它们,母亲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它们,高藩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它们,我就不会走到如今与塞西莉亚刀剑相向的地步。这是错误的,我要摧毁它们,我要让世界变回曾经的模样。
    想到这儿,高篱笑了起来。
    随后,他靠墙坐下来,神色平静地看着塞西莉亚,拨通了董颜恒的电话。
    “老师,是我。”
    “少爷?怎么了?”
    “我希望您来一下。”
    “今天不是塞西莉亚的生日么?”
    “我把她杀了。”
    ……
    “你做的还真绝啊。”郭仁杰接过了塞西莉亚的血液样本,在他的计划中,高篱只需要取得塞西莉亚的一点血液来开启通往海底城池的传送装置,根本不需要杀了她。
    高篱冷笑了一下,抬眼看着郭仁杰:“您说的很对,她根本不能算作是人类,她不过是个思维还停留在中世纪的畜生。如果她知道我们把她的城邦给屠了还作成养殖场,估计她会崩溃掉。杀了她也是为她好。”
    郭仁杰皱起眉来看着高篱:“你受什么刺激了?”
    高篱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董颜恒,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郭仁杰:“没有啊,您看我现在像是精神错乱的样子么?”
    郭仁杰将手里的血液样本递给了秘书:“不管怎么说,我得感谢你,当年我与你父亲一直在为启动这个计划做准备,现在你为这个计划提供了最为关键的要素,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将你看作是我的同盟了?”
    高篱喝着桌上的茶水,笑呵呵地回应着:“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只是非常期待计划实现的时候,展露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郭仁杰看着眼前的高篱,总觉得他的气场从内而外地发生了转变:“之前我应该也告诉过你了,实现这个计划PRDC就将真正地占有领先地位,到那时才是维稳的时候。”
    “我懂我懂,”高篱伸手打断了郭仁杰的话,“您的意思就是说这个怪物不光是咱们PRDC的筹码,还是您把邢老爷子推下神坛的筹码对吧?”
    郭仁杰瞪起眼来,他觉得高篱今天有点过于直白嚣张。
    “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高篱恰到好处地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你来做会议长,韩舍来作会议长,还是李明哲、殷茜,甚至龙敖作会议长我都不介意,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因为你当上了会议长就向你索要什么报酬,也不会因为你当上会议长就让你把我走狗烹良弓藏。”
    董颜恒为高篱将门打开,高篱回头冲郭仁杰招了招手:“回见副议长。”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郭仁杰低下头看着手上的资料,自言自语。
    “高篱肯定是疯了。”
    高篱走出郭仁杰的办公室,赶去秘密执行组的基地。董颜恒跟在高篱身后,一眼不发地看着高篱的背影。恍惚间,他回忆起当年自己第一次跟随高藩时,也想现在一样紧随着他的脚步。
    “老师,成了。”高篱一边走着一边对身后的董颜恒说道。
    “少爷,您真的要这样做么?”董颜恒紧皱眉头,他想要劝阻高篱。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让不该出现的东西从世界上消除,”高篱看着前方,走廊狭长而明亮,不知往前会通向何方,“既然郭仁杰想创造一个听话的神,那我就顺水推舟,让那个神听我的话。”
    董颜恒的神情十分凝重,因为他知道高篱在塞西莉亚死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变质了。他也想要帮助自己的学生逃离令他厌恶的命运,但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选择帮助高篱,让他自己去摆脱。
    “我会永远帮助您,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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