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引

    二大爷离开后，苏辰闲了下来。
    来到这里已经六年了，前三年在苦修中度过，后三年虽然是在恢复，但他也在修行。一味地埋头修行并不利于修为的增长，反而可能令自己陷入困境，有些人走火入魔就是因为太执着于修行了。
    小鼎大概会离开半个月，苏辰决定趁这段时间探索下附近，至少要知道自己目前的位置。
    他先狠狠地睡了三天，在第四天拂晓的时候醒来，精神百倍地出门。
    离开山谷后，他首先来到了之前渡劫的地方，苍天一击造成的破坏有多大他心里还是有数，不过令他瞠目结舌的是，那个方圆千里的大坑居然被填上了，连天劫残余的气息也没有！
    “谁把坑填了？”苏辰纳闷，眼前这片区域虽然很荒芜，但已经长出了一些杂草和低矮的树丛。苏辰记得他当时是在一个山头上，不过那个山头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地，周围倒是有很多矮山。
    “多半是二大爷干的。”苏辰如此想到，除了小鼎，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难道还是小鼎的主人不成？
    这样也好，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这里的生机就会完全恢复，也许十数年后这个地方就会重新覆盖上植被，甚至变成一片森林。
    苏辰在这里站了一会儿，瞅准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这附近最不缺的就是矮山，连像样的路都没有，但这不妨碍苏辰到处逛，以他的修为，随便走哪儿都是如履平地。
    大概在一天后，他在一座矮山上发现了一个洞穴。
    这个洞穴会引起他的注意，自然是有奇特之处。一方面，他走过了几个山头只见到了这一个洞穴，另一方面从洞穴中散发出了一缕奇特的气息，让苏辰体内的黑白双剑产生了反应。
    双剑浮现而出，快速向着洞穴里飞去，苏辰觉得奇怪，连忙跟上。
    洞穴很幽深，才进入一小段距离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双剑发出了光芒，将洞穴内照亮。
    苏辰与剑魂之间有紧密的联系，不怕跟丢，而且进入洞穴后剑魂就慢了下来，苏辰也能慢慢跟着往前走了。
    一路上都很平静，除了那缕引起剑魂反应的气息以外什么也没有，苏辰更加纳闷了。走了一段时间后，他见到了一堵光秃秃的石墙，剑魂停了下来，在石墙前盘旋。
    “这石墙后面有什么？”苏辰摩挲着下巴，也在到处看有没有机关之类的可以挪开石墙。
    寻找了半天，他什么也没发现，自语道：“进不去就算了，等二大爷回来了再问问，估计他知道些什么。”
    他正准备离开，剑魂拦住了他，给他传递出了一种急切的情绪，希望他能弄开这堵墙进去。
    “你们……”苏辰惊讶了，他的剑魂确实很古怪，但如此恳求他还是头一遭，这让苏辰不得不重视了，石墙背后定然有什么东西，对双剑魂而言非常重要，从双魂传递出的情绪就可以看出来。
    苏辰再次回到石墙前，细细思考了一番，这里有吸引剑魂的气息，而他又和剑魂息息相关，那么是否可以认为他的力量也能和这个洞穴中的气息产生共鸣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索性来试试。
    苏辰将手掌覆在石墙上，平心静气，运转自身灵力，通过手掌灌入墙中，双剑已经悄然回到了他体内，依然在微微发光。
    石墙上开始有了变化，一些白色纹络浮现而出，渐渐布满了墙面，当纹络全部显化而出后，石墙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如同一道门户般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了内部。
    那是一片黑暗，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苏辰正好奇，还没打算进去一探时，一股强大的吸力出现，瞬间就把他卷了进去！
    “什么鬼！”苏辰大叫，惊恐不已。
    他在向下坠落，身体不受控制，即便全力运转灵力也不行，就这么一直往下坠。
    突然，他看到下方出现了一点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让苏辰不禁遮住了眼睛。
    他穿过了那亮光，落在了一座山崖上，这里似乎有人居住，因为苏辰看到了一张石桌，摆放在一棵树下，他赶忙站起来，四处寻找躲藏之地，然而这山崖上实在没什么可供藏身的地方。
    苏辰觉得很古怪，半天了也没人出现，索性心一横，往那石桌走去。
    他边走边打量，这是个灰色的空间，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无论是花草树木也好、还是天空云朵也罢，都是一成不变的灰色，唯独苏辰身边的少许范围内有一丝丝色彩。
    他来到了石桌旁边，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枚玉佩，这是唯一一个不在他身边却仍然有色彩的东西。
    苏辰伸手，触摸到了玉佩。
    这时，周围的灰色空间出现了变化，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和这枚玉佩变成了灰色，而周围的景物全部有了色彩，同样在他身边少许范围内仍是灰色，一切都逆转了过来。
    石桌旁有了三个人，一个女人和两个小男孩。
    苏辰仿佛不存在，那三人都没有看苏辰一眼，让他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那个女人很朦胧，被光辉所笼罩，看不清真容，苏辰是从隐约的轮廓上推测出这是位女子，那两个小男孩倒是轮廓清晰，很容就辨别出来，就是容貌仍然很朦胧，看不真切。
    女子似乎是在给两个小男孩讲述什么，两个孩子听得很认真。
    周围景色忽然一阵模糊，苏辰只觉眼前一花，场景仍是这个场景，但场景中的人已经变了，女子端坐在石桌旁，那两个小男孩也已经成为了青年，容貌仍然看不清，但苏辰有种感觉，他们已经是修为不俗的修士了，具体境界不好说，反正比他强。
    女子仍然在给他们说些什么，但两个青年男子发生了争执，争得面红耳赤，女子轻叹了一声，将两名青年挥退。
    两个男子下去了，女子独自来到了山崖边，眺望远方，苏辰跟着过来，竟然听到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他们……背道而驰……误解……”
    “背道而驰？是指什么？”苏辰不解。
    然而，画面再次变化，那名女子站在山崖边，两个男子在她跟前跪下，女子说了些什么，两男子朝她磕了磕头，随后女子就纵天而去，消失在了远方。两名青年男子目送恩师离开后，沉默了很久，最终两人各自离去，然而在离去之前又发生了争执，这次没有了那名女子在，两人甚至动手，直打得山川崩塌、星月无光，宛如灭世。
    两人的修为很显然到了极为高深的地步。
    这一战的结果苏辰没有看到，因为场景很快就切换了，这一次不在山崖这里，而是到了滚滚红尘中。
    他看到了两军对垒，这显然是两个庞大的修者势力在对决，流血漂橹、浮尸遍野，惨烈至极。
    此后，场景不断在各种战场上切换，从一场大战到另一场大战，每一场大战都充满了牺牲，不知有多少生灵喋血，有多少生命消失。
    如此过了很久，苏辰看到了一些门派的兴起和衰败，也看到了很多修者的崛起和陨落，时间如洪流，卷走了一切，留下的，是世代延续的争战和溶于血、铭于骨的仇恨。
    后来，一个修士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那个不知性别、看不清容颜的修者，走上了至高之位，这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战争被终止了，但仇恨和争执还在，那个修者奋其一生都在为化解双方的仇恨和执念而努力，直到有一天，他（她）也离开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至此，画面再度模糊，苏辰回过神时，已经重新站在了石墙前，只是手中多了一块玉佩。
    他震撼无比，低头看着手中玉佩，眼神呆滞。
    “混沌重开天地明，仙魔融汇化三御……”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顿时一惊。
    修界有完整的历史记载，除涉及到皇道层次会很模糊之外，其余层次的历史都能够被清晰记录。
    他念出的这句话，一直以来有两种认知。一种是对修界近千万年来修行流派演变的总结，另一种则是对一段历史的大概描述，因为涉及到了皇道层面，所以不能详细记载。
    灵皇所处的大时代，是神州历史的一个阶段，这个阶段在《琅寰十二书》中被称之为“五帝纪”，开始于兵皇时代，灵皇则是五帝纪时期的第二位皇。
    而那句话所指的历史，则是五帝纪之前的一段岁月，那个时代持续了两百多万年，至兵皇成道才宣告结束。
    这个时代，《琅寰十二书》称之为“仙魔纪”。
    仙魔纪其实是整个修界都非常黑暗的一个时期，那时还没有“三御”之分，修界各方势力因信仰、功法等原因被划分为仙道和邪道，仙邪不两立，彼此纷争不休，从最初的道义之争，最终演变成了流血的战争。
    最后，仙魔纪第四位皇者的出现，终于结束了绵延不休的战争，但根深蒂固的观念至今也没有完全消除。
    “那第四位皇者，是……”苏辰心跳加速，但那个名号却无法从嘴巴中说出，仿佛有什么禁忌，让他无法开口。
    他死死地攥住玉佩，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他万万没想到，会亲眼见证那段历史！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看到这样一段历史？”苏辰百思不得其解，又感觉到脊背发凉。
    是双剑魂指引他来此，说明有人在留下了这样一段烙印之后，又在他体内留下了曾经的“黑白二气”，否则怎么解释双剑魂一定要让他见证这段过往？甚至在他打退堂鼓时，还拦着他不让他走。
    “有人想利用我做什么，可是为何是我？”苏辰眉头紧皱，充满了不甘和愤慨，自己已经成了他人棋子，命运已经不在自己掌握中了。
    这样的人生，谁能接受？
    石墙轰然倒塌，露出了一段路，路的尽头是一个石室，苏辰略一沉吟，决定去探个究竟，既然有人提前布置好了这一切，就等棋子来到这里，那他不如多了解一些东西，也许以后能为自己搏上一搏。
    这间石室很干净、也很整洁，内部的陈设也简单至极，一个蒲团，一个书架，一张书案，就是全部了。
    双剑魂再次出现，盘旋在书案上方，苏辰走过去，看见书案上有一卷竹简，洁净如新，仿佛刚刚才被摆在这里。可苏辰清楚，这里应该有些年头了，但石室内有种莫名的气机流转，让里面的一切都维持在洁净如新的状态。
    他拿起竹简，将其打开，一阵强光突然闪耀而出，苏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人却消失不见了。
    等他再度睁眼时，来到了一个奇异的小空间，这里有点像当初二大爷构建出来的小世界，不过看起来没那么多变化。他仿佛置身星空下，周围繁星点点，永恒不变，而在他的前方，看着近却怎么也触及不到的地方，有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
    蒙蒙的光笼罩了那个身影，看不清真容，然而从身材轮廓上来看，那应该是个高挑而美丽的女子。光稍微黯淡了一些，显露出了她如瀑布般的青丝，一身素淡的衣衫，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轮廓，钟天地之灵秀，集万千造化于一体。美得让人窒息，让人只敢仰望。
    “您是？”苏辰呆呆地发问，感觉神魂都要沦陷了。
    “天地问我情，我言何为情。”那女子开口了，声音优美而动听，“忘情非无情，自在即真情。”
    四句诗、二十个字，直冲苏辰识海深处，仿佛开启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