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家事

第83章


期间,街坊邻里亲朋好友纷纷前来吊唁,沈城南北的大小商号也携重礼为他送行。
曾祖早已有了吩咐,除商贾之礼却之不恭以外,其他人等的丧礼一概不纳——这种办理丧事的做法叫做“大善席”,行善之席。丧事期间,全屯各家各户均不开火,老少人等一日三餐俱在李家候用。
从丧事的规模和“大善席”上看,曾祖无疑是大曾祖的“智囊”和贴心了。
大曾祖临终前,按兄弟五人把家产分为五股,兄弟五人就分家了。树大分枝,理所当然。四个弟弟念大哥劳苦功高,也为他的百年之后做了安排,分爨前从共有的土地中,拨出一方上好的地块作为他的“养老送终”的积蓄。一方地是多少?那是旧社会土地的一个单位,一共240亩。
按传统惯例,其余的土地哥五个“五一添作二”,每人一份。曾祖的人口最多,哥哥弟弟想多给他一点,被曾祖拒绝了,他不想开这个先例。曾祖的土地再往下分,轮到祖父和家父那,自然就更少了。李家的子孙的土地此处就拉开了距离。所以土地改革时,家父的成分才是上中农,即富裕中农,这时我记事了。所以,其他李家各户则是清一色的地主成分。
大曾祖的大儿子我不曾谋面,没有关于他一点的记忆和了解。他的二儿子是我的四爷李春和。小时候我们住在孟家窝铺时,我经常到他家和他的孙女李丽娟、孙子李福元在一起玩。四爷和四奶都是很精明的人,更为和善,对待我就想对待他的亲孙子一样。只要有东西吃,哪怕是饽饽头他们也给我留着。他们是地主成分,解放后自食其力,四爷开了一个磨坊。这个磨坊专门磨小麦卖白面,一家人倒也吃穿不愁。所以,四爷给我的印象就是不论春夏秋冬总是一身的“白粉”,脸色总是灰滔滔的白,眼睫毛像挂了霜似的。
四爷四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李若柏我叫他五大爷。他念的书比家父多一些,解放前在吉林集安“当差”,听人说是个税务官。解放后五大爷回家务农了,继而去了学校当了教师。1953年辽河发了大水,河堤决口,几乎涝倒了堡子里所有的房屋。
那一天上午10点钟吧,五大爷回倒塌的房子那给他的孩子们(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弄些吃的,想不到灭顶之灾已经走近了他。
五大爷用自家的面粉烙了许多饼,转身就往回走。在家与河堤中间是一条很宽很深,流得很急水流。五大爷不会游泳,就和姓刘的共四个人扶着簸箩过这道“河”。走到“河”的中间,那三个人的手松开了,簸箩自然就向五大爷这边扣过来了。他被簸箩扣在水里,没有了身影。也许是他挣扎了吧,过了一会五大爷冒出水面,踉踉跄跄地爬上了河堤对面的岸上,还理了理头发。这时人们高声喊他“往前走!别回头!”
可是,五大爷被水呛懵了,后退一步又跌湍急的水中,再也没有路出水面来。
这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四大娘和他的孩子也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切。四大娘疯了似的喊“救命,救人!”可是有谁敢冒死下水啊,没有船,没有木棍和竹竿,www奇sjtxt书com网下水就等于白白地送命。五大爷就这样溺水身亡了……
洪水过后,五大爷的尸体才露出来。
他溺水后,死死地抓住一个树根,在那里一动未动。那个树根离他落水的地方不到15米,太遗憾了,只要会一点水,也不至于死得这么凄惨,那时他才30岁。
少怕丧妻,老怕丧子。四爷没有了儿子悲痛欲绝,四大娘更是肝肠油煎丧魂落魄。四大娘姓杨,是新城子区马门子的娘家。四大娘通晓一些诗文,在妯娌中是最有文化的女性了。他曾写诗怀念她的丈夫,我年幼记不得了,好像有一句是“空留丽人在阳间”,我是听大人们感慨时说的。
四爷四奶年事已高,又怕触景生悲,不久就投奔远在黑龙江的二儿子李若栋那里。但是,他没有逃出悲惨的命运……
 2 我的先祖(在劫难逃)(10)
2我的先祖(在劫难逃)(10)
李若栋排行第十,是我的十叔。他的个头比他的哥哥李若柏高大魁梧,长相和说话的语音特像他的父亲。在我的记忆中,他很爱逗我们这么大的孩子,不把你逗哭不拉倒。我有些讨厌他逗我,但有愿意和他接近,因为他的兜里往往有糖。
50年代初,十叔在沈阳就有工作了,大小还是个头。他回家时,他的未婚妻就过来看他,可他很少搭理她,更见不到亲热,那是我们就叫她十婶了。
这门亲事是四爷从小给他们定下来的,那时候很时兴这种婚姻形式,叫做“爱好(好字读第三音)做亲”。解放了,人们的观念,特别是年轻人的观念转变得最快,十叔不想和十婶相处下去才对她那么冷淡。而四爷却要坚持下去,认为无缘无故地休了人家是伤天害理。
在我的眼里,十婶为人很好,也喜欢逗我们玩,但从来都是笑语盈盈,可亲可近。十婶姓王,长得很白皙,四方脸,一笑俩酒窝,在沈阳还有一份汽车售票员的工作。听说十叔真的不要她了,她伤心地哭了,我们都看见她哭了,很伤心的,对她也很同情。
20来年后我都高中毕业参加农业生产了,十婶还惦记着我们。那是一个晚上,有人找到我们家,说让我祖母和母亲和他去见一个人,说到那你们就认识她了。母亲有事没有过去,我陪祖母去看那个陌生的人。啊?原来她竟然是十婶,我惊愕了。十婶依旧叫我的祖母六婶,也很快认出了我,还是当年那么的亲热。人虽然老了,可是以往的情感却没有丝毫的退化,让我好生感动。
再说十叔。为了回避这门婚事,提出分手后他去了黑龙江通河,从那时到现在50多年也没有见过一次面。
十叔虽说是地主成分,但思想上要求进步,是一名共产党员,这也是李氏家族最早的党员了。“文化大革命”前,十叔是通河县林业局局长。他的家父到他那里安度余生,也抹去了四类分子的阴影对他心理的蹂躏。可是,“文革”的风刮来了,阴影就成了一片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地主分子竟然隐居在共产党员的家里,他们和平共处,局长还有党性原则吗?还是一个共产党员吗?由此,十叔就成了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是无产阶级的叛徒了!爷俩天天带着高帽游街示众。
那时,四奶已经过世了,孤寡的五大娘也改了嫁,四爷身心俱疲,万念俱灰,一头扎进松花江里,了此“罪恶的一生”。
四爷去黑龙江后,曾经回过老家一次,故土难离思乡心切吧。他来到我家,拿出一本泛黄的书,是家谱。他想趁他有生之年,再善续李氏家人的先祖与后代。所有在沈阳老家的同宗同族他都一一地走过了,记录着。核对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密密麻麻的毛笔字,见证了李氏家族在四爷心中的价值和分量。这一次也是我见到四爷最后的一面了,和小时候的印象没有什么两样。可惜的是,我没有把四爷的那本家谱抄录下来,许许多多李氏家族的先辈及后人也就无法写进这本“草根家事”中了。
 2 我的先祖(呜呼哀哉)(11)
2我的先祖(呜呼哀哉)(11)
大曾祖的长子,我的大爷有三个儿子。老大李若乔在同辈哥们中位列诸首,他没有成家就死去了。老二李若春是我的二大爷,李若堂是我的三大爷。我们都很熟,尤其是二大爷李若春。
二大爷高挑的个头,红脸膛,有和李家很多的人一样幽默开朗的性格。不同的是,他是我们李家传奇式的人物,也是几个“败家子”中的一员。
二大爷的前妻留下两个女儿,记得有一个叫雅芳的,是所有同辈中的大姐。续弦的二大娘圆脸,面白,说话很“筋道”,娘家在辽河北喇嘛河子。二大娘有文化,谈吐不俗,我很小的时候就愿意接近她,她说出的词往往叫我好奇。又一次她给她的孩子拿虱子,一下子得到两个在一起的大虱子。她笑了,说:“呵,还交媾呢,不知羞耻。”后半句我明白,什么叫“交媾”,我第一次听说过,不懂。她告诉我说,就是交配,生孩子的意思……嗯,跟二大娘在一起就是长见识啊。
二大娘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和一对双胞胎女儿。儿子依次是李开元、李国元和李中元,李开元比我小一岁,长大了我们也常来常往。在孟家窝铺住着的时候,他家和四爷家是邻居,他们是亲叔侄关系。双胞胎女儿因为生活困难,有一个夭折了,那个妹妹现在住在小屯子,我见过她。
二大爷的祖父是我的大曾祖,他是大曾祖的宝贝孙子,李家的钱财没少让他糟蹋。老早年时,一到过年二大爷就长了孩子头,虽然那时他早就成家了,但依然童心未泯。除夕晚上,他一个人端来一大笸箩鞭炮,周围围着一帮孩子看他放鞭炮,他爷爷也不管他,让他尽兴。总之,凡是他乐意玩的,直到玩腻了为止。
放鞭炮放出了记录,玩枪也玩出了名堂。二大爷有一只眼睛失明了,枪法却独一无二,那是拿钱练出来的。
混乱的年代里,有钱的人家都养着枪,防备打劫,但一般都是土枪,或是猎枪之类的。二大爷央求大曾祖给他买一只“快枪”,也就是洋枪。大曾祖花了一笔巨款,满足了他的要求。买起马就得备得起鞍子,子弹练枪就像他放鞭炮一样保证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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