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深圳

第41章


他叹口气,说:“萧寒,任何事情总会过去慢慢变成回忆,《欢颜》那部老片子看过吧?女主人公的经历同你的现在很相像。我承认你一直在缅怀刚刚逝去的美好时光无法忘却,也理解你现在心情的沉重。但我希望你现实起来,这是深圳,是全中国最现实的地方,在这里可以拥有浪漫柔情或愁思百结的哀婉心境,但请在业余时间进行!” 
        黄总有些激动,他站起来,抑扬顿挫:“消极遁世与浑浑噩噩是深圳最排斥的,这里不相信眼泪!堂堂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地在这里生活下去。你爱的女孩儿已经死了!都变做骨灰了!除非你也想随她去!否则,就应该给我像刚刚进入报社时那样充满激情地工作、赚钱,为你的将来打算。” 
        他坐到我身边,继续说:“如果你是一名刚刚进入社会未经过风浪的少年遇到这样的打击,我会再给你一个月的假期继续让你哭天抢地!但萧寒,你再有两个月就31周岁了,此前你已经被婚姻打击过,你一个成年人应该产生些抗体了,这次打击更大是吗?那我告诉你,你想在深圳混,也许后面还有更剧烈的打击在等着你! 
        “然后再像这次这样让你的上司给你大半个月的假?告诉你做梦去吧!人们只会离得远远的同情你、可怜你,接下来就是讥讽你、嘲笑你、排斥你!因为你不行!知道吗你不行!你让一个死去了的人牵着你的鼻子继续你悲惨的人生,你……” 
        “别说啦!”我满脸涨红,鼓着全身力气狂喊一声,喊声丝丝缕缕顺着屋子的墙壁四处游走。我眯缝着眼睛,那是害怕泪水流出来,“你他妈的别用那种口气说冷婷!” 
        这一声吼吓到黄总了,他被我喊得下意识地向后仰身。曹雄飞、冯美好和叶惠玲及其他一些同事呼啦啦聚到门口,——门是半掩着的。 
        《早安,深圳》38(2) 
        黄总盯着愤怒的我,喃喃地说:“对不起!” 
        我大口大口呼着粗气,摆摆手,喘息着也说了句:“对不起!” 
        “你们继续工作!”黄总站起身对曹雄飞他们说,将门关上,然后坐到办公桌前自己的座位上,停了一会儿轻声道:“作为朋友,我才这样对你说,你别介意。我真的是不希望你 
      ……” 
        “黄总!”我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了,您说得对!对不起,我刚才……可是,可是黄总您知道吗?冷婷同我从相识到她的离去,还不到1年的时间,而她带给我的又是那种我想都没想到过的幸福,作为一个人,怎么才能从这种深切的情感中挣脱出来?——这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啊!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时间能说明一些,但对你来说,眼下,要迅速地做到!”黄总盯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不要把自己看得简单,别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从此以后你终生不娶!——你现在要平和地、认真地面对你的生活和工作,这才是你目前需要克服的最重要的事。谁都有伤疤,但大家都把它藏在衣服里。知道吗?人们不会可怜你太久的。” 
        眼泪已经流出来,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它们擦去,说:“谢谢您黄总,我的好大哥。我现在似乎明白了。” 
        “哪怕你不明白,也要按我说的去做:尽量像从前那样,不要让同事觉得你整日陷在悲伤里不能自拔;不要让你的工作一下子滑落下来;还有你的身体,不要老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周末,董方和肖晓开车来接我,我们在龙岗区找到了一处生态园。在一座小山的脚下,里面有大量的植物和水塘,似乎是座农场。中间位置有一个用木头和草搭起来的大凉棚,虽然冬天已至,但我们还是选择在凉棚里吃饭,在自然中的感觉太好了!我十分惊异在钢筋水泥的深圳还有这般宛若仙境的地方,仿佛来到《水浒传》中鲁智深看守的菜园子,四处充满着粗砺、原始的味道。 
        “咋样啦?还悲情哪?看你这小脸儿哭得抽抽巴巴的。”三个人坐下来,肖晓微笑着说,“喝酒吧!一醉解千愁哇。” 
        “还行吧,我现在正努力调整自己。”我也笑着说。 
        董方叹口气说:“多好的女孩子,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行了吧你!”肖晓要了瓶白酒,一一倒上,“他这儿正想忘了呢,你丫儿还往伤口上引……” 
        “我就那么一说……”董方说。 
        “那么一说啊,快喝酒吧。” 
        我呵呵地笑起来,举起杯子:“没事的,我挺得住。” 
        “真能挺得住?”肖晓调皮地看我,三个人将第一盅酒喝光,肖晓嘻嘻笑着说:“能挺得住咱那就聊点沉重的:小寒,郑眉最近咋样了?” 
        …… 
        这餐饭吃得很是惬意,我感觉到了两位家乡朋友的良苦用心,同黄总的意思一样是为了让我快些从哀伤里摆脱出来。一瓶白酒喝完,再上老金威,一人两瓶,喝得滋润极了。我心境朗然,脑子清醒,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舒服过了。就是突然想起闹闹该喂了,有点急。 
        “都别急啊,今晚咱就住这儿!”肖晓说,“几个月前我采访时来过这儿,感觉好极了,是不是有点儿像咱们老家的农村?今天哥儿几个都没事,在这畅快地玩一宿。明天上午再回去。” 
        “你俩明天不是还得采访吗?别啦,多待会儿然后回去吧。”我说。 
        “没事儿,明天没任务。对了萧寒,今天带你到这儿来,还有件事儿。”肖晓神秘兮兮。 
        “什么事?” 
        “算命!”他说,“看你小子命忒苦,给你算算,也让你以后打个有准备的仗。”他告诉我和董方这座生态园的一个副总对《易经》研究很深,“老先生仙风道骨啊,看事儿一看一个准儿,待会他来了,跟你好好唠唠,没准儿明天你能看破红尘对啥事都不在乎了。” 
        “算了,我不信那个。呵呵。”我笑着谢绝了他的好意。 
        《早安,深圳》39 
        我将郑眉给的40多万元悉数存入叶惠玲弟弟叶蓬勃的名下。 
        在此之前我没有告知叶惠玲,我不想把这件事弄得轰轰烈烈,也不想让人以一种施舍的感觉。因为这些日子来经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之后,我已对世故人情有了彻悟之感,把一切看得很淡,特别是金钱——尽管我并不富有。 
        我让曹雄飞陪同一起去到医院,我和他讲了要将这笔钱拿给叶惠玲的弟弟治病。他并未表现出诧异,也未表现出丝毫的惋惜,他点点头,说:“知道么小寒,你们东北人可并不都是这么讲义气的。” 
        “大多数讲义气。” 
        “算了吧,大多数是不够义气的。40多万,嗯,很有分量啊!” 
        我捅他一下:“别这么说啊,这笔钱对我来说目前也用不上,用于治病救人,胜造七级浮屠。” 
        我们来到住院处血液理疗病区,在病房外透过窗子看到了叶惠玲的弟弟叶蓬勃。小伙子正在睡着,他母亲坐在床边看报纸。那是一位看起来端庄典雅的母亲,散发着与叶惠玲相近的美丽气质。不同的是,她身上体现出来的疲倦和忧郁是那么的强烈,她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涌动的是无法掩饰的无奈和绝望。 
        叶蓬勃,果然是一位稚气未脱、面色苍白、容貌帅气的男孩子。他睡得挺香的,是在做好梦吗?我转头看了看曹雄飞,发现他的眼中竟噙着股泪水。 
        傍晚下班前,叶惠玲知道了此事。其时她已接到了母亲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在接完电话几分钟后,她脸色微红、眼角泛潮地盯着我。 
        我朝她微笑,点点头。 
        她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轻声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挽救生命。”我微笑着说。 
        她咬住嘴唇控制欲流出来的泪水,摇着头说:“不!萧寒,我不能接受的。” 
        我没再理她,专注地在电脑上做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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