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天神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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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老家有一句俗话,叫“扒灰”。
    这话怎么来的呢,说是以前庙里烧香的炉子里,经常烧锡箔,时间长了,灰里的锡形成了大块,能扒出来卖钱。有人知道后,就扒开灰偷锡,因为“锡”“媳”同音,“扒灰”就引申为老公公偷儿媳的隐语。
    谁也不愿意被人说“扒灰”,可我爹娘结婚的时候,我们家就被扣上了这“扒灰”的帽子。
    据说当时我爹娘正在拜高堂,有人起哄,说这么漂亮的媳妇不扒灰可惜了的,谁知道我爷爷喝多了,一听这个,真在我娘脸上亲了一口。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时常跟娘们钻柴禾垛,本来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老流氓,这个为老不尊的举动一下在我们村里炸了锅,外带我娘是奉子成婚,大家都议论纷纷,说我们家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不知道这个仔跟我爹叫爸爸还是叫哥。
    村里的风言风语让我爹抬不起头来,有天晚上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村里人暗地里对我娘指指点点,说我爹没准是被我爷爷和我娘这俩狗男女为了那点破事害死了,我娘不堪折磨,我爷爷却完全不把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村里人风风火火的闯进门来,让我爷爷赶紧出去看看自己家房顶子。
    我爷爷出去一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流了一头冷汗。
    原来我娘穿着她结婚时候的那一身红衣裳,吊死在了房檐上,更诡异的是,风虽然把她吹得左摇右晃,可她两只凸出来的眼珠子布满了血丝,视线一直死死盯着我们家的内宅。
    村里人议论纷纷,说穿红挂檐,怨气不散,一命还要一命还,这是死了也不会放过我们家的意思。
    我爷爷喃喃的说作孽,有老人劝他,说你儿媳妇死的暴,得在头脸上打上伞赶紧烧了——横死的人见太阳容易生事端。
    可正在这个时候,一阵黑风吹过来,我娘的大肚子动了一下。
    这一下,好些人以为要诈尸了,吓得直叫唤,幸亏村里专门给人收惊治病跳大神的花娘也在看热闹,说这叫黑龙送子,肚里的男娃还活着呢!
    我确实是个男孩儿,可谁都知道死人生仔不吉利,更不吉利的是,我一出生,也不哭,就对着我爷爷咯咯笑,笑声像是夜猫子一样,听得人毛骨悚然——而且,我脸上有个朱砂痣,不偏不倚,就在我爷爷亲我娘脸的那个位置上。
    花娘犹豫着说,只怕这个孩子,是我娘留下来给自己报仇的拆楼子,老李家算是摊上事儿了。
    拆楼子,就是讨债鬼的意思。
    我爷爷名声本来就不好听,这下更是臭了大街,都说他扒灰遭了报应,该,还有人说他为啥留我,保不齐是我的来历有说头。
    他却也不往心里去,大大咧咧的抱着我就跟村里有孩子的媳妇“借奶”,可她们都嫌我不吉利,怕我给她们自己家孩子带晦气,说什么也不肯把我往家里招。
    眼瞅着我快饿死了,还是花娘叹了口气,把我带家里奶了——她正好也生了个女娃,比我大半岁。
    我就这么活下来了,当然,没少受白眼,村里小孩儿也被大人教唆,说我是个丧门,绝对不能沾我。
    于是村里小孩儿没一个跟我玩儿,远远的看见我,就往我身上砸石头子儿或者扔炮仗,说这叫“去晦气”,还编了个歌儿,看见我就唱:“李茂昌,扒灰仔,眼不睁,头不抬,你娘吊死了你也快,叫你爷爷扛棺材!”
    我被炮仗吓的直哭,我爷爷平时就不太管我,还说男子汉大丈夫被人欺负了是怂,要是找他告状,还得被他再打一顿,他那大手有簸箕大,一下就要人老命。
    每到这个时候,还是花娘那个女儿出来护在我前面,她跟村里其他灰头土脸的小丫头一点也不一样,从小就长得特别好看,村里小男孩儿瞅着她都脸红,一见她出来,没人好意思再来架秧子,只劝她离着我这个扒灰仔远点,当心倒霉。
    她就脆生生的说,她才不管,我是她一起长大的弟弟,欺负我就是欺负她。
    那几个熊孩子舍不得欺负她,只好作鸟兽散,她就仔细的把我的脸擦干净了,很认真的说,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姐护着你。
    我就努力的把鼻涕抽回去,说,海棠姐,等我长大了,换我护着你,我一辈子都护着你。
    她脸上一红,就低着头笑了,笑的特别好看,比三月开的山桃花都好看,我也会看的脸上发烧,同时有点小骄傲,他们欺负我又咋样,我有海棠姐就够了。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晚上下过了雨,天一亮我找海棠姐上山扯蘑菇,可花娘家门口全是乱糟糟的脚印子,家里也没人,我瞅见了其中一串小脚印子,像是海棠姐的。
    可那个脚印不是好端端走出去的,而像是被硬拉出去,不断挣扎留下的。
    我问我爷爷他们家出啥事儿了,海棠姐上哪儿去了?
    我爷爷没告诉我,阴沉着脸就把我给扯回去了,让我少管闲事,以后也不要老上花娘家来,海棠不回来了。
    我很纳闷,也不信我爷爷说的话,海棠姐答应会让我护一辈子的,咋就不回来了?
    可过海棠姐却真的再也没回来过,我找花娘打听海棠姐,她就摆摆手,背过身不让我问,脸色特别难看,身子还簌簌的抖,像是在害怕。
    我闹不明白,但我和海棠姐约好了,是个男子汉,就一定要说话算数,得等着她——我还得护着她哩。
    又过了几年,我长大了,也能帮我爷爷干农活了,我家的瓜地很肥,就是位置不好——在阴河边上。
    村里人都不敢靠近阴河,说里面有邪行的东西,连粪坑放炮河上踏冰的熊孩子都谈虎色变,平时特别僻静。
    我爷爷倒是百无禁忌,啥也不怕,让我就从阴河里引水浇瓜地,方便,只是跟我讲过,用水可以,人千万不能下去,因为自古以来,掉进阴河里的,没一个能好端端上岸。
    啥年头了,我也不信这个。
    这天我正把水管子插阴河里,忽然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就栽下去了,喝了一大口水我才反应过来,卧槽,我被推到阴河里了!
    河边有人嘻嘻的笑,说扒灰仔,是不是下河找你妈探亲去?
    还有人说,不对吧,他妈是吊死鬼,阴河里都是淹死鬼,按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扒灰仔是想妈想糊涂走错道儿了。
    我听声音就听得出来,就是打小老欺负我那几个熊孩子,现在长成了小混混了,平时偷电瓶车趴女茅房,谁见谁头疼。
    我一股子火上来了,就要上岸跟他们豁个,可几只大脚隔着水就踩在了我脑袋上,不让我往上浮,还笑嘻嘻的问我,平时跟老头儿叫爷爷还是叫爸爸?不说不让出来。
    我攥紧了拳头,可双拳难敌四手,根本上不去,冰冷的河水灌上来,呛的我眼前一阵发红,鼻子也发辣,眼瞅着就喘不过气来了。
    有胆小的问会不会闹出人命?领头的还装逼说怕什么,要是我真能跟我娘团聚,算是他们做了个善事,好事做到底,到时候给我跳个c哩c哩送行。
    不过他也不敢真闹出人命,就挪开了脚,坏笑着说道,都说扒灰孩子的爱喝尿,这样吧,咱们做做好事儿,请个客。
    说着,他们都喜洋洋的把裤子解开了,对着阴河哗哗的撒尿。
    谁受得了这种折辱,我只好往下泅到了阴河深处躲开,可水咕咚咕咚的从鼻子和嘴里冲进来,我眼前也一阵发花,心说坏了,这不是好兆头,我爷爷说过,水下肚,人不浮,这是要送命了。
    我秤砣似得沉了下去,可求生的本能让我继续挣扎,我还不能死,海棠姐还没回来呢!
    正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脚底下踹上了什么东西,像是个箱子盒子之类的,接着,那个东西就被我给踢蹬开了,里面像是出来了个啥。
    几乎与此同时,我忽然听到了岸上传来了几声惨叫,我有点纳闷他们叫唤啥,一错眼,就看见面前模模糊糊有个纤细白皙的身影。
    像是个——女的?
    可我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都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觉得有人把我抱住了。
    与此同时,我闻到了一股子腥气,有点熟悉,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再睁开眼,我看见了漫天的星星,这才反应过来,我是在自家瓜棚子里——为了防止有人偷瓜,每个瓜地都有瓜棚子住人守瓜。
    我咋回到这里来了?
    而且,我头靠着啥,咋这么软?
    一扭头,我一下就愣了,我躺在了一个大姑娘的怀里。
    她一张瓜子脸,满头长发倾泻在白皙的肩头,好看的,把我给看愣了。
    她的身材,也是玲珑有致,该鼓的鼓,该细的细,我的头,就贴在她饱满的胸前,因为近在咫尺,肌肤相贴,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从她滑腻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我没忍住,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她被我惊动了,这才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倒映着我的脸,比最亮的星星还好看。
    孤男寡女钻瓜棚子,说出去可真是有点不好听,我没忍住,耳根子就烧起来了:“你……你是?”
    “茂昌,你不认识我了?”她忽然笑了,这一笑,跟三月的山桃花一样:“我是你海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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