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第146章


 
 “明日自有人送你回京,若在路上你起了什么心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
“你娘,我可以先放了。”
“你说,我娘……”
“但瑶儿不能。”
我的心情一时激动、一时低落,他的每句话都带给我莫大的震动。刚才的卑微曲辱早忘了,因为这一点点迟来的承诺。
“其实~”我舔了舔嘴唇,想让他连囡囡一起交还给木桢。
“其实留着你就行了?”萧木绎挑眉,神色竟颇像顽皮时的木桢。
我木讷的点头,面对这样熟悉的表情,竟然被动了。
他哈哈笑,想要起身,终究空腹饮酒,且又喝得多,腿下无力,杵着膝盖,有些费劲儿。“好歹,你也得给本太子一点甜头不是?这游戏不过刚刚开始,别想一口吃个胖子。”  
那夜,萧木绎宿在我的小房中。这下,就算什么都没发生,有些东西也解释不清了。何况加上那个……吻,还能不能说什么都没发生呢?
我依在床角,坐在地上,想到娘可以走了,就忍不住笑,再想到剩下我与囡囡,又忍不住想哭。天色尽暗,无星无月,连希望也开始渺茫,我只觉得无尽的悲凉……
似乎失眠了一夜,但第二天睁眼,居然躺在床上,身边没人,只有外头的侍女听见响动进来回道:“太子殿下今晨一早就护驾回京了,临行时吩咐奴婢好生照顾夫人。”
嗯一声应着,又问她,“我娘呢?郡主呢?我们什么时候走?”
那侍女一愣,态度很是恭敬,与昨日之前不同,“回夫人的话,国公夫人早晨与太子一块儿走了,小郡主自有乳娘照顾,这会儿还没起身呢。”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太子吩咐,待夫人起身,即刻回京。”
“那~”
“侍卫长已恭候多时了,还是让奴婢伺候夫人起身吧。”她催我,小声的,带些敬畏。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在外人眼里,我的身份恐怕更加复杂了。百口莫辩,也不用再辩,任由侍女将我梳理打扮一番,扶着我出了院子。远远看见囡囡就要被抱上另一架马车,忍不住出声喊道:“让郡主同我一道吧。”
“这~”
“就照夫人说得做,别再耽误了。”有人在一旁喝命仆从,他的声音熟悉,寻声望去,惊得我几乎失态——这人,分明是那夜前来送木桢口信的小厮。
满腹狐疑上我马车,乳母已将囡囡递给我抱在怀中。结结实实散着乳香的一个小肉团,就这么真实的躺在我怀里,连我自己都觉得太轻松容易了些。
押送这行车队是一个侍卫长并另两名副将,带着两列士兵,不多的三、四辆马车,被团团围严,想不到我对萧木绎而言这么重要,不由哑然失笑,再从车帘望出去,那个“小厮”居然是领头的侍卫长,一脸沉毅表情,配着他尚年轻的样貌,常常给人混乱的错觉。
刚才就是他,执意让囡囡与我同车,不顾两名副将的反对,只喝了一句,“难不成两位副将还怕一介弱女子同一个婴儿不成?”就堵住了余下的反对之声,那气势,倒有些像……格拉塞。  
我疑惑了,寻着他的目光,可他从没往这边瞧一眼,就像我们从没有过任何交集。  
囡囡睡着了,前行的马车如同摇篮,她的梦境一定很甜美,因为她微微笑着,小嘴时不时嚅动,就好象吸吮着乳汁。
我有些心不在焉,仿佛一切即将改变。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还有三名将领的马蹄声,以及士兵们整齐的脚步声。时间长了,我也有些犯困,昨夜几乎整夜未眠,睡前分明坐在床前的厚毯上,睁眼时居然躺在床榻中。不愿细想其中缘由,此刻,阵阵睡意袭来,支撑不住,将囡囡放在马车窄榻里,自个儿侧身抱住她,半眯着眼,半醒半睡。
“莫大人,太子吩咐依御驾行止而行,如何现在又抄小道?”朦胧间听见外头对话,我本能的将身体靠近车厢,囡囡唔唔依呀了两声,小头偏朝另一边,又继续睡了。
“御驾只在前头十多里处,若是乍停乍止,你我不曾查觉,被皇上发现车里的人,这罪名谁来当?”
“这……”
“听本将号令,从小道绕路而行,派三名士兵打探御驾行踪,三名士兵看视前道,三名士兵压队伍而行,保持十里距离。若有异常,即刻回禀。”
“可是将军,这样一来,士兵人数大减,只剩下几名兵士并一众丫环仆妇,倘若途中有何动静,如何是好?”
“就这么几个女人,你们倒怕了?如此退缩,莫跟在我麾下,投靠你们的国安王爷去吧。”  
“属下绝无此意,将军多虑了。”
他是将军?如此年轻,倒有些作为。我信了几分,因为他眉宇间的神色,还有谈吐,竟不像萧木绎的人。
马车上了小道,一路开始颠簸,囡囡醒了,哇哇大哭,也不知是尿了还是饿了,我慌忙解开她的衣裤,果然尿湿了。
“囡囡乖,不哭不哭。”连声哄着,她还是委屈得张着嘴嚎,只是没有眼泪,嚎得小脸通红。  
“停车。”不待我吩咐,外头已有人高声喝令,我已熟悉了他的声音,无端端的,开始有些信任他。
乳母接过囡囡哺乳,又准备了辅食,是她爱吃的蛋羹。虽是途中,一切都甚周全。我下车透气儿,这是一条仅容马车通过的山间小道,冬天的树林不复苍翠,多了些灰色的深沉,黑赦色的土地开始变硬,秋天落尽的树叶堆在上面,等待着冬雪的覆盖,待来年开春,又轮回作树枝的翠绿,生生世世循环,也如我们一样。但不知来年的此时又是怎样光景?席地而坐,天光发亮,我有些呆愣,因为这未知的命运。
我身边一直有婢女、士兵把守,寸步不离。不远处三个将领饮酒暖身,哈哈笑着, 派其乐融融。偷偷看领头的莫将军,年轻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始终不曾斜眼瞟向我的方向,始终不曾传达哪怕一丁点特殊的讯息。我有些失望,顺手拣起一根树枝拨弄着面前的冻土。
“进京路上这四、五日一过,咱们的责任也就泄了,省得守着这对母女不得安生。”其中一个守将身形魁梧,蓄着络腮胡,看上去四十几岁模样,没什么城府,噪门甚大。
“说得正是,咱们太子的好事眼瞅着要成了,哥几个也算鞍前马后的人,到时该上大场面瞧瞧,看着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可算怎么回事。”另一个接口,朝我这边瞄了一眼,眼角带着一丝调笑。“果真是名不虚传,难怪一女侍了这许多……”
“行了。”莫将军低声喝断这伤人的实话,极快的抬眼,挥手道:“休息够了就上车吧。”  
“将军何苦护着她?一介女流,再美些也不过是咱们太子的玩物,总有一天……”  
“一介女流?你若想要脑袋就闭着你那猪嘴,保不齐她将来就是你的正经主子。”  
我笑了,不露声色,看着面前的冻土微笑,他们说的话,仿佛不关我的事,以一个旁人的身份听起来,我的已过去的这二十来年生命历程,显得那样肤浅可笑。
两人嘀嘀咕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我这边走,却被莫将军拦住,“去看看车马可有何异样,歇过这一头儿,得等到夜里驻营了。”说着往我这边走。
余光分明瞟见了,却不愿起身,漠视一旁的婢女相扶,直到他的战袍印入我的眼睑。  
“走吧。”
“去哪儿?”
“回京。”
……
“还不走?”他催促,我摇头,抬头看他的样子,逆着光,看不清楚。
“我娘呢?”低声问道,莫将军神色一窒,直接抓住我的手臂,就往马车那边拖。  
“放手~”
“听着,想脱身就别问那么多问题。”
“我娘呢?他们说她跟萧木绎走了,你一定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太子答应你放了国公夫人。”
“当真放了?”抓住他的衣袖,若是娘得脱身,也算少了些顾虑。
“放与不放,我说了不算,我只知道太子昨日夜里就着人传话给五皇子,今晨一早,已有人将国公夫人接走了。”
“此话当真?”眼前一亮,我忍不住兴奋,音调一高,引得众人倾目。
莫将军倒沉得住气,微一点头,仍拉着我往马车去,在别人看来,我只是他的阶下囚。上马车那一瞬间,他在我身后小声快语道:“行事自有计谋,莫露了马脚。”
回身想问清楚,他已走远了,大踏步离开,翻身跨上马,就好象一切都没发生。  
耐着性子等待,耐着性子前进,耐着性子哄囡囡,耐着性子的同时,甚至仿佛能听到在远处的官道上,御驾是怎样浩浩荡荡。萧木绎身着太子服色,跟随左右护驾。那我的木桢呢?他是否也如我一般心神不宁,时常望向远方的小径,想像着我走到什么位置。
近在咫尺又远隔天涯,我们分开不过十来天,倒好象隔着几辈子。我猜不透莫将军的行事,自然也无法知晓木桢是否胸有成竹。所以我也随时都在思量着各种结局。最不济我们一家都变作历史的泡沫,过早的消失在这个朝代;最可怜我们的一双儿女,刚刚临世就要离开;最悲哀木桢的心愿,居然是这么个讽刺的下场;最难堪我的爹娘,不得不面对如此的失意;最悲痛呢?会不会是骁哥哥?一辈子感觉到他的守候,却始终不能回应他一分半分,我随家人离开了、走了、死了又或者团聚,他却还在原地,看着、难受着、牵挂着,无法忘记……
有时我会很勇敢,觉得能面对一切最坏的打算;有时又十分脆弱,甚至不忍看囡囡嬉笑啼哭的小胖脸。就是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静侯最后变数的来临,说长即长、说短即短的已经两天过去,若是一切顺利,大后天就该进京了啊……夜长人不寐,已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无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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