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赫罗斯前传:地球

第四十八章 血肉之躯


    第二个笑话就非常的直白了。
    人类的大脑被塞满电极,电信号模拟出整个世界的感知,宇宙间的全部生灵,目中所见,耳中所闻,肌肤所感,不过只是电磁波而已。
    人们所处的世界是否真实?一个著名的阴谋论,无人知晓真相,更无人可以反驳这一观点。它非常严肃,假如它得到了证明,一切疑问都将迎刃而解。但将未知归咎如此极不负责任,荒谬可笑。宇宙源于一场梦境。这可能是未解之谜的根源,更是最为疯狂的玩笑。
    王坤志无力思考宇宙起源这类毫无意义,浪费时间的狗屎问题。
    但自己渴望看清“现实”。
    “所以,你们为什么拉着马脸?”王坤志努力露出微笑,双手扶着两只座椅柔软的皮革,脑袋微微凑前,试着表达善意。
    艹他妈的两个臭*。
    “新区就在那。”他指着前方新区隐于空气的防护力场,而驾驶位的两人依旧一言不发,冷冷地瞪着力场间不时闪跃的蓝光。
    他开始后悔没有时刻监控这两个死骚猪。
    “呃......当然,”徐吉洋发话了,声音开始摩擦着如绣死的齿轮,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不过,我们可进不去,力场会将我们毁尸灭迹的。”他无意间转过头来,王坤志瞥到了一闪而过的蔑视。
    张恒源微微抖动着肩膀。
    王坤志瞬间明白了一切,嘴角不再僵硬,自然地抛向斜上方。
    .
    新区,一个普通的街区,于一座普通新城的边缘,向外扩展的一部分城市。人口密度不足新城的百分之一,政府官员及资本家的天堂,仅是支付力场每周的价格,便会榨干普通人每年的薪水,每个人都有权利入住新区,前提是可以承担得起惊人的代价。
    将新区彻底隔绝于世的,是仅百米高却昂首挺胸地展开数百米长翼的建筑,奢华又不失典雅的装潢,新区的奢靡可见一斑,如今,它同样残破不堪。
    交换站,唯一进出新区的处所。透明的力场是两个世界的隔阂,当新城的孩子们凝视下方,只能看到鳞次栉比的房屋;当新区的孩子们抬眼向上,那是蔚蓝深远的苍穹。空气间不时爆裂出耀眼的蓝光,和着轻微的敲击声。巨额能量的冲击,会使任何闯入者灰飞烟灭。这一次,它们没有阻挡核弹致命的辐射。
    白光杀死了所有人,他们在病毒的重组下得到了新生。
    往昔雪白的棱柱,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层层灰雾弥漫其上,但它们依旧秀发般自建筑顶端垂下,沿着侧壁徐徐而起,炫耀着它们幽光闪烁千万棱角包裹的流线身躯,半透明圆滑的墙壁从中膨胀而起,于杂质洋洋洒洒间,依旧是那样澄澈如水,荡漾着,微微透露海洋般静谧的幽蓝,那人们渴望占有的颜色,为之疯狂的色彩。仿佛那颗核弹从未炸开。
    飞行器丝毫没有减速,驱动器轰鸣着,直直向透明的部分冲撞。
    驾驶位的两人逐渐坐立不安,咬着嘴唇,双眼流露着惶恐和焦急。
    他们依旧一言不发。
    王坤志的微笑更为灿烂了,掌心出现了深红色的血迹,那是紧紧握拳带来的后果。
    彷若穿过流动的液体,舰身意外地平稳,驱动器的咆哮缓缓停歇,蓝色浓雾于显像屏间弥漫而起。
    站内,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们消失了,西装革履的政府官员们消失了。圣洁的墙壁,闪耀夺目的金属纹理扩散其上,或抽象柔滑,或棱角分明。紫红色的血垢掩埋了一切。象征和平的钢铁巨兽于建筑中心耀武扬威,各个种族冷兵器时代狂野战士的高耸铜像于两侧严阵以待。它们早已分崩离析,依旧屹立的残躯爬满了裂纹与焦痕,粉碎的躯壳散落满地。古典素雅的洁白升降梯,毁坏了,顶端至底部,甚至通道都粉身碎骨,切割武器在地面留下焦灼的空洞......
    毫无疑问,此处发生过惊心动魄的混战。
    驱动器垂死*了寥寥数声,终于尖叫起来,机身猛地颤动着,蓄势待发,蓝色浓雾退去了,如它到来时同样突兀。
    “所以,你早就支付了新区的居住权和房产?”徐吉洋问道,声音微微发颤,嫉恨消散了一部分,却依旧存在。
    “没那么麻烦。”王坤志抿起嘴唇,掩藏了微笑,尝试以平和的语气回答,“我只是入侵了这里的网络,逼迫它放我们进来。”
    “哦?那么这项技术是不是也可以轻松杀死某人呢?”张恒源冷冷地说。
    王坤志盯着徐吉洋跃起似的动了一下,不易察觉地瞪向自己的同伴。
    看来自己遗漏了一些事物,会使他们起疑心的某个物件。日记?不易察觉的微型摄像机?
    王坤志明白,三人的战线彻底崩塌了,两人不可能继续帮助自己了,即使那可能会拯救整颗星球。
    “稍等。”王坤志简短地嘟囔一声。
    他回到餐厅,捧起大型切割机,蓄能。
    “嗨,骚猪养的臭八子*们,”他大笑着踹开厨房的舱门,嚣狂地尖叫起来。
    枪口蓬发出滚滚热浪。
    他毫不犹豫地启动仪器。
    刺眼的激光束摧枯拉朽,所到之处灰飞烟灭,驾驶位的两个混蛋尸骨无存,光束直直贯穿了两名人类,两只蜥蜴,甚至船舰本身。机身支离破碎,整齐的切口灼烧其升腾的蒸汽,模糊成猩红涌动着的一团。船舰解体,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痛苦尖叫,坠向地面。
    坠落。
    .
    不,我可不能毁掉这艘船。
    船舱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不比停尸房多丝毫生气。
    “稍等。”王坤志简短地嘟囔一声......
    .
    王坤志整理着仪器,说是整理,还不如形容为乱砸乱摔。他手忙脚乱,即使死死锁住了餐厅的舱门,也不由自主地惊慌失措。浮于侧壁的显像屏已被锁死,晃眼的阳光刺得他怒火滔天。
    酒精使自己突破了思维的束缚,透过模糊旋转升腾闪烁的弥乱旋涡瞥到真实深渊的顶端,然而也夺走了数小时的理智。然而这几个小时里,发生了很不妙的事情。
    值得吗?
    他仔细盯着驾驶舱内两人的一举一动,然而他们只是坐在那里,望着前方流逝而过的废土。
    死寂。
    张恒源是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他只会向友人们爆发疯狂暴躁的一面,肆意伤害关心自己的人,当对真正的威胁时,却只能夹着尾巴,像条断了腿的狗,拉着马脸,带着哭腔低声呜咽。
    徐吉洋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他的混账朋友起码保留着主见,而他却学会了很巧妙地见风使舵,追随强者与主流,即使违背了初心,也会逆来顺受,即使那意味着伤害友人,仍旧趋之若鹜。
    短暂的情绪波动后,这样的骚货组合便会土崩瓦解。
    天啊。他们是怎么得知真相的?
    王坤志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回放过去几小时内的监视视频,或是不顾一切地冲入舱室启动武器,但他更恐惧因几秒钟的分神,却彻底失去对这两个混蛋难得的控制,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双手摸索着整理武器,干涩的双眼死死瞪着屏幕,眼角撕裂般的剧烈抽痛,这些都将他更深一步拖入狂躁愤怒的深渊。
    如今,这些仪器已成为了累赘,徐吉洋和张恒源不知道自己拥有它们,这些是自己的底牌,应当在恰当时刻发挥恰当的作用。假如那两个狗屎*养的狗东西成功了,去他的,管他计划了什么,这些仪器也不会被发现甚至遭受销毁。
    怎样处置是最大的麻烦。
    .
    橙红色光芒,直刺脑髓,绚烂地绽放。波状的光芒扭曲颤抖着,彷若色彩的旋涡。每一束光都化作万道钢针,精准无误滑入视神经,粉碎头盖骨,将理智切割为千万残片。汇聚一处,随着波涛荡漾,百川入海,于角膜上留下烧灼滚烫的残影。橙红色猛地爆裂,短暂地聚拢,隐没于漆黑的梦魇,随后再度绽开,颜色逐次耀眼,直至白光淹没了整个世界,紫黑的残骸于眼角搏动着,一起一伏。
    起初,一片死寂,词语提醒思维,“轰”,一个拟声词。随后,静谧间是剧烈的抽痛,耳膜而起,死力握着大脑的细脖子,发疯似的来回拼命摇晃,粉碎的思维沦为流体,脑子抽搐着,痛苦癌细胞似的向肉身蔓延。
    .
    “你好啊,英雄。”
    王坤志努力试着夺回四肢的操纵权,挣扎着瞪着前方旋转着的色彩深处。
    “哇,真是太不凑巧了。”
    颜色的旋涡逐渐退去,汹涌的海涛逐渐平稳,王坤志无力地尝试向后退去,却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舱壁,视线尽头,无数西装革履瘦削的人影共同组成痛苦万花筒的无数残片,时远时近,近若眼前,或直至视线之外的该死地平线,更该死的是自己看不清那些人的该死的脸!
    “真他妈棒的英雄主义,我没料到你会距离舱门这么近!”
    万花筒旋转起来,精密的齿轮逐次咬合......
    当失去皮肤的马振鑫映入眼帘,王坤志震悚地瞪大双眼。
    窝囊废与懦夫阴沉着面颊紧随其后。
    “没错,很骇人是吧,只要几分钟,我就可以恢复如初了,现在,你的英雄计划进行到哪了呢?”嘶哑的声音低沉地咆哮起来,“你知道我多疼吗?”
    “我觉得你并不了解痛苦。”王坤志尝试着拼出这几个单词。
    第一颗子弹。
    王坤志望着一分为二的大腿,白骨的粗糙切面于汩汩的猩红间清晰可见。
    第二颗子弹。
    王坤志转向哐当坠地的切割仪,右臂自手肘处断作两截。
    “你一定很纳闷吧,”马振鑫血管中流淌的血水清晰可见,西服早已浸透鲜血,呈现着触目惊心的猩红,“别忘了,我们念过大学。”他小心地捧起了切割仪,肌肉纤维无意间被棱角轻易割裂。
    “哦,瞧我,真的很不小心。”马振鑫将血流不止的下唇紧紧咬合,端正切割仪,“没关系,我习惯了。”他自嘲似的咧出了微笑,但它看上去是如此的痛不欲生。
    雪白的弧线,环绕着纤维状的层层肌肉,鼻梁尚未生长,骷髅似的杏仁状孔洞深陷颅骨,血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黑白混杂的双眼吐露出痛苦与愤怒的结晶,洋溢出那种畅快的感觉。
    复仇的快感。
    扳动旋钮。
    仪器毫无反应。
    “目前只有我可以使用它。”王坤志瞥着飞速延伸的断肢,血水几乎覆盖了床舱底部。
    马振鑫狂暴地嘶吼起来,试着将仪器死力甩向王坤志。
    王坤志怒吼着,借以排解自己的剧痛,闪躲,冲撞,与马振鑫共同迎接金属舱底的冲击。
    血肉包裹的骷髅仍在咆哮着,下颚骨痉挛似的上下颤动,王坤志干净利落地按住头骨,拇指狠狠戳向那对玻璃体,死力搅动,将组织彻底撕裂。
    骷髅胡乱挥舞着双臂,尖叫得越发凄厉,尝试抓向王坤志的头颅,却反被王坤志抓住一只狂舞的手臂。他死力压在血肉之躯跳跃的肌肉上,任凭身后的四只手臂发疯地撕扯身躯,聆听着血管层层爆破的脆响,感受着鲜血浸湿衣衫,缓缓流淌于肌肤,活生生将那只前臂翻转一百八十度。
    徐吉洋和张恒源终于扯下了这个瘦削却精壮异常的男子,每人牢牢控制住一只胳膊,强迫疯狂挣扎的他动弹不得。
    “啊!”骷髅猛地直起上半身,嘶吼响彻云霄,尖厉刺耳,彷若轰鸣的电锯,“啊!啊!啊!啊!”
    第三颗子弹。
    第四颗子弹。
    第五颗子弹。
    第六颗子弹。
    第七颗子弹。
    ......
    “伙计!”枪声停息了,张恒源惊恐地颤抖着声音大叫,“你疯了?”
    陷入癫狂的马振鑫不顾一切地向前方开枪,猩红间雪白的眼眶下,是粉碎的组织,溶于血水,混作骇人惊闻的深红色泥浆,五官严重扭曲,极度的愤怒,极度的痛苦。他不顾一切地扣下扳机。
    “射得在准也没用,你们杀不死我。”王坤志嘲笑道,衬衫下的禁区残留,依旧散发着从未存在的光辉。
    扭曲变形的子弹残骸静静卧在脚下的血海之间。
    “把这东西丢下去!丢下船!”骷髅咆哮起来,深红色泥浆涌出眼眶,稀里哗啦地在血水中拍打,他正回了自己的手臂骨骼,响亮的骨骼破碎高响。
    王坤志的嘴角再次抛向斜上方。
    “去你妈的。”他在蜥蜴人铁钳般的手掌拘束下竖起两根中指,“老子随时会来找你们。我知道你们会去哪。”带着阴森冰冷的癫狂微笑。
    .
    坠落。
    于海洋般蔚蓝醉人的天空下。
    凛冽的狂风宛如暗流汹涌。
    彷若石沉大海。
    水波翻腾。
    海潮澎湃。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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