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枫的春天?

326 猫猫咪呀


    眼前的道路曲折成扇面的形状,阳光的白斑刺目而又那样令人灼痛,我只觉得自己那四只娇嫩的脚爪没了力气,却漫无目的,只知道继续这样前行。
    如果用旁观者的眼睛来看,映入眼帘的,肯定是一只走路还走不利落的幼猫,踌躇在神奈川湘南海岸的公路旁,虽然一小时前的阵雨已经茂密的树林洗成新绿,但酷暑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向我袭来,并且摧垮我,也是那样轻而易举。
    终于再也走不动了~~~~~~~我无力地瘫倒在路边的草丛,却连一声“喵呜”都不能够发出。
    是的,自从早晨散步时与妈妈他们走散,一直到这最炎热的过午十分,我的喉咙还完全没有液体的滋润,这对于一只才刚出满月的猫来说,也太残忍了点儿。
    蝉在枝头肆无忌惮地高声欢唱,似乎料想到自己将要看一场幼猫横尸的好戏,虽然这令我非常恼怒,但却也只是恼怒而已。
    我没力气抬高任何一只脚爪,也没力气甩一下洁白的尾巴。
    妈妈现在该有多着急啊!想到这里我真想哭,可身体却干燥得眼泪都似乎枯竭了,蝉啊蝉,你可真好命哪!吸着树干的琼汁,看着一只脱水猫的干瘪,这种景象可不是天天都能遇见!
    我抽了抽鼻子,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
    猫是不信死神的,然而,猫却热爱生命。
    就算在这近乎炮烙的环境下渐渐丧失知觉,我却还是听得见些许声响。
    那是脚步,清晰,有力,好像从未停止一般。
    就在这脚步中,我沉沉睡去,死神的黑翼,多半已经在我脑上盘旋,一只猫死掉,将要去什么地方?哎,这,只干老天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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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我的躯壳,重重摔到一块挺软和的东西上面,虽然不痛,却足以令我从昏睡中苏醒。
    我一激灵,打了个滚,羸弱的身体,竟站了起来。
    这是天堂,还是地狱?
    站在面前的,是一位年纪不轻的女子,花白的头发盘成发髻,可能是头发多,所以显得那鹅蛋一样的脸美且调和,一双修长的手,此刻正服服帖帖放在银灰色的和服腰带上。
    “给它点吃的。”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后脑勺的方向却响起这么一声清冷的命令,于是急急转头,自己又差点被眼前的一幕吓到。
    虽然我在人间只有一个月的生活经验,但男女老少还是见了一些人,至于眼前这位的尊容,那真是够可以的。
    极度高挑的身形本就严肃,那张硬朗而又棱角分明的脸庞便更加庄重,再配上一身纯黑和服,倒是衬得他那鹰般犀利的眼珠乌黑透亮,完全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老态。
    莫非这就是死神?!我害怕地想着,一边将自己团成一团,缩进角落发抖。
    那人不再说话,换上拖鞋,提着个挺大的篮子径直走进屋去,只剩我与那女子对视。
    我努力将自己缩成个球,以图不引起她的注意。对方却毫不领情靠上前,向我伸出她那双端端正正放在腰带扣上的手。
    “来,饿坏了吧?”她的声音低沉得有些阴郁。
    或许是惊吓,或许是恐慌,我都不知道己哪来的力气,竟然瞬间在那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三道深深爪痕,好在她并没大喊大叫。
    当那只带着三道抓痕的手将一满盘牛奶放在我面前时,口水横流的我,隐隐约约有些后悔。
    “这混蛋!”那位可怕的黑老头不合时宜地在我饕餮时出现,盯着他妻子手上,我的杰作狠狠地骂了一句。
    “太小了,不懂事嘛。”做太太的倒云淡风轻,只是将那牛奶盘又往前推了推。
    “雨二啊,以后就用它吃饭吧!”她这么叫着。
    于是,我就在这户人家扎下根来,莫名其妙得到个“雨二”的名字,同时得到的,还有牛奶猫粮的饭菜,以及满屋子到处撒野的特权。
    这是户极其普通的人家,平时生活的只有这老两口,只是房子出奇的大,而家中,则出奇的静。
    穿过正屋边上的几株枫树与樱树,那里穿向一个不知名的空间,每每走到这里,我都不由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因为,那后院,似乎总传来“砰,砰”的怪声,听上去毛骨悚然,然而却又那样强烈地诱惑着我。
    于是,我忍耐下自己的好奇心,整天装憨卖傻围在女主人的脚边,没办法,她的丈夫,那个一天到晚总板着脸的倔老头实在有些可怕,就和后面的院子一般。
    好在我的谄媚很快奏效,过不了几天,就连那倔老头的裤脚,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拿来蹭痒,而最过分,不过是他目光阴冷地瞥我一眼,以示警告。
    据说,我之所以叫“雨二”,是因为在很久之前,这夫妻俩养过一只叫做“雨作”的猫,那猫的故事已经很旧很旧,老得就像我的祖先一样。
    女主人对我多少带着母亲宠溺儿子的味道,这个时侯,做丈夫的难免鼓起本来很有型的腮帮子,背着手走出屋去。
    然而好奇心仍旧泛滥,随着身体的健壮,我和其他猫一样,喜欢上蹿下跳,翻来覆去。
    老夫妇并不很严厉地制止我,以至于,终于有一天,我闯下了大祸。
    屋宇中最宽阔的一间里,有三个黑木大书柜,雕花的把手十分突出,好像等着我去打秋千一般。
    于是在我的活跃下,整整一书柜的东西稀里哗啦铺了一地,多少书书页横飞,而里面夹着的各种纸片也漫天舞动。
    发现这一切的,是女主人。
    在我看来,她似乎并没太生气,只是跪坐下来,一张一张地拾起那些纸片,就好像拾起的是回忆一般。
    我用猫特有的狡猾直觉感到,这个时侯,凑上前去也不会危险。
    那些纸片上,映出各式各样的人物与图像,即便我,也看得入神,但却疑惑。
    “雨二啊,快看,这就是雨作哦!”女主人柔声唤道,纤长的指尖点点照片的中心,我眯细了眼睛望去。
    那是只超级肥胖的黄猫,四只黑色脚爪,可没我这雪白的毛皮好看!
    更引起我注意的,是两位抱着黄猫的少年少女。
    少年身上仿佛带着绝无仅有的冷冽气息,俊美而又端正的眸子里映出坚定的光芒,乌黑刘海盖到眉峰,却丝毫不减帅气。
    少女呢,一头丝绒般柔软的栗色长发显得清俊疏朗,表情虽然平静,目光却关切而又温暖。
    一张张看下去,少年变成了大男孩,大男孩变成了小伙子,小伙子变成青年男子,青年男子变成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则变成了我的男主人;少女变成了大姑娘,大姑娘变成了青年女子,青年女子变成少妇,少妇,变成了我的女主人。这其中夹杂着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与情景,一直延伸到现在,像闪电,然而也像山脉一般,串联着时光,就好像那是一副模型,不曾改变。
    只是,这里面的绝大多数照片,都少不了一抹橙红,那色彩极其跳动,又极其庄严,好像也是生命,也是这时间的一部分。
    过了好久,女主人才把这屋子收拾干净,对于她来说,这速度还真是出奇的慢。
    “雨二,”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开了口:“我们走。”
    我顺从地被她抱在胸前,安安稳稳穿过那我曾经害怕又好奇的树丛,生平第一次来到后院。
    砰,砰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不由得眯起眼睛,爪子使劲挠着胡须,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女主人将我放下,我还在瑟瑟发抖,恨不得就地装死躲过一劫。
    “它这是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救星般响起,我霎那间毅然睁开眼睛,扬起脖颈,弓起后背,一脸的兴奋样。
    “带它来看你打球。”女主人笑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在联想中那么可怕的所在,是如此宽阔而又古怪的一个大院!平坦、单调,广场的两边,是高高挂起的软筐。
    而男主人,哈哈哈哈,那是什么打扮?!!!
    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胳膊与小腿,而那双穿惯了木屐秀气的脚上,此时此刻套着俩胖鼓鼓的白东西,还有模有样系着黑颜色的带子。
    想必,谁也没见过一只猫发了疯一般笑着在地上打滚的尊容吧?老夫妻无可奈何地望着抽风不止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男主人叹了口气,转过身,接过妻子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橙红色皮球,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无视我的存在。
    他轻巧地起跳,顺畅一投,一道橙红色的彩虹在天空中完美地划过,紧接着,又是一条~~~~~~~~~~~~
    我完全被迷住了,只知道又叫又跳,不停地用两只前爪去模仿那彩虹的弧度,抓到的却只是自己的尾巴。
    女主人宽容地对我笑笑,继而向她丈夫转过头去,纤瘦的身影,被夕阳拉的好长~~~~~~~~~~~~~~~~~~~
    那瞬间,他们俩,似乎和我一样年轻。
    从那以后,这宅子里每日的功课,便有了我的份额,我们三个,一起泡在后院的篮球场,只不过分工各有不同,女主人,是我们最好的观众。
    可能,当年的雨作,也是这样快乐吧?
    夏天很快结束,秋天也匆匆作别,冬天的脚步姗姗来迟,却又漫长得出奇。
    突然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觉屋里多出好多人,他们叽叽喳喳地互相寒暄,热闹得很。
    我不知所措地满世界找寻我的主人们,过了许久才发现,他们俩正被牢牢地包在正中央,只不过,那面孔被熏得粉红,眼中还带着喜意。
    “嗨,老爸!这就是你买菜时捡回来的雨二?”一个红头发男子大大咧咧抓起了我的后脖,“挺肥嘛!”
    要是走在大街上,打死我也不信,这是我男主人的儿子。
    “哥哥你真是的!快放下来!抓坏了怎么办啊?!今天可是爸爸的60岁生日,我们都好不容易从国外赶回来,你也适可而止嘛!”到头来,还是一位面貌与男主人颇像的女子救了我,于是乎,便瞅准机会,连滚带爬,缩进女主人的腰带扣里再不出来。
    “雨二啊,和小孩子一样~~~~”女主人拍拍我的屁股,笑道。
    “想起来就好笑~~爸爸竟然还会买菜,而且买菜还捡回一只猫~~~~~~~~~~哈哈哈哈~!!!”那红发男子的笑声有增无减。
    “有什么好笑,白痴一样。”男主人瞪他一眼,仰脖印下杯中的清酒。
    “还没烫好就喝,小心胃又痛啦~~~~”女主人这句话我不知听了多少回,但每次听,仍会觉得温情四溢。
    “不过爸爸,”刚才救我的女子开口了:“这只猫面子还真是好大哦,别人要说起来历,那就是日本篮球之王流川枫买菜时捡回的猫啊!并不是每只猫都会有这样的来头哦!”
    这话似乎是赞我的,我伸出头来,挠挠男主人的后背。
    他仍然不声不响喝着酒,不过,偶尔从那狭长的眼角处露出点得意的神色。
    “这事情我要告诉舅舅! 告诉舅舅!哈哈哈!”红发男子一面笑,一面拿出行动电话,冲我挤挤眼,拨通一个号码。
    自打那以后,我就出了名,大家都知道,日本的篮球泰斗流川枫原来得空会亲自去帮妻子买菜,而路上,还曾捡回一只白猫。
    后来,我们家收到了很多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上面是各式各样猫的面孔,落款无一例外:还有,请替我问候贵府的猫。
    女主人笑着用她那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复过去,末了还要印上一枚枫叶樱花图案的图章;而男主人则耸耸肩膀,换上怪鞋子走去后院,不多说一句话。
    有时候想想,自己似乎也很了不起呢,我舒服地甩甩尾巴,觉得自己好像也贡献不少。
    是啊,只要幸福,即使是一只猫,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看文的所有大家,都能够这样幸福,那将是我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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