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美人

    大概是好几天没见，一早魏小乔走进秘色瓷修复室，里头的姑娘、小伙子们惊讶片刻之后，便开始大呼小叫，严颖更是飞过来，挽住魏小乔的胳膊不放，倒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干嘛呀？”魏小乔哭笑不得。
    “都知道老师家里出了事，我们正发愁，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结果老师突然现身了！”严颖开心地道，又拉着魏小乔走到工作台边：“这是我们按照老师教的方法清洗出来的瓷片，大家可小心呢！”
    魏小乔拾起一块瓷片，对着光认真地看了半天，随后瞧瞧正屏住呼吸看过来的众人，道：“看得出你们用心了，如果真想学这个行当，我考虑以后有机会，抽一点时间给大家做系统讲解。”
    话音刚落，修复室里响起一片欢呼。
    正当魏小乔换上围裙，准备要开始工作，修复室的内线电话响起，有人过去接听，转头对魏小乔道：“小魏老师，于馆长有请！”
    魏小乔答应一声，又给大家安排好今天任务，便脱了围裙，走出修复室。
    到了外头走廊上，魏小乔突然想到，该给魏小君打电话了。
    昨晚沈默亭冷不丁地跟她求了婚，搞得魏小乔回家之后直接失眠，早上出门，她就在想，得把好消息头一个告诉自己姐姐。
    这都过了九点，魏子君也应该醒了，魏小乔干脆走进楼梯那儿，把电话打了出去。
    那边很快接通，魏小乔似乎听到魏小君“嗯”了一声。
    “姐，沈默亭昨晚问我要不要结婚，我给吓了一跳，”魏小乔说到这里，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他就喜欢让人出其不意，以前沈默亭可矫情了，说什么35岁之前不考虑结婚，这一下，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提到求婚的事，魏小乔就控制不住兴奋，知道魏小君这会儿说不了话，便顾自滔滔不绝：“本来我真没想答应，然后他就说，只求这一次婚，让我看着办，我想想吧，反正就是他了，何必再折腾，然后沈默亭说今天就回国，去开单身纸，不过我现在又有点担心，万一妈不答应怎么办……”
    话讲到这里，魏小乔叹了口气：“我知道妈不喜欢他，其实一开头我也不喜欢沈默亭，结果忽然就认定了他，跟鬼迷心窍一样，他对我……也不错啦，陪你在医院那几天，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是我出了事，沈默亭会不会像马恒一样伤心欲绝，应该差不多吧，除了他不会学马恒，大庭广众之下哭天抢地。”
    电话那边，有鼻息声传了过来。
    魏小乔又笑道：“反正……就是这个人了，姐，知道你一定会祝福我，就像我祝福你和马恒一样，大家彼此啦，记得回头帮沈默亭在妈面前说两句好话呀，我先挂电话，你好好休息，我晚上下班去陪你！”
    魏小乔说着，摁下了挂机键，再看手机上出现了新信息，是沈默亭刚发来的一张机场照片，后面又加了一个“爱心。”
    知道这家伙急吼吼地要回S国了，魏小乔笑得甜蜜，随后又嘟囔一句：“闷骚！”
    馆长办公室，魏小乔敲过门，刚一探头，便瞧见于馆长正笑呵呵地望过来。
    “都说你今天来上班了，没必要这么着急，小君恢复得还好？”于馆长招手，让魏小乔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先问候了一句。
    “馆长，我爸让我谢谢您，前天还劳动您大驾，亲自去医院看望我姐，然后我爸说，您肯定急坏了，让我赶紧回来干活，当然，他那意思是怕人家觉得我偷懒，坏了他御品轩的名声！”魏小乔半开玩笑地道。
    于馆长笑着摸摸自己头顶，倒是承认了：“果然是多年的老哥们，想我所想，这几天都停着，可不着急吗！”
    “对了，您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魏小乔问。
    “法国那边的各国馆藏珍品联展下月初开幕，要不要跟我一块过去？”于馆长笑呵呵地问道。
    魏小乔眼睛不由睁大了：“还真有我的份儿？”
    “这话说的，”于馆长从手边拿过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推到魏小乔面前：“于叔叔还能骗你？这是人家给你发的，你要乐意跑这一趟，把护照拿过来，我让人统一办签证。”
    打开邀请函，魏小乔挺认真地看起来，虽然她的法语基本上还给了培训班的老师，可凑合着还能看明白，尤其是自己的名字。
    反复瞧了几遍，魏小乔又将邀请函放回于馆长面前，遗憾地道：“虽然很想过去见识一下，不过还是算了，这边秘色瓷修复已经耽误了几天，回头还有青瓷项目组的事儿，这会儿跑出国，时机不太对。”
    “一周而已，不会影响到你工作……”于馆长说到这里，却又嘿嘿笑道：“好吧，这边的确离不了我们小乔，那就等下回，有好机会，第一个排到你！”
    魏小乔故意抱怨：“我早猜出来，您也就为了馋馋我的！”
    于馆长一脸得意：“把邀请函收好，留下做个纪念，对了，上回阿方索先生给我发来邮件，还表达了对你的欣赏，说魏小姐的作品将艺术之美与深切的人文关怀相融合，给予欣赏者一种宁静而温和的情感体验，他惊叹，你是一位天才。”
    “夸得真好！”魏小乔捂着嘴笑起来。
    这边正说着，门从外头被人敲响。书吧达
    于馆长抬头，说了一句：“请进！”
    没一会，有人开门进来，大概发现办公室里有别人，还稍稍犹豫一下。
    等瞧清楚来人，魏小乔有些惊讶，不过看见人家先主动伸手，到底起身，和人家握了握。
    “没想到啊，邹老师今天会过来！”于馆长客气地笑道，和邹怀山握过手，便招呼他坐下。
    “提前撤展的赔偿金，我刚才交到财务，然后就想到您这儿来聊两句，不打扰你们吧？”邹怀山一如往常地笑容可掬，说着，还看了看魏小乔。
    “邹老师太客气，他们不是通知过你，馆务会已经决定，放弃向你索赔了吗，你这人啊，就是太耿直了！”于馆长笑道。
    “我邹怀山混到这份上，已经成了业内笑柄，也就只剩一点耿直，还请于馆长成全！”邹怀山这话，多少带了点自嘲。
    魏小乔忍不住打量起邹怀山，人还是那个人，不过仔细看，已经少了之前的春风得意，就连眼神也黯淡下去。
    “不要这么说，谁一辈子能顺风顺水，邹老师，咱们从哪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于馆长鼓励了一句。
    邹怀山肩膀一耸，苦笑道：“到我这把岁数，爬不起来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已经被学校停职，后续处理还要等警方最终调查结果，人生至此，一败涂地。”
    于馆长笑了笑，明显劝不下去了。
    照顾人家面子，魏小乔起身打算先告辞，没想到邹怀山也站起来，跟于馆长说，他也要走了。
    刚走到外头，魏小乔听见邹怀山在后面叫她：“小魏，有没有空，咱们聊一聊？”
    魏小乔回过身，疑惑邹怀山是受了刺激，见谁都要聊聊。
    一楼长廊上，邹怀山先是瞧了瞧左右，确定没有闲杂人等经过，这才开口道：“有些话，不好跟别人说，实在郁闷！”
    魏小乔不明白邹怀山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索性静听下文。
    “出事的那幢楼是我租给林无双的，那时候没多想，我挂了人家师父的名头，她说要找地方开公司，我就当帮个小忙，结果现在我那房子还被查封着,”邹怀山说到这儿，朝魏小乔问道：“听说当时受伤的……是你姐，现在怎么样？”
    “保住一条命。”魏小乔回道。
    “那就好，”邹怀山连连点头，随后又道：“这段时间我去了好几趟警局，总算弄清楚前因后果，林无双小小年纪不学好，搞什么走私，现在的小孩，比我们那会胆子大多了！”
    魏小乔有点成心地问道：“林无双是邹老师高徒，你都不知道她在什么？”
    邹怀山赶紧摆手：“这可不乱说，我要知道底细，哪敢把房子借给她用，早就报警了！”
    “邹老师，有一件事，我倒挺好奇，”既然邹怀山想聊，魏小乔也有兴趣打听：“我一直不明白，林无双在陶瓷设计大赛上作弊，被我揭出来后，开始她不但不承认，还气势汹汹，怎么后头突然没下文了？”
    “这事啊！”邹怀山挠了挠头，想了片刻，道：“现在讲出来也没什么，林无双其实是绣花枕头，什么青年雕塑家，都是包装出来的人设，听她身边的人说，林无双那些所谓的获奖作品，全是拿钱买的。”
    “原来如此！”魏小乔失笑，不用努力得来的成功，果然不长久。
    “这一点是吴青山家族的传统，那个什么大收藏家吴青山搞证券起家，后来把艺术品当股票玩，林无双能学到什么好，对了，你不知道吧，林无双挺嫉妒小魏你，她处处争强好胜，唯独在锦城，她老觉得被你压一头。”
    “要命，跟我有什么关系！”魏小乔笑道，发觉邹怀山话绕得太远，于是把主题又扯回来：“林无双那个关于冒用他人作品行为的道歉，让人出乎意料。”
    “这么说吧，参赛的荷花瓷盘是我在一家不知名的小店发现的，当时尹荣根在场，他是这次案件的主谋之一，尹荣根正替林无双找东西拿去参赛，于是就把瓷盘买下，后头的事，我也没管，都是尹荣根在操作，至于林无双道歉，是她爸让她收手，我现在才知道，他们急着要把文物弄走，已经顾不上那些小事。”邹怀山回道。
    魏小乔恍悟，觉得这下逻辑对上了，显然还是林维忠老谋深算，不想因小失大，不过，他们到底还是栽了。
    “听说这次破案，你们御品轩帮了大忙，还得到表彰，”邹怀山眼神闪了闪，压低声音道：“后续进展怎么样啊，我这种外围人员，别不会也要被起诉吧？”
    原来邹怀山找自己聊，就为打探消息，魏小乔看了看他，忍着笑道：“御品轩不过配合了一点警方工作，哪是什么帮大忙，至于后续进展，相信在适当的时候会有通报，我个人觉得吧，清者自清，只要邹老师问心无愧，用不着担心什么。”
    邹怀山眼睛眨了半天，忽然笑起来：“小魏你这话通透，我什么都没做，怕什么呀！”
    说完这一句，邹怀山朝着魏小乔扬了扬手：“今天不虚此行，小魏，今天聊得愉快，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啊！”
    瞧着邹怀山这就走了，魏小乔站在原地，想着自己还把邹怀山给开导了，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