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美人

    魏小乔又搬回了御品轩，却继续她早出晚归的作息，未必是忙到这种程度，只是她心里虚得慌，得找个理由……躲着某人。
    晚上九点多了，魏小乔还在博物馆的修复室忙着，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将一块块瓷片从药水中取出，擦干之后，按照原器大致的形状，摆到工作台上。
    “小魏老师，该下班了！”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
    魏小乔猛一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
    “不好意思，我忘时间了，这就走！”魏小乔赶紧回了一声。
    魏小乔天天这么加班，博物馆的人也已经习以为常，定时定点的，有人过来提醒魏小乔回家，甚至于馆长专门安排保安，每晚把她送到博物馆门口，拍下出租车的车牌，再送她上车。
    而在另一头，瓷器街的牌坊下，魏母会在那儿等着迟归的魏小乔。
    魏小乔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小孩，被人无微不至地保护着，虽然全无必要。
    此刻魏小乔背着包走出博物馆大门，后面照例陪着一位保安大叔。
    “小魏老师，你这样太辛苦，以后还是早点回家，毕竟是女孩，晚上出门不安全。”保安大叔老生常谈地劝道。
    魏小乔正想回话，不远处响起车喇叭的声音。
    “今天这车来得巧！”保安大叔瞧向停在前头的一辆正亮着头灯的车。
    魏小乔却一下子怔住，直盯着车里正望过来的人。
    “小魏老师，是你用手机打的滴滴吧？”保安大叔求证了一句，随即拿起手机，对着车拍了一张照片。
    “是……我朋友。”魏小乔说了一句，抬脚朝着那边走去，直接拉开门钻进车里。
    驾驶座上的沈默亭一直瞅着已经收起手机的保安大叔，这时转头问正在系安全带的魏小乔：“他那什么意思？”
    “开车吧，人家来送我的。”魏小乔说了一句，隔着车窗，朝外面的人笑着招招手。
    沈默亭瞧了魏小乔一眼，将车掉头，徐徐地开了出去。
    “忙成这样？”沈默亭问了一句。
    “事情挺多。”魏小乔回道，扭头看向她那边的窗外。
    沈默亭又问：“有没有空？”
    魏小乔没有任何迟疑地回道：“没有哎！”
    “所以不结婚了？”沈默亭语气平淡，却又直中靶心。
    魏小乔：“不……了！”
    似乎只是在问一件寻常事，得到答案的沈默亭闭了嘴，脸色沉稳，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车一路开着，直到转进六马桥，远远可以看到牌坊了。
    “今天换你二叔来接，我以为又是你妈，你现在几岁，未成年少女？”沈默亭先看到了牌坊那边站着的魏德平，略带讥讽地问魏小乔。
    “天晚了，他们来接我一下，你有什么意见？”魏小乔习惯性地怼了回去。
    沈默亭斜了魏小乔一眼，突然一踩油门，车子直接开过牌坊，从魏德平眼皮子底下飞了出去。
    魏德平似乎注意到沈默亭的车，朝这边看了两眼，见车过去了，又扭回了头。
    “有话好好说，”魏小乔往车后瞧了瞧，叹了口气，转过头，发现前方有一个刚空出来的车位，忙用手指了指：“在那边停吧！”
    沈默亭也没跟魏小乔顶着来，把车停了过去，随后熄火，一条胳膊搭在方向盘上，瞧向了魏小乔。
    一分钟后，沈默亭冷冷又问一次：“不结婚了？”
    “大概……就这样了！”魏小乔无奈地道。12345
    不这样……又怎么办？
    魏母对沈默亭芥蒂这么深，如果魏小乔坚持跟沈默亭结婚，家里肯定鸡飞狗跳，或许有一天，魏母会改变想法，可到底需要多久，谁又能知道，只怕到时候，魏家已经伤筋动骨，御品轩也要被波及。
    魏小乔不想埋怨魏母，生了她的亲妈出发点肯定是为了她好，魏小乔要是为了外人跟亲妈翻了脸，那就是没良心。
    这几天，魏小乔自觉做好了心理建设，打小爷爷定下她接班，御品轩是她的责任，魏家是无法摆脱离的羁绊，基于这个前提，有一些事情……她只能退让。
    然而这样的退让，魏小乔知道，对沈默亭不公平。
    想到这里，魏小乔嗫嚅地开了口：“我很抱歉……”
    “我好像说过，只给你一次机会。”沈默亭盯着魏小乔道。
    魏小乔“嗯”了一声，不结婚也就意味着……两人要分手了。
    “早上看到你往工作室账上打了100万，所以我今天得亲自跟你谈，是给我的分手费？”沈默亭又坐了回去。
    “我在备注上写了，御品轩二期装修款，一直拖到现在，”说到这里，魏小乔吐了一口气，自嘲地道：“本来还想再拖一段时间，现在……不合适了。”
    “回头我让人算一下欠款的利息，会给你一个数字。”沈默亭公事公办地道。
    “好！”魏小乔立刻答应，想了想，又问：“是要谈……分手费？”
    “你给不起！”沈默亭目视着前方道：“分就分吧，又不是离不开你。”
    魏小乔很没气势地“哦”了一声，手搭在门锁上，打算就此别过：“那就这样，我先回去。”
    车里“咔哒”响了一声，随后魏小乔发现，门被锁死。
    沈默亭又恢复了从前的冷傲，开始批评魏小乔：“没想到你还是妈宝，周杰伦那歌里怎么写的，听妈妈的话，不让她受伤，是吧？魏小乔，你让我大开眼界，看来你妈眼里揉不了沙子，我很期待，你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极品！”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别拿我妈说事！”魏小乔看着沈默亭，脸到底沉了沉。
    沈默亭：“……”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你觉得我妈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我们在一起？不算她对你那些误会，试想有一天，我妈再见到莫太太，能沉得住气，不上去把她撕了？我姐差点被你姨妈害死，这根刺已经种下，还能拔得掉？”魏小乔突然有些激动。
    可话说出口，魏小乔又后悔了，本来就不是沈默亭的错，她有什么资格教训人家。
    “对不起，你就当……全是我的错！”魏小乔放软了口气。
    “几天前，我还特意跑到沈先生那儿，跟他说我要结婚了，我当时心情好到，决定原谅沈先生，甚至还答应他，等我结婚以后，可以让他偶尔去我家住上两天，看来我是得意忘形了，回来就被人打了一闷棍。”沈默亭又开了口。
    魏小乔继续低声下气：“我说过，对不起！”
    “我也会说‘对不起’，有用吗？”沈默亭嗤笑一声。
    “你要我怎么办，”魏小乔一脸无可奈何：“为了你跟我妈决裂，然后和我的家庭一刀两断，不可能的！”
    沈默亭却问：“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两相权衡之下，可以被牺牲的那个？”
    “你现在能说服我妈吗？”魏小乔咬了咬唇，道：“沈默亭，你不是老说我笨，在这件事上，我的确失了方寸，你说我牺牲了你……是，我承认自己懦弱，我连权衡都没有过，就直接决定放弃你，因为我做不出为了自己幸福，伤害我家人的事，这么差劲的我，你留着干嘛？”
    车里的两人，都没再说话，注视了魏小乔许久，沈默亭按了一下仪表盘上的中控。
    脚踏到马路上的那一刻，魏小乔真的很想哭，那个曾让她鬼迷心窍的男人，到底被她丢弃了。
    “等一等，送你一个礼物！”隔着车，沈默亭对魏小乔道。
    魏小乔愣了愣，转头看向也已经站到车外的沈默亭，用力挤出笑容：“这么客气，我都没准备。”
    沈默亭略带嘲弄地道：“不要想太多，我不随便让人占便宜，你没给我分手费，我也不会给你。”
    话说到这里，沈默亭突然一扬手，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朝魏小乔飞了过来，然后落到了她身后的地上。
    魏小乔转过头，看到了……一只纸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