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美人

    沈默亭似乎挺着急要这个花盆，没等魏小乔把东西送过去，冯罗尔已经来自提了。
    这之后几天，地铁规划的事情越传越盛，老魏多少应该听到一点，瞧得出来，心情不太好，魏小乔只能小心地劝一劝，也在考虑，必要时就去问问沈默亭。
    魏小乔出国前一天，沈先生给她打来电话，说是得了一件好东西，让她有空到家里来看看。
    趁着还有空档，魏小乔立马答应登门。
    沈先生住的万胜豪庭，魏小乔实在熟得很，也没让沈先生派车接，她自己打车过来。
    魏小乔到的时候，不过下午三、四点钟，她顺便在小区外买了一束鲜花，便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小区花园设计得不错，瞧着绿树葱茏，姹紫嫣红，单说环境，称得上舒适，魏小乔一边往里走，一边想笑，沈默亭一句“风水不好”，便接手了马恒的房子，想想马恒千挑万选，心血全便宜了沈默亭。
    就这么想到了沈默亭，魏小乔脸上不由自主在笑，自己却丝毫不觉。
    不远处就是沈先生住的那幢楼的单元门，魏小乔知道门禁密码，想要进去，不想前面一位戴着宽檐帽的女子老挡着道，也不走，魏小乔等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女士，要不我来开门？”
    那人回头看了魏小乔一眼，立刻转回头，随后往旁边让了让。
    魏小乔急着进去，并没在意到对方将帽子往下拉了拉，见人让开，便直接开了门，等走到里面，魏小乔还回头看看，发现女子已经转身走了。
    只觉得这一位有些怪怪的，魏小乔不免多瞧了两眼，虽然帽子遮住了大半个头，不过女子身形还算窈窕，不太看得出年龄。
    沈先生显然正等着魏小乔，瞧见她被佣人开门迎进来，笑着上前道：“上回去你们家，听说你出差，咱们真是好久没见了！”
    “沈先生您客气，是我做得不周到，早就该来拜访的。”魏小乔说着，不免朝四周看看，道：“好像又重新装修过了。”
    “是默亭替我准备的，虽然房子没有以前大了，不过我现在安享晚年，只要舒服就成，那些排场要来无用。”沈先生说着，把魏小乔领进了一间用玻璃隔断的书房。
    魏小乔点了点头，注意到一处书柜上摆着念念的照片，拿起来看了看，笑道：“又长高了！”
    “他在幼儿园寄宿，一个星期会过来我这儿住一天，真是不过瘾，”沈先生说到这儿，示意魏小乔坐到书桌后，问道：“听小冯说，默亭上回住院，你还去看他了？”
    魏小乔笑了两声，冯罗尔那嘴真够快的。
    沈先生也坐下，瞧着魏小乔道：“你和默亭分手，我当时还在里头，只能干着急，默亭有话不肯跟我讲，还是牛家保说了来龙去脉，我后来出狱，遇上莫太太，还痛斥了她一顿，上回去你父母那儿，我特地向他们道歉，也解释过，自从我太太过世，我们和徐家渐行渐远，而且现在……基本上翻了脸。”
    “已经过去的事儿。”魏小乔含混地回了一句。
    “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男朋友了？”沈先生眼睛闪了闪，问道。
    “正在寻找当中。”魏小乔只能这么回应。
    “没找到啊，那就太好了，”沈先生哈哈大笑起来：“说明我们默亭还有机会。”
    魏小乔：“……”
    沈先生一向很会点到为止，这时站起身，打开书桌后面一个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只小锦盒，放到魏小乔面前：“我现在空闲，跟利老先生学着玩一玩瓷器，前几天刚入手一对葡萄杯，本来打算请你父亲帮忙断断，想想他是大行家，回头我走了眼，还不招老魏笑话，所以你先帮我瞧瞧，如果是真的，我拿着这东西，到你家蹭一顿饭。”
    魏小乔被说得笑起来，随手打开锦盒。
    锦盒里倒放着一对杯子，魏小乔先看了看款，上面写着“大明成化年制。”
    魏小乔正仔细看的时候，书桌上响起手机声。
    “你先看！”沈先生拿过手机，跟魏小乔招呼一声，便出了书房，去了客厅那头的阳台上。
    魏小乔将杯子托在手里转了转，这是一对青花斗彩葡萄杯，典型的成化斗彩，杯身上绘着葡萄枝，釉下青花色泽柔和，釉上的彩绘生动逼真，整个造型小巧而精美，堪称上品。
    “我跟你们已经一刀两断，当初该给的东西，全都给了，不要贪得无厌！”阳台那边，沈先生声量突然放高，听得出很不高兴。
    隔着玻璃墙，魏小乔抬头看了看阳台那边，立刻又收回目光。
    “不必了，我现在很好，不需要谁照顾，”沈先生又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当初我落难的时候，你不出现，现在又跑过来，拿什么儿子来跟我讲亲情，不用了，我已经失望透顶，后半辈子，我不想再见你们任何一个！”
    说到这里，沈先生便挂了电话。
    魏小乔装作没听见，等到沈先生过来，对他道：“沈先生好眼力，这一对青花斗彩葡萄杯非常罕见，您买对了！”
    “当时买下，我还有点犹豫，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沈先生又恢复了笑容，似乎刚才未曾有过勃然大怒。
    魏小乔又道：“我爸很喜欢和沈先生聊天，虽然他话讲得不太利索，可要是瞧见您这好东西，肯定高兴坏了！”
    “你说，我过两天去拜访合不合适？”沈先生笑道，随即又添了一句：“把默亭也带上？”
    “随时都欢迎，不过我明天要出国了。”魏小乔居然心跳了跳。
    “你要走啊，去哪儿？”沈先生立刻打听。摘书吧
    “法国那边一家拍卖行，通过我签约的博物馆，邀请我去做拍品鉴定，明天就要走。”魏小乔回道。
    “什么时间，让默亭去送你？”沈先生笑着提议。
    “不用了，我姐夫会送我的。”魏小乔忙回道，将手里的杯子，小心放回了锦盒中。
    门铃这时响起，有佣人过去开了门。
    没一会，佣人到书房这边，对沈先生道：“沈先生，一位姓周的女士说要见您。”
    “让她离开，我不要见！”沈先生脸立刻一沉。
    魏小乔好奇地朝门那边瞧了瞧，有人几乎是闯了进来，让魏小乔诧异的，来的就是刚才在单元门碰到的那位女士，而当她摘下宽檐帽，魏小乔更是吃了一惊，许久不见的周子蕙……出现了。
    “沈先生，我知道自己唐突。”周子蕙低着头道。
    魏小乔打量着她，发现周子蕙两鬓已经染了白霜。
    “小乔，今天就不留你了，”沈先生没理会周子蕙，转头对魏小乔道，随后又拿过那只锦盒，递给魏小乔：“既然你父亲喜欢，拿去给他把玩，我过几天亲自去取。”
    魏小乔知道自己不方便留下，忙接过锦盒，起身便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魏小乔不免看了一眼周子蕙，出于礼貌，对她点了点头，便踏出了沈家。
    两天之后，法国巴黎市郊的一座小楼，魏小乔带着严颍一块走进了一间工作室。
    今天的工作即将开始，魏小乔要对下个月即将拍卖的一批中国古瓷进行鉴别和定价。
    拿到魏小乔手上的第一件拍品，是一件北宋汝窑青瓷碗，魏小乔坐在灯下仔细地看着所有细节，不敢有任何疏忽。
    严颖在旁边安静地瞧着，直到魏小乔把碗放下，才开口问道：“老师，汝窑的青瓷和龙泉的，好像不太一样？”
    “汝窑的天青釉瓷，加入了玛瑙粉末，所以色泽有一种独有的青脆，你看它的釉质清亮，如碧玉一般，非常有质感，所谓‘雨过天晴’，就为了形容它这种色泽。”魏小乔解释。
    看过几件之后，魏小乔发觉这一次拍品的质量普遍挺高，甚至她还瞧见了北宋定窑白釉印花云龙纹盘，釉色如象牙一般洁白，有极温润的玉质感，让人爱不释手。
    就在这时，又一个锦盒，被送到了魏小乔面前。
    看到锦盒的第一眼，魏小乔就有些愣住，等到对方工作人员将盒子打开，魏小乔讶异极了，谁能想到，她会在这里看到沈家的钧窑天青釉仰钟式花盆。
    晚上回到酒店，魏小乔想了半天，还是给沈默亭打出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起，里头传来沈默亭的声音：“谁打我电话？”
    “我打的，”魏小乔回了一句，随即道：“真绝啊，把我号码都删了，你怎么不直接拉黑名单呢！”
    “就算删了，我还是记得你号码，手机上看着你名字，我心烦！”里头人大喇喇地道。
    魏小乔笑了一声，道：“问你一件事儿，那件钧瓷花盆，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纪念吗，为什么要把它卖掉？”
    “你怎么知道？”沈默亭反问。
    “我帮人家鉴定拍品，然后就看到那件瓷器，你现在这么缺钱？”魏小乔问道。
    “真要关心，打算拿钱给我？”沈默亭笑了一声。
    “对不起，我穷！”魏小乔回道：“我只是幸灾乐祸。”
    沈默亭顿了顿，道：“为了筹措运营资金，只能把它卖掉，要不六马桥还没开工，盛世地产就直接解散了。”
    魏小乔吃惊：“这么严重啊？”
    “没什么，做生意就是这样，时刻游走在破产边缘，”说到这里，沈默亭又傲娇地道：“我不需要你同情！”
    “别自作多情了，既然这样，祝你卖个好价钱！”魏小乔说着，便准备挂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沈默亭问了一句。
    “把活干完以后。”魏小乔回道。
    沈默亭这时一笑：“我早上去御品轩，跟你爸聊了好一会。”
    魏小乔随口问：“聊什么？”
    沈默亭颇为得意地道：“当然是你们家拆迁的事，今天地铁规划正式出来，总得让你爸心里有个谱。”
    愣了几秒之后，魏小乔大怒：“沈默亭，你没事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