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河纪事

    送走了长宁二人，商河镇守赶回书房去的路上，正好看到御前从一座假山后转出。
    他这几日并不常见到御前，也不知对方在忙些什么，心里猜测多半还是在查实陈家的案子。只是御前几日前忽然找到他，嘱咐他无论用何种手段，务必将长宁鹿鸣至少再留住十日。
    一开始商河镇守内心大吃一惊，以为是御前认定了二人就是屠戮了陈府的凶徒，要召集其他帮手出手擒拿甚至诛杀二人。
    在剑冢眼皮子底下做这件事情，即使是他商河城占着礼，但也绝对不会得一个善了。御前倒是可以事了拂衣去，他这个镇守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群杀坯武疯子护起短来丁点儿道理都不讲，就算门里出了败类，最多容得下别人告状上山门，然后自家亲自出手清理门户，若是旁人插了手，不管对方占不占理，一场恶斗是绝对少不了的。
    而以剑冢的地位，哪怕那两名剑冢弟子真的是此案真凶，皇朝权衡之下，那他一个区区四品镇守平息剑冢怒火，也不是不可能的结局。
    商河镇守讲出自己的疑惑之后，御前却直言道不用这么紧张，留下那二人与陈家一案无关，但是也绝口不提究竟是为了什么。
    连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都拿不出来，哪有底气留人？无奈之下，这几日他避了又避，巡查之时都尽量躲开长宁鹿鸣的行程，最后还是防不住被找上了镇守府。
    好在昨日城内连续有几家主动找上门来，提出来的还是企图拉拢长宁的谋划，拿出的便是方才他和长宁所讲的那本所谓古籍，这才让商河镇守今天能找得到话头。况且这些大家族和剑冢交好的话，于商河城也多有助益，所以他索性顺水推舟，指了东坊这么条路子。至于事情可不可为，可以走到哪一步，却不是他能干涉得了的了。
    此刻又见御前，还看到对方看起来心情不错，商河镇守便主动上去打了招呼。这几日略有来往之下，之前他对御前这一群超然存在们只闻其威积累下来的笼罩在神秘莫测之中的畏惧，也渐渐淡去。公事之余，这位皇朝的代行，却也是很好打交道的。该降的罪降下，该惩罚的惩罚完毕，这位御前便仿佛一名平平常常的读书人一般，整日稳坐书房，拿着各种书籍翻阅不止。
    依然是那张晶莹如玉的面庞，身姿挺拔如松，正向着城西南角方向眺望。商河镇守认得这个方向，此去不远便靠着一片山岭，一条地脉从山岭之下流过，滋养着一方山川，林木倒是郁郁葱葱。放在野外，本该是孕育大妖的地头，耐不住隔三差五的大阵筛子一般地捋，任何飞禽走兽，只要有点成妖的苗头就尽数扑灭，防止成了气候危害一方。就在陈家变故之前半月，大阵还刚刚运转过一次，故而凡是类似商河城这种正封的城邑乃至郡县，周围一定距离之内，对于普通人来讲，大多都是安全的，不用担心山妖野怪作乱。
    “御前大人难得有雅兴，若是想出城巡查，本官这便着人安排？”商河镇守顺着御前的目光看出去，然后回头试探着问。
    “不必。就是前几日发现一块试剑的砥石，算日子差不多快到了合用的时候。火候还差点，不过被人添了点料，也算是入得了眼。”
    “哦？此山之中还出产此物？倒是我平日里失察。能入御前大人的眼，想必绝非凡品。试剑……此前未闻御前大人也踏足剑之一道，倒是有些好奇我皇朝所藏之剑，比之剑冢，却是孰强孰弱？”
    “皇朝拱卫人族气运镇压地脉已有千载有余，文治武功，生生从这些修道者手中夺造化，分庭抗礼，至今甚至犹胜一筹，哪里用的着比？你是正封镇守，怎么也会生出这种无用的疑问来。”
    “商河城就在剑冢边上，传言那些得道之人，百里也不过瞬息一剑，极北的战报我也有所耳闻。一帮亦友亦敌的杀坯就在家门口边上住着，哪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
    “世人谓修行者高高在上，对他们抱有太多的幻想。剑冢凶名在外，一个三步的弟子便惹得一城的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上赶着去巴结，一叶蔽目，不顾自己所住的城里，护城大阵就够击杀无数三步修道者。生于安泰却看不到安泰，反而向外寻求庇护，短视莫过于此。抱到剑冢的大腿又如何？无非仰人鼻息而已。”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总没办法真正割裂开。”
    “割裂开又如何？反正此间天下，终有一日是凡人的治世。修道者于世无益，空占天地道韵，逆天而为，不可久持。”
    商河镇守哪里敢搭这句话？只是在一边陪着笑脸。御前顿了顿，换了个话题。
    “你方才说东坊之内有上古秘宝的线索？想必又是那几家花大价钱搜罗来讨好那剑冢弟子的？”
    “差不多吧，先前乐家拿出点东西，结果给人看出来是被摆了一道，碰了一鼻子灰。这次贺家黄家合力，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据说是一处小洞府的地图。东西是有些年头，说是上古却是半点边都沾不上。不过反正都是传说，不加点耸人听闻的形容，哪里勾的起听客的兴趣。他们觉得反正这些地方非修道者不可破解，存着也只是屠龙之技，不如把握好机会拿出来博一条大腿来抱。三步弟子吃不下这么大的东西，若能牵扯进来背后的师门，便是稳赚的买卖。”
    “小洞府？这种东西不是已经被修道者挖的差不多了？还能有捡漏的？”
    “总有那么一两个漏吧，西极那边不还有好多漏。对了，就在今晚，东坊。大人要不要也去看看？”
    本是当着玩笑随口一说，御前却很是认真地沉吟片刻，露出玩味的笑容说道：“好啊，看看这些家族都藏着什么好东西，顺便好好瞧瞧剑冢的这位跨着大境界斩杀的高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