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

    在销售部一干人等紧张期待与忐忑不安中召开了月底总结会议。一般的会议内容多半是总结本月的销售情况，市场情况分析，工作报告，次月计划等等，会议末领头的给大家洗一下脑，打点鸡血，然后大家迈着亢奋的步伐绝尘而去。
    可这一次会议不一样，尽管销售经理在前面慷慨激昂吐沫横飞，可正经内容一个字也没飞进各位精英的耳朵里。精英们心里想的是——为什么还不下达人事变动通知？
    直到会议结束，这个在所有人心里都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愣是没听到钉子响。
    从会议室里出来，一个个销售精英们稀稀松松的三两结伴走着，整个销售部都在有条不紊的工作中窃窃私语，你瞥一下我，我瞅一下你，不多言语，眼神中交流出个因果一二三。
    一直显示出镇定自如的林雨生，表面看依然淡定如初，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小震荡，一时有些出神，心想：“怎么回事？不是说不出意外就是我吗？……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还没想出个什么结果，就被后面追上来的小七给叫回了神。
    小七：“女汉子，这什么个意思？我有点看不懂啊！”
    “什么？”
    “为什么没下通知？”
    为什么？林雨生也想知道，越是人心不定，越要沉心静气。
    林雨生的嘴角轻轻扯了一下，用平淡冰冷的声音说：“不知道”
    小七跟林雨生相处也有些时间，知道她是个不容易示弱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当事人不想说，也就不再多问。
    林雨生回到办公室，抽屉里拿出早上刚整理好的销售报表，敲开了文敏芳办公室的门。
    “进”文敏芳的声音从来都自带些果毅。
    林雨生扣下门把推门而入：“文姐，这是这个月的报表”
    文敏芳抬头看她一眼：“放下吧”然后头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转了一下，示意林雨生坐。
    两人相对无语片刻，文敏芳的视线停在她办公桌上的文件夹上，好像在深思，又好像虚无焦点。林雨生则低着头，右手食指在交叠的大腿上轻轻的画着圆圈。两人仿佛在等对方开口，可非常默契的都保持了沉默。
    “文姐，谢谢你。”林雨生缓缓的抬起头，目光真挚地看着文敏芳
    文敏芳回过神，好像没听到她说什么，想要更确认一遍。
    微凉的秋风从敞开的窗户越进来拂着林雨生的侧脸，额边垂下来的一缕碎发被吹着一下下刮着颧骨，她微蹙眉，诚挚的眼睛因着蹙眉用力显得更加坚定，明亮：“谢谢。”
    感谢是认真的，文敏芳知道。她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瘦萧的女孩，骨子里透出的坚强与冷漠，有些心痛，她轻吐出口气，背脊塌下来，颓然的说：
    “小生……对不起，我改成下个星期下华东大区。”
    林雨生眼皮忽然一睁，错愕地看着文敏芳，一口气憋在了心里，好像心中挤了个气球，吸不进气，也吐不出气，快要窒息
    她盯了文敏芳一会儿，突然心中的气球被针扎了个洞，慢慢泄了气：“对不起，早上陈总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吧？”
    文敏芳笑了一下，耸耸肩：“没事……小生，有些事情，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唯有规则，生存的规则。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林雨生在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若无其事的继续工作下班。
    能怎么办？工作生活要继续，每天一睁开眼，目之所及，都是花钱的地方。生活实在不易，必须要花费她全身力气，方能好好的活下去。
    九月底，S市已经告别了汗如豆大燥热浮动的酷署。人民公园的傍晚也不知不觉多出许多散步休闲打太极的养生一族。
    林雨生难得的不加班也没有其他的工作安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回想家，反而走到人民公园来。她坐在公园小石路边的长凳上，看着公园里一簇一簇的人们，或一家人携手散步，或一对情侣十指相扣漫步夕阳，又或是一个小团体相约共舞……
    看了许久，林雨生只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些人其中。莫名觉得眼睛已经蒙上一层雾气
    是泪吗？不是吧……
    难过吗？有一点……
    能哭吗？……不行
    那就坐这儿难过一会儿就回家吧！……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种解压或者疏解情绪的方法，这似乎就是林雨生的方法吧，反正这些年，她一直这样。
    林雨生坐在长凳上，背向后仰靠在长凳的靠背，低着头闭着眼睛，右腿搭在左腿上形成一个剪刀状，右手放在右大腿上，食指有意无意在腿上一圈圈画着。
    “你这裤子质量挺好，哪买的？”
    林雨生正闭目冥思，被突然间的一句话吓的手脚一紧，停止了动作。她睁开眼，太阳已经全部落下，天色有些灰暗，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她转头看向旁边，一位陌生男子正看着她，由于光线太暗，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只模糊的能看清他的轮廓。看轮廓勾勒出来的体形，这是个清瘦高挑的男子。
    他坐在长凳上，双腿摆出像林雨生一样的造型，却是比她的腿长出一大截。
    林雨生看着他静默了半分钟，说：“你说什么？”
    男子意识到刚才的问话对于不熟的女性未免有些不妥，尴尬的笑了声，说：“没什么，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今天不用上班吗？”说完他把头转向前方，望向公园小广场中间的小喷泉。
    除了工作需要必须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要权衡利弊，林雨生不得不学得圆滑世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工作之外的她却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没有了工作中的激情，活泼，就同泄了气的人偶，没有一丝活力。多数时间她选择沉默，沉默的近乎冷漠。
    像这种陌生男子找她搭讪的情况，林雨生也碰到过不少，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孩子都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何况她长得还算好看。接下来应该会说：你这人蛮有意思的，交个朋友吧！然后互换姓名，加个微信。
    林雨生觉得不耐烦，有点不想再和他扯下去了，恰巧这时她的手机收到信息。
    姐，你在哪儿呢？——萌蒙
    ‘我在市民公园。’——雨夜生秋枫
    ‘我在你家楼下，看你家灯黑着，还以为你晚上应酬去了。——萌蒙
    ‘呵，没有，我马上回去。’——雨夜生秋枫
    林雨生拾起放在长凳上的包，起身想走，却发现某陌生男子的一双长腿还在慵懒的伸着，好像并不在意旁边的人要往他腿上跨过去。
    林雨生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男子看她一眼，反应过来，屈起膝盖将腿往里收了起来。目送着林雨生从他面前径直走向广场出口下台阶直至淹没了身影。
    男子盯着广场的小喷泉看了很久，直到放在运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他侧着身伸手把手机掏出来，也没看屏幕上的来电名称，熟练地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电话那边是嘈杂的DJ音乐声，一听就是酒吧或者KTV之类的夜场。
    对方带着些狂欢之后的兴奋喘息声：“苏默！喂！快来啊！就差你了！”
    “你们玩吧！我回家”说着他拢了拢衣服，感觉S城秋天夜晚的风已经带着凉意了。
    “别啊！你说你才刚英国回来，哥几个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别扫兴啊！”
    “爷爷，没记错我们上周五晚上刚见过面，还喝了五箱啤酒，您这老年痴呆够严重啊！”
    对方被说的完会没有丝毫尴尬：“不是，是阿凯那小子，听说你回来了，昨天他有事来不了，今天刚好得空想大家一起喝喝酒。你来吧！不来不合适！”
    苏默轻叹了口气说：“好吧，你们在哪儿？”
    “青铜世界”
    苏默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又把头转向右侧，看着刚刚那个女孩坐过的位置，只几秒钟便起身往广场外走去。
    他的车停在广场对面的路边上，他如那位女孩一样，穿过广场，下台阶，朝马路对面走去。
    刚拉开驾驶室这边的车门，他随意瞥见路前方的公交车站，身体顿了顿，那里还有几个正在等公交车的人，那个女孩应该是那儿等车的。
    看了一会儿苏默才慢慢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打转向灯，将车子掉了个头，向公交车站的反方向驶去。
    林雨生为了赶时间，没有坐公交车回去，伸手拦了辆车匆匆赶回家。
    车开到她家的小区入口处拐个弯进去，在她家楼下那棵老桂花树下，有个人影在来回踱步，低着头，不时用脚尖踢开碍路的石子，一边嘴里还算着自己走的步数。
    “一、二、三……九、十……四十三、四十四……”
    “师傅，这里停车。”
    林雨生付了车钱从出租车下去，远远的看着桂花树下那个自娱自乐的身影，眉眼含着笑：“江蒙！”
    女孩正数的出神，突然被叫一声，一下子也忘记自己刚刚数到第几个数了，笑了一声就此作罢。
    江蒙回头看着林雨生向她走过来，笑的更开了，那笑容仿佛是从天而降的雪花，纯洁、干净，盖上一层夜晚路边黄橙的灯光，少了些清凉，更多了点暖意。
    她拿起刚才放在树底下的一个盒子，走到林雨生跟前：“姐，怎么这么快？市民公园到这坐车要一个半小时呢！”
    “还不是怕你久等了，你手里提的什么？”林雨生的目光看了一眼江蒙手里的盒子。
    “礼物”江蒙拎起盒子，头一歪，露出个神秘的笑容。
    林雨生拿她没辙，笑着说：“快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