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落黄泉

    王明的脸上带着笑意，看向莫一倩时眼神温和柔软，嘴唇微微翕动，似在诉说：“小倩，娶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以后，找个好人嫁了吧~”
    然后，就像一棵大头蒜直直地栽了下去。
    吧唧~
    特别清亮的一声，接着是路人的尖叫，也有热心报警的，更多的是远远地观看着。
    莫一烦像其他楼层的居民一样伸着头往下看，将撕心裂肺般哀嚎的姐姐拦=挡在身后，不让她看到那个男人的下场。
    下场其实跟大家经常吃的老北京煎饼果子也差不多，只是多了些色彩和形态。人群渐渐聚集，慢慢地什么也看不到了。
    而屋内几人却神色各异。
    张爱华一边拥着女儿轻声安慰，一边擦拭眼角的泪星儿，眼神却越发明亮起来。
    林彤看了眼莫一烦，心思复杂，这男人真是一个狠心的人啊，值得托付终身么？
    大壮仗着胆子来到窗边看了一眼，哎呀一声又缩了回去，一直哎呀哎呀，好像跳楼摔疼的是他一样。
    莫一倩哭着哭着，悲伤由蔓延变得泛滥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居然轻易地家破人亡了。以后该何去何从？
    弟弟给这个家带来了深渊一般的灾难，自己却像一个没事人，现在又跑到厨房里面，找吃的去了，心有多大？
    大壮也跟了进去，瞅着没人，小声问了一句：“一烦，你姐夫跳楼你也不拦着，他死了你咋一点也不难过，他是不是中邪了？我觉得他很有问题，鬼里鬼气的！”
    莫一烦面色阴沉如水，眼睛一直盯着煮汤的锅里，听到大壮问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露出了一丝戏谑：“你看我妈和我姐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我没有剁了他，已经是我心太软！”
    “杀人犯法呀~”大壮小声嘀咕了一句，以为他没听到，却挨了个脑瓜崩，脑瓜一阵疼~
    “抬杠是吧，我是用夸张表达心情，可以吗？”
    莫一烦有点心烦，又强忍着尽量不发作。
    因为这里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大壮见好友情绪有点糟糕，本想活跃一下气氛，发现效果并不好。不想继续拨弄他，可心里实在好奇。于是又凑到近前。
    “一烦，你刚刚丢下楼的抱被里面，不会真的是你外甥吧？”问完之后，大壮立即躲到一边，怕又挨一阵脑瓜崩。
    莫一烦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深沉如水。
    大壮赶紧捂着脑袋跑了出来。“我错了，我不问了，你别难过！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林彤觉察到气氛的压抑，满脸担忧。没想到第一天上门，就遇到如此悲惨的事情，她还满心欢喜地穿了一身大红色，可惜喜庆的服装未能给这个家带来半点喜悦。
    失去孩子和丈夫已然令人悲痛万分。莫一倩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双手虚虚地抱着空气，仿佛怀里还有孩子在哭闹。张爱华也只得在一旁陪着一同哭诉命运不公。
    不多时，莫一烦终于从厨房走了出来，脚步缓慢而沉重，打断了客厅里众人的哭泣，将痛苦燃到一个新的高度。
    他手里端着那口砂锅，轻轻放到了饭桌上，锅里炖着汤，是今天的主汤。虽然还盖着锅盖，香味仍然四溢蔓延，大壮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轻轻呢喃：真香！
    好友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席吃饭，明显不是对的时间对的地点，虽然他也很饿，但他起码还知道讲礼貌。
    张爱华看到儿子的举动，怒从中来，想要上前咒骂一番，却被怀里的女儿拉扯住。拦住了她的人，却挡不住心底的愤怒。
    “小烦，就几天没见，你竟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冷血残酷，做事简直丧尽天良！”
    莫一烦盯着老妈看了一眼，也不理会，反而招呼林彤和大壮来到饭桌旁。“你们都觉得我做得不对，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这锅里煮的东西，到底是谁丧尽天良？”
    他将手放在砂锅的盖子上，张爱华立即变得情绪激动，直接跳将起来，指着莫一烦：“你还有没有半点人性了，你是要气死我吗？汤是我煮的，你是怀疑我也有问题？还是把我也逼得跳楼才行？”
    然后，她挣脱虚弱不堪的莫一倩，往窗子挪了两步，作势要往外伸头。
    莫一烦默然不语，按下心里的冲动，不去管老妈的假动作，而是轻轻地移动砂锅的盖子。
    动作沉重而缓慢，仿佛在移动一块磨盘，凭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别说是一个磨盘，就是两个磨盘，移动起来也毫不费力。
    可现在，他要紧了呀，憋红了脸，也只能慢慢地一点点移开。
    张爱华一个箭步奔了过来，一把就将锅盖重新盖上，动作比他顺畅多了。
    “你还真要吃饭不成？”
    “怎么了，不能吃么？有鬼啊？”莫一烦乜斜着老妈，正面对峙。
    林彤和大壮此时终于意识到不对。这汤肯定有问题，婆婆也有问题，姐姐也有问题。
    不然，总不能是莫一烦有问题吧？
    还是她和大壮的问题？
    “大壮，牛眼泪带了吗？我想看看是谁在搞鬼？”林彤向大壮伸出了手。
    “林小姐，今天我们是来办正事办好事的，带那玩意儿多不吉利！”大壮伸手往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玻璃小瓶，脸色有些尴尬。“咦，还真有这东西？谁装在我口袋里的？真是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大壮在眼皮上涂了两滴。林彤也涂了两滴，再次看向四周时，吓得赶紧抱紧莫一烦。
    大壮也想抱过来，可是要越过这锅汤，便看了一眼，不看还好。差点直接昏倒。
    此刻，一烦妈妈的背上趴着一只黑衣老鬼正在嘿嘿嘿傻笑，姐姐的背上趴着一只红衣女鬼正在吃吃吃鬼笑，窗台坐着一只蓝衣男鬼正在吧嗒吧嗒抽烟，锅里睡着一只光屁股小鬼在玩鸭妈妈和鸭宝宝玩具。一副其乐融融地温馨景象！
    被两个普通人发现后，全都龇牙咧嘴地嬉笑着，对他们指指点点。
    窗台那只男鬼将烟吐向窗外，剔了剔牙，将嘴巴扯成一个大气球，噗地一下又松开。
    一股阴风瞬间吹了过来，温度骤然低了好几度，窗帘也被吹得飞起，夹杂着一阵呜咽的悲泣声。
    悲泣声来自女鬼，她不再发笑，而是学姐姐的悲伤模样，或者姐姐在学女鬼的悲戚模样，总之一人一鬼按照同样的频率在哭泣。三短一长，就像一只蛤蟆趴在地上，吵得众人心烦不已。
    妈妈背上的老鬼收起了嬉笑的面容，惨白的脸色忽然上了点妆，变得青青白白，可惜全是褶子，并不美丽。加之刻意地假装愤怒，正在奋力指点着妈妈如何唾骂莫一烦才更解恨。
    污言秽语使得周围的空气中腥臭无比，仿佛置了一口粪缸在这里。
    只有汤里的小鬼最乖巧，不吵不闹，还白白净净的，人见人爱。
    小鬼正费力地大口喝着汤，小脸累得通红。这汤看着有点像大骨汤或者豚骨汤，骨头很大，汤色纯白，香味奇异。
    小鬼每闻一下，就大声赞叹：“汤达人耶！”
    小鬼满足的神情在众鬼看来是自然率性的表达，在众人看来却是诡异难测。没涂牛眼泪之前这锅汤确实是一锅正常的骨头汤，现在看清楚事实的真相后，别说是给人喝，就是喂狗，恐怕都难。
    为避免影响食欲或者睡眠，简单描述一下，这汤里面大概有蛇虫鼠蚁和人的头骨腿骨胸骨，似乎煮了很久，已经变得十分浓稠，气味也发生了一丝变化，就像十年窖藏的化粪池……
    大壮哇的一下就吐了，因为离锅比较近，距离小鬼也比较近，所以一股脑地全都吐在了锅里。那些蛇虫鼠蚁突然活了过来，争相抢着吃。小鬼很生气，鸭子玩具也不玩了，汤也不喝了，哇哇大哭起来。
    林彤本来只是轻轻地捂住嘴巴，自持还能忍，现在好像快到崩溃的边缘，腹部蠕动了几下，胸部也跟着跳了跳。
    莫一烦手中的判官笔已经滑了下来，金光一点，点向林彤的额间，恶心难受的感觉立刻消减不少。只是看不到美丽的跳动，现在也不是欣赏的时候。
    大壮眼巴巴地看着好友，希望也能被他点一下，就像等待翻牌子的妃子，可惜他太肥，莫一烦的目光全在几只鬼的身上。
    莫一烦冷冷地看着这些鬼东西，高度戒备着。不管对手是强是弱，在战略上蔑视它，但在战术上一定要重视它。兔子蹬鹰，尤未虚也~
    客厅的温度还在慢慢下降，该玩的游戏已经玩过，该死的人也死了。
    就剩下最后的BOSS，宰了他就能通关。
    四只鬼唰唰唰聚到一起，男鬼组成双腿，女鬼组成双手，老鬼组成身体，小鬼组成脑袋，俨然化身成为一只新的巨大鬼物。
    小小的鬼头上竟然慢慢长出一对尖尖角，金黄色，小小个~
    嗷呜嗷呜……
    仰天长啸，天空跟着响起一声闷雷，低沉浑厚，空旷辽远。
    就连楼下围观跳楼的人们也听到了，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