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和霍经理是掐着点来的,坐的是一辆新买的乳白色的“丰田”车,同车还跟上来两个女的,老白和一个陌生女人。老白说是上山办点事,顺便搭车跟来了。其实谁心里都明白,人家是场面人,有场面,无论大小,都喜欢露个脸,展示一下风姿,神采。现在科室承包了,她们化纤科效益最好,提成也最多。她今天穿了一件紫红色的连衣裙,据说在广州那边就要好几百块钱。她穿戴着如此阔绰的衣装,应该还有点衣锦还乡的意思吧?不过她天生就是衣服架子,漂亮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那真是相得益彰。像她这种女人,大概就是引领街市上时装潮流的那类先穿着吧?
那个陌生的女人是新来的保管员,从县棉纺厂调来的。霍经理带她上来,算是顺便欢迎欢迎,也是要她和“眯眯眼”交接一下账目。她的年纪和马大胖,老白她们差不多,应该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虽然现在她上了年纪,看着稍微有些发福,但从身形上看,她年青时一定是个标准的窈窕淑女。岁月的风霜显然已经掩盖了她脸上昔日的天真浪漫,清纯,淡雅,但那只是表面上的遮掩,就像是一股风吹过来的尘土,洒落在光滑的,亮晶晶的街面上,再有风吹过,沙土又会飞扬起来,至少是有一些飞扬起来,露出下面的一些底色。
我们局长姓吴,因为他经常在星期六这天上山来洗澡,我们对他还真不陌生。不过吴局长星期六光临院子的时候,我们都是远远地看着老式的上海轿车,略显笨拙地爬上坡,开进院子,然后嗡嗡响地直奔浴池那边而去。很多时候,我们视野里的局长都是背影,偶尔地我们也能听到局长的咳嗽声从浴池那边传过来,但从没听过他说话的声音。能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局长的标志性影像就是局长是个秃顶,而且只是头顶上一圈,非常规则地秃顶。还有就是一般的老年化的那种身材,雍雍肿肿的,还不能说是肥胖,其实看着就能感到他一身都是松弛和懈怠。
吴局长比霍经理高半头,他俩年纪不差上下,但是霍比吴显得有威严。这种威严和官级大小无关,可能是因为霍经理身上始终绷着一股劲儿,看不到松弛和懈怠,所以才官威毕露吧?当然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老霍头这把年纪了,身上的男人能量还如此活跃,“性”
趣盎然。他至少要在自己青睐的女人面前保持住威严,而男人的威严也正是让女人们的芳心涌动,接下来投怀送抱的迷魂药之一。
老霍头算不上是五短身材,但也只比这种身材略高一些。从身材上看,他和老王头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都是短,粗,壮,而且他俩口音也相同。这俩老头之间必定有一定的渊源。
“丰田”显然比“老上海”的性能要强多了,爬我们院前面的大坡没费多少力气。我们刚刚听到一阵迅捷的车响,一个乳白色的扁平的铁家伙就冲进了院子,快速而又轻巧。看来刚才冲坡时,“丰田”也是轻轻松松,没叫也没嚷,要不我们早就听到车响了。小轿车在“东风”后面停住,当时老李就阴阳怪气说道:“主任,还得鼓鼓掌吧?日本大太君上来了啊!”
“人家的玩意儿就是透溜!不服就是不行!鬼头鬼脑啊!“长青由衷佩服地冲老李说道。
主任翻愣了老李一眼,没搭理他。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好像在等什么人。
局长他们一行四人一下车,老李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随后鼓起掌来。按照平常的官场上规矩,首要的领导为先,第一个出场,随从们依次在后。可这回是霍经理先露脸,要是按照级别来说,他可和局长差了一大截呐!后来我才知道,吴局长和霍经理都是一个部队的转业干部。霍比吴大好几级,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到了地方,都是霍管着吴。霍犯了“基本主义”错误以后,被连降了几级。像他这种被撸下来的上面的官,下属单位都不愿意接收,都担心不好管制,最后还是吴“收留”了霍。而且吴局特意把局里的供销科独立出来,扩展成供销公司,让霍当头头,独挡一面。对待自己的老上级,吴局真是用心良苦,也算仁至义尽了。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霍在上面待习惯了,一时还没找到屈居人下的感觉,至少在吴局长面前是这样,所以才抢先出了场。
因为吴局长和霍经理之间有这么一层特别的关系,所以刚才主任说要把自己的圈椅搬出来,许科长才急忙拦挡。按平常情况,在这个场面里应该以局长为首,放一把转椅就可以,可按老霍头这种强势的性格来看,他必然会感到不舒服。一个是自己的顶头上级,另一个是顶头上级的大上级,许科长只知道看到现场只有一把圈椅,自己的顶头上级一定心里不舒服。他还真说不准自己的顶头上司舒服了,这位顶头上司的大上司是否会感觉舒服?所以一个据说是扛过电线杆子的山东大汉竟然一时语塞,只能比比划划,自创了几手哑语。
老霍头下了车,听到鼓掌声,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以前当大领导时的感觉。他摆出领导下基层时标准的姿态,面带微笑地摆着手冲我们说道:“大家好,大家好啊!”
“啊—啊——阿嚏!”这时马大胖响亮而悠长地打了个喷嚏。她不是实在忍不住啊,就是习惯性的,也可能就是有意在搞怪,整出一个动静,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无论咋说,很明显从臭工人的角度来看,马大胖还真是比许科长强,至少面对上级她不是过于忌惮。
随后局长也下了车,他也冲我们微笑着摆了几下手,没开口说话。也可能是一种习惯性的遵从吧,吴局长对霍经理的越级行为还真没啥感觉不妥的表现,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不过面对下级的侵扰而无动于衷,要么是这位上级有大气度,大胸怀,要么就是他松弛,懈怠惯了,把官威也懈怠没了。我觉得吴局是因为后者的原因,才如此淡定。
“局长好!”老李等吴局下了车,把霍经理晾在一边,猛然喊了一嗓子。看来老李对吴局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这一嗓子就是在明显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老李的好恶很明显是出于正统的观念,因为这位吴局虽然是“老好人”式的领导,坚持“维持主义”,但作风过硬,没有花花肠子,至今还守着以前父母给包办的老婆,过着幸福的生活。
“吴局好,经理好。经理好,吴局好。欢迎光临我处开会指导工作,还是先请二位领导入座吧。”徐科长看到霍经理面色已改,不悦马上溢出了外表,赶紧上前打圆场地说道。
“对对。站戚儿难答对,坐下就是一家人啦。”主任也看出了端倪,随声附和道。他刚才一直朝院门口望着,都忘了咱们的首要领导应该和上面的首要领导以及次要领导首先打招呼了。
“呀!这个姐妹贵姓啊?这腰条!这面相!是个小媳妇蛋儿吧?新来的保管吧?我跟你说我刚卖了个连衣裙,海外货!我这肥猪似的穿不了!你穿太合适了!那天我匀给你吧?”刚好这时老白和那个新来的保管员也下了车,马大胖看到新来的保管员也猛然指着她嚷叫起来。她这一通非常夸张的大惊小怪式的嚷嚷,彻底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也算给了老霍头一个过度的时间。马大胖平常总是炸炸忽忽的,看来到了某些时候也挺看事儿的。
马大胖这么一炸忽,立刻抢占了风头。等大家的注意力再集中起来,落在两位领导的身上,他们已经落了座。没用许科长太多的提示,吴局和霍经理似乎自然而然地就认定中间摆放的两把圈椅是他们的座位,两位领导径直走过去入了座。新来的保管员轻点额头,算是回应了马大胖一下,但是没马上回话。她朝马大胖走过去,老白随后跟了过去,“眯眯眼”也紧跟着凑了过去。一看穿着打扮,就知道这四个女人是在同一个年龄段上,也可以说是同一个阶层的女人,但若再细加区别,从她们凑在一起交流,说笑的行为,举止上,也很容易分辩出来。老白和马大胖是一类,热情奔放,甚至可以说是形骸放浪。这类女人无论在什么场合之中,都处在焦点之上,如果不是男人们自己觉得无法驾驭,她们都是男人紧盯着或者暗中瞩目的目标。“眯眯眼”和新来的保管员是一类,矜持而又不失热情,总是在克制,偶尔才显露一丝迷人的风情,但一种风情,却万般旖旎。这类女人一般是某类男人专注的目标,他们总是在自己的圈子里环绕,从不轻易越出这个圈子,而且喜欢把握过程,也能够把握过程。
这四个女人还都顾忌有领导在场,正在尽力压低声音,但听着也“嘁嘁喳喳”,场面非常热烈地交谈着。坐在圈椅上的老霍头脸色还没完全变过来,依旧挺难看。应该说霍经理是个喜怒都上脸的直脾气,而往往不善于掩饰自己的领导都是个性强,能力也强的官。老霍头分开五指,不时地抬手梳理着自己依稀可数,但依旧精心打理过的几绺灰白的头发。他这样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应该是在尽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免得发作起来。霍经理重复着做了若干次相同的动作,突然抽动了几下鼻子,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了。他低下头一看,脸上的阴云立刻全散。
“我说老唐啊!本来我让你准备点花生,瓜子,糖块什么的,意思意思就的了。你非得弄七个碟子,八个碗。我可是有话在先,别指望我给你报销啊!既然都准备好了,也到饭时了,咱们就糟吧?有吃没有喝啊?”老霍头显然被眼前那盘“溜腰花”吸引住了,他抬起头来,面露馋相,冲主任喊道。
“喝的有,喝的有。”主任赶紧应声回答。他看到经理的脸上一片云彩满散了,也显得轻松了一些,刚才可是一直局促不安。看他那样子,站着也别扭,想去入座吧,又怕过去挨斥儿。不光是主任,再说许科长干脆又向主任来了几手哑语,那意思是说他肚子来事啦,得赶紧去茅房,早就扯着猫尾巴溜之大吉了。撇开个人问题,暂且不论,单从领导对下属的威慑程度来看,老霍头在自己的领地还是威信满盈的,而这种威信绝不会仅仅建立在表面的威严之上。
“有就上啊!还有啥领导要到场?”老霍头瞪着主任不满地问道。看来咱这经理气性大,气又不打一处来,所以也不能轻易地从一处走,还在有意无意地找茬。
“老霍啊,按照规矩来说呐,工作时间呐,是不能喝的啊?可是呐,今天给老王同志开欢送会,破一次例呐,也是可以的啊,点到为止吧?”还没等主任回话,吴局长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这是我们头一次在还算正式的场合听到局长开口说话,听着他这声调,倒没有故意打官腔,不过就是觉得没滋没味,像他这做派一样松松垮垮。
“马上来,马上来。”主任等吴局长把话说完,丝毫不自信地应付道。他心神不宁朝院门口望了望,又低头看了看手表。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好像已经有了新的主意,他正要有所表示。
一阵摩托车的声响从坡下面传上来。因为我们院门前这条路上很少有摩托车行驶,所以那种动静听着很特别,而且我们院子里的一般人都能听出这是小姜的大“幸福”冲上来了。我们对于声音的确认是个很微妙的感知现象,这就是一种直觉的认知。在你经常接触的周围,总是有特定的声响灌入你的感官,一旦持久的输入具有了特定的连续性,你就会被熟悉。你无需刻意地记住特定的连续性,这种是这样的,那种是那样的,其实根本也不会有如何分辨的表格和标准,到时候你就会神奇地分辨出这种声音,那种声音,而且分辨的能力是无限的。
“也不是什么酒,就是喝的,就是喝的。”主任显然已经听出是大“幸福”冲上来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恢复了常态,冲吴局长笑着说道。主任这话刚落地,赖子就骑着大“幸福”冲进了院子。我们搭的棚子挺大,一个封大货车的苫布,被整个地拉开了,里面放上桌椅,靠办公室这边,还留着一条空地。赖子骑着摩托急速冲进棚子,正好在霍经理和吴局的圈椅后面停住。他摩托车的后座上托着两个特制的木桶。
“扎啤!原来这小子弄啤酒去了啊?挺卖力气啊!这一趟突突到‘牛心岭’去了,不近乎啊!”长青看到赖子托着两个酒桶回来,好像才明白过味来,小声和我说道。我和长青还有老李在霍经理他们对面站着,领导没有发话,都还没有贸然入座。
“他这是真下工夫了,引人瞩目的出场了!”我看到霍经理和吴局长全都转过身,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赖子身上,似有所悟地冲长青说道。
“什么工夫?出什么场啊?”长青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道。
“妈了个臭x的你咋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骑沟里去了呐!”主任等赖子停下车,快步走过去,大声地责怪道。看来赖子刚才去弄扎啤,是和主任通了话。他迟迟不归,主任担心他出事,真是受了一顿煎熬,现在看着还余悸未消。赖子要是出了啥事,他责任可就大了!
“就咱这技术,在城墙上溜也掉不下来!现在这玩意是俏货,不好弄啊!要不是我一个铁哥们儿在啤酒厂管事,根本弄不出来啊!人家不零卖啊。”赖子潇洒地一偏腿从摩托车上翻下来,得意满脸地说道。他正面冲着主任,可眼睛始终盯着老霍头。
“马尿似的!有啥喝头啊?”老李这时又猛然插了一句嘴。刚才他就是想给老霍头点难堪,所以故意大声说话,这会儿是自己嘀咕,声不大。可还是被身后“丰田”车里的司机听到了,因为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下车的人身上,谁也没留意车里的司机是谁。
“马车老板才喝马尿呐!那玩意喝了走夜路壮胆!这扎啤可是日本进口的设备酿制的,喝一杯就上瘾,清凉解暑,好喝的!好喝的!”老李刚嘀咕完,“丰田“车驾驶室的门就被司机使劲推开了,很快一个铮亮的光头就一边朝上探着,一边传过话来。
“光头说的对!什么叫品味啊!好设备酿好酒,好喝的都给好人喝!这扎啤可比你们那些辣嗓子的有营养多了!”“眯眯眼”本来还在和老白她们几个“嘻嘻哈哈”闲扯,她居然还能留意到我们这边的情况。光头司机刚说完,她就接茬大声说道。
“光头真泡到局里去了?”长青看着光头司机,有些不相信地小声说道。
“借调!临时的。”老李知根知底儿地说道。
“蒋光头”也是我们院子里的司机,可打我上班那天起也没怎么看到他。表面上的原因是他说自己患有间歇性耳聋,所以经常泡病号,在家治病修养。真正的原因是他想调的局里去开小车,可是老霍头就是不放,所以他干脆找了个身体的借口,不好好上班了,反正他就说自己有时听不见,医院也无法确诊他有时真聋还是假聋,谁拿他都没辙。
“行啦行啦!都别瞎巴巴了!吃的喝的都有了,赶紧都入坐开会吧!”老霍头可能是被桌上的“溜腰花”勾起了食欲,肚子饿了,拍了拍桌子冲我们大家喊道。然后他特意冲站在身后的赖子问道:“你大名叫什么?”
“刘宏伟!”赖子露出少有的恭敬的笑脸回答道。
“名字倒是挺宏伟的!外号叫赖子?”老霍头上下仔细地打量着赖子,有些嘲讽地说道。
“外号叫赖子,那是别人瞎起的,咱人可不赖,一本正经好小伙!”赖子挺胸抬头硬朗地说道。他好像正在接受检阅似的。
“唔呕,那就好,好小伙请入坐吧?”老霍头的神情淡漠下来,不冷不热地说道。
我们大家都入了座,欢送会正式开始。霍经理和吴局长互相谦让了一番,最后还是由霍先来几句。老霍头入伍以前大字不识一个,可是他脑瓜灵,又恳下功夫学习文化,很快就识文断字了。过去部队里有文化的人不是很多,老霍头有了文化,作战又勇猛,而且还有一定的谋略,所以步步高升,转业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相当于师级干部了。老霍头环顾了一下在座的人,绷起面孔,用一种在正式场合开会时用的正式语气说道:“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个小型欢送会,欢送我们的老王师傅正式退休。”说着话,他抬手朝坐在那边横面上的老王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按我本来的意思,是准备在局影院里召开一个大型欢送会,好叫大家知道知道,明白明白,老王师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必须要大家知道,这么多年老王师傅一直没正式退下来,究竟是什么原因!是他门子硬吗?绝不是!”
“老霍!老霍!咱不是说好了吗?不提这个,不提这个!”老霍头正越说越铿锵有力,老王头突然打断他,冲他连连摆着手,急切地说道。看得出来,这老头子是真不想把自己的老底儿“抖落”出来,绝不是在装洋相!
“我跟你说,老王!今天这里我说了算,除非你过来把我舌头割掉下酒,否则我必须抖落抖落!我可是替你背了好几年黑锅啊?不说清楚,你就这么蔫悄地走人了?”
“霍经理,我冒昧地插句话啊?按理说领导正讲话,我不该多言多语,可还是想说说。既然人家老王这有功之臣没想借功炫耀,一定是有啥特殊的原因,我们应该尊重他本人的意愿?”谁也没想到,“眯眯眼”这时又突然插嘴说道。兴许同为被欢送之人,老霍头却忽略了她,也没顺便提及一下,她故意顶嘴吧?反正已经高升了,她也不怕得罪原来的顶头上司。
“有功之臣!你怎么知道他是有功之臣啊?这事只有我和吴局知道,从没和外人讲过!”老霍头非常吃惊地盯着“眯眯眼”问道。
“什么人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什么事该是什么却不是什么?那就看怎么说了。老王师傅,要不你自己说说得了?简单说几句,捡能说的说。”吴局倒是一点没吃惊,他看着老王头,还是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他这番话却说得有滋有味,这是经历过后的心得,也是看透以后的体会,也可能就是他懈怠的原因吧?
老王头看着“眯眯眼”,“眯眯眼”也看着他。这俩人在用眼神交流着,互相传递着只有这两个人才能读懂的信息,外人很难看懂。老王头好像在掂量着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一下子变得满不在乎地对霍经理说道:“老霍还是你说吧,我这嘴笨。反正我是贡献过的,怎么贡献也是贡献!白猫黑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这里还有别的事?”霍经理疑虑重重冲老王头问道。“眯眯眼”这么一插话,吴局长那么一体会,还真把霍经理卡住了,打断了他刚才的思路。他已经意识到,关于老王头的事自己不是全部的知情者。霍经理看到老王头没有要回话的意思,其实他也就是这么一问,并没指望老王头回答。他只是在表明自己已经敏锐地觉察出有新的情况出现。果然霍经理也没在追问下去,他撇开老王头,环顾着大家又说道:“这事我以后在搞明白!好了,现在言归正传。我就捡主要的说点吧。他老王头赖着不走,我老霍头是睁眼瞎?不敢动他?让他走吗?绝对不是!你们那里知道老王师父是给革命做出过特殊贡献的有功之臣啊!”说到这里,老霍头停下来,看着吴局问道:“咱就捡功劳最大的那件事说吧?这事你我都知道,那时你还是中队长。”
“这件事老王师傅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必须说说。”吴局微微地点着头说道。
“那还是在抗战时期,我们八路军独立大队得到了王师父的准确情报,截获了鬼子十卡车枪子弹药。是十卡车军火啊!同志们,这足够装备一个营啊!而且那场战斗我们零伤亡,因为日本鬼子的这次运输行动非常隐秘,军车和运输人员都是经过伪装的,所以押送的士兵不多,被我们一下子拿下!人家王师傅,既不是兵,也不在党,就是我的老乡,能搞到这么重要隐秘的情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还能及时传递给我,就更值得敬重。他就是个老百姓啊,一旦被鬼子查出来,那是要被砍头的啊!解放以后老王师傅就在我们市里的一个纺织厂当了一个普通的工人,是我有一天偶遇到他,把他调到公司来的。咱不能知恩不报吧?我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就说想延迟退休,好叫闺女接班。就这点要求,我能不答应吗?”老霍头一口气把这些话讲完,我们大家同时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由衷地热烈地鼓起掌来,冲老王头,也冲老霍头。唯独“眯眯眼”神情冷漠,很勉强地拍打了几下,应付了事。
“好!有情有义,敢担当,是个好经理!”赖子一边鼓掌,一边叫起好来。
“真是没想到啊,别看这老王头长得像土匪似的,还曾经当过地下工作者啊!”
“咱们经理也是好样的,够意思!咱们这些年错怪他了,咱们是小人之心啊!”
“荣幸荣幸,三生有幸!原来这么些年来还有个老革命给我们看大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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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都别瞎呛呛啦。”霍经理使劲地拍着桌子大声喊道。等大家停止了纷言杂谈,安静下来,霍经理才接着开口说道:“眼看一辈子就要过去了,可我们的有功之臣,还没有在正式的场合正式地说过话,下面就请老王师父正式地说几句话!”。
老霍头的话刚落地,我们大家又热烈地鼓起掌来。显然这次的掌声比上次还要热烈,如此高涨的热情,纯粹是从发自心底的赞赏中产生出来的,因为这是给和我们一样的普通百姓鼓掌。通过刚刚得到的消息,我们大家无须串通,就一致认为值得我们为他鼓掌,至少在当时,当场是这样的。
你还真别说,老王头眼看就过一辈子,也确实是渴望在正式的场合正式地说几句话。看来他早有准备,这回也没推脱,谦让。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红格的稿纸,郑重其事地环顾了一下大家,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也是啊,眼看就一辈子啦,我老头子还没正式地说过话,那我就说几句吧。”说着话,他展开稿纸,放在眼前念道:“尊敬的各位领导!挚爱的各位同事!形势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世界在变化,你我也在改变。在当今我国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我却不能百尺竿头••••••”念到这里,老王头念不下去了。他把稿纸一折,压在身前的碗底下,望了一眼许科长,幽默地接着说道:“‘瓷儿’确实不错!景德镇的。我老头子倒是识得几个字,这些新词就是念着别扭。再念下去,咱还真就成了革命老前辈啦啊?算了,我还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是许科长的文笔?有两把刷子啊!我说老霍啊,你放不放?放我就把他调到局宣传科当科长去了,现在急需秀才,大张旗鼓宣传改革开放!我再说老王师傅啊,这么好听的词句咋不念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什么事情该是什么却不是什么,就看咋说了。现在是开会,就都往好了说吧。”也可能吴局长看到老王头撇开稿纸,想要偏离正道,扯点别的,所以才插进话来说道。抛开什么政治水平啊,思想觉悟啊,先不说,就一种模式被具有一定地位的执行者固定运用以后的表现来说,运用某种模式的执行者完全可以形成类似于自然本能的第二本能,其实就是一种惯性。他本能地就想掌控局面,这和其它因数无关。
“哈哈。我看啊,吴局长,这事就算了吧。许科长的口头语和我这大老粗可有一比,只能在我这小地方宣传宣传了,要是到了局里给你一宣传,咱就成屌局了啊!”没等老霍头开口,主任在一旁怪笑着插话说道。
吴局长被主任的话说蒙了,他疑惑地盯着徐科长,正要张嘴问话。许科长不好意思起来,讪笑着冲吴局长说道:“我这嘴不好,嘴不好!口头语太粗鲁!可就是管不住,管不住!”
“好啦好啦,咱们又跑题了,还是叫王师傅把话说完,咱们也好大吃二喝啊!”霍经理看到老王头被晾到了一边,赶紧开口制止了这边的谈话。
老王头倒没有急着开口说话,他装上一斗烟,吧嗒吧嗒抽起来。等霍经理说完了,这边不出声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老王头深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吐出来,这才饱经沧桑地说道:“怎么说呐,人这一辈子啊,躲不过一个情字。在我老头子看来,人活一世,躲得过天,躲得过地,就是躲不过自己。我老头子年青时就是吃喝玩乐,鬼混日子。不怕和你们直说,我还真没对谁有过真情实意,最后还是没躲过乡土之情。乡土之情是什么情呐?朝小处说就是咱对自己落地为人的那块地方老那么舍不得!跟惦记什么娘们儿一样,一直惦记着,心里就是放不下。朝大处说呐,这对自己来的地方舍不得就直接和自己的国家挨上了边,也得一直惦记着,心里放不下。我老头子给国家做过贡献,就是因为没躲过乡土之情,也不用拔高,戴帽。话又说回来,幸亏我做了这点贡献,现在才能得到特殊待遇,咱和国家也扯平了。我老头子心满意足啦!最后我还是那句话,人这一辈子,就是躲不过一个情字,其他都是瞎扯蛋!”。
老王头这一番话说得即正规,又不正规。正规的是爱国之心,拳拳之情,可他又不从正面入题,把一个冠冕堂皇的话题说得不伦不类。他这番话说完了,我们大家都一时愣怔起来,谁也不知道是给他鼓掌好呐,还是不鼓掌好。你说要是鼓掌吧,显然是有些一起亵渎高尚的爱国情怀的嫌疑,赞扬,怂恿了不太正当的言论。要是不鼓掌吧,这老头子确实说得在情在理,而且也是慷慨激昂,打动人心,的确是他一番肺腑之言。
“好啊!实在人就说实在话!王师父大实在人啊!真情,假情,大情,小情,最难躲过的是情!其它都是瞎扯淡!”正当我们大家愣神的工夫,长青拍着桌子大叫起来。
他这一叫,大家才缓过神来,一起哄堂大笑起来。虽然都在笑,但是心情各有不同,笑出来的意思也不同。有讪讪的笑,有淘气的笑,有浪荡的笑,还有莫名其妙的笑••••••
“老爷们儿不色,那来的情啊!”老白笑得得意洋洋,花枝招展地说道。在场的男人都能感觉到,她说的色,可不单单就是“色”这一个意思,话外有音,听着就让你心头痒动。
“老娘们儿不来情,老爷们儿咋色呢?冲墙根色?”马大胖笑得前仰后合,一身肥肉乱颤,也附和着“色”的另外意思说道。
“下道啦,下道啦!你们两个女同志,这是正式场合!打住吧。”老李今天笑得挺开怀,看来是已经认定了什么方向。他收住笑,指着老白和马大胖严肃地说了几句,然后站起身来冲老王头一作揖,接着说道:“真没想到王师父还有这么一段光荣历史!我就当你是革命老前辈啦,敢说真话就是比专说假话的好!你老说得太对了,人这一辈子就是为了一个情字,其它都是瞎扯淡!我也准备要好好扯扯蛋啦!今天咱爷俩必须好好喝几杯,我那有陈年好酒,等着我去拿。”老李非常敬佩地和老王头说了一番话。能让他佩服的人还真不多,能让他用如此郑重的语气与之说话的更是少见,这是我头一回看见。
“我说老李啊,不要搞特殊化嘛!我早就知道你有存货,还有几瓶‘四特’啊?”老李正要转身去车库里拿酒,主任摆手拦住他说道。主任看了看老霍头和吴局长,又接着说道:“我也不怕得罪谁,这啤酒确实像马尿似的,没啥喝头!可是现在流行啊,宏伟要去搞,我也没拦着他,谁愿意喝就喝吧。我早就听说老李你有干货,上回喝了两瓶吧?刚才我就想张嘴,就是不好意思!这场合你不奉献出来,还等啥时候啊?欢送老革命嘛!老李你现在主动要奉献,那就多奉献点吧?给咱们几个老将也整一瓶,别扣了吧唧的!”
“我老李该扣的时候才扣!酒还有不少啊!只是可惜了啊。”老李冲主任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
“确实吗?‘四特’老酒!”等老李起身离开去拿酒,老霍头稍微压低声音冲主任问道。看得出来,这老头子也是酒中人,一听有好酒,眼睛也放光。
“确实啊!不瞒你说,上回我办公室的门窗都关着,那酒香味也能钻进来!馋得我午觉都没睡好,要不是那天已经我整了几杯,早就闻着酒味过去了,非要看看这是啥酒,整俩杯不可!后来我一打听是老李把陈年的‘四特’拿出来了,也不知道遇到啥高兴事啦,和他们几个小青年喝了大半天!”主任酒兴浓浓地和老霍头说道。说完他还煞有其事地闻了闻,好像又闻道了酒香似的。
“这下可叫我赶上了,可得好好解解馋了!下午局里还个什么计划生育会要开?还非得各单位的一把手参加!说是有的单位对基本国策还不太重视?”老霍头嘴上对主任说着,可眼睛却瞟着身旁的吴局。
“计划经济嘛,一切都要计划,否则不乱套了嘛。”吴局感觉出霍经理这话里有些不满情绪,马上接话说道。
“我看现在都是各有各的计划,各自打算盘了啊!下个崽子还得计划,我是向来不赞成的,这事太新鲜!我决定缺席会议啦,在这好好吃点喝点,难得一遇啊!”霍经理扭头看着吴局长,很强势地说道。他没等吴局长有什么反应,又冲大家说道:“国家大事先不提了!我最后还有两个问题,问完了咱就开吃开喝!”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等大家都静下来,朝他看过来时,他指着桌上的“溜腰花”问道:“这盘菜是谁做的?要不就是从‘泰和楼’端回来的吧?”
“报告经理,是我老黄的手艺!‘泰和楼’整别的菜,咱不敢和它比,就这道菜谁都比不过我!”老黄立刻站起身来,做了一个类似于军礼手势,得意地回答。他也难得幽默了一把,看来心情不错,自己觉得心思没有白费,所作所为受到了领导的重视。
“咱这里做菜的大拿就是‘泰和楼’里的大师傅啦?我以前在市里••••••”老霍头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他一定是意识到自己说吐露了嘴,本想顺带着炫耀一下,却发现自己漏了底。不过还好,看来老霍头对自己降职的原因,并没感到有啥大不了的,也没多少负罪感,所以他只是稍微有些不自在,马上就回复了常态,接着对老黄说道:“你比‘泰和楼’的师傅还大拿吗?咱这桌上该上一盘牛头肉了吧?”
“报告!霍经理。论做菜的手艺咱不如他们,可是从选材这方面来说,他们就是外行啦。我也爱吃这道菜,老婆又在屠宰场。我经常琢磨这道菜,知道什么猪的腰子好吃,还大补,什么猪的不好吃。”老黄说到这里停下来,卖起了关子。
“这事也挺新鲜!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腰子还分什么猪身上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些古怪啦。怪不得我有时吃这道菜又嫩又香,有时就差点劲,总觉得骚了吧唧的。我还以为有师傅做的,有徒弟做的。按你的说法,什么猪身上的腰子最好吃啊?”老霍头半信半疑地说道。他开始盯着老黄的脸,说着说着,眼光滑落到他的手上。眨眼的工夫,老霍头刚刚还兴致勃勃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些厌恶的神情。
“这个事也没啥新鲜的,当然是被劁过的公猪身上的腰子最好吃啦!哈哈,被人憔了,没法淘气了,用不上了,一个劲养着就好吃啦!”老黄显然没看出霍经理脸上的变化,兴高采烈地说道。
“唔呕,也还算有点道理吧。不过按照这个逻辑,母猪的腰子不是更好吃嘛?总也不用啊。”老霍头已经完全没了兴致,但还是抠根问底回应了一句。
“母猪?母猪的腰子也不是干那事用的啊,没有什么好坏之分。有用途,才能辨出好坏来啊?”老黄有些强词夺理地说道。刚才他的说法似乎有些道理,可是这个关于母猪腰子的说法却没有一点内在的关联和逻辑性。其实口味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感觉,同一个人用同样的食材,佐料,在不同的时候做同一道菜,你吃起来味道也会不一样。这里边的原因很多,别看就是做菜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一个无法一模一样还原的过程,因为每一步操作都关联着复杂的变化。当然单就两次选用的食材来说,已经关联上许多未知的变化了!
“站不住脚,这个说法没道理。”老霍头索然无味地摇着头说道。然后他站起身来,把眼前的三道热菜,都推到桌子中间,热情洋溢地冲大家说道:“菜是好菜,味道也正宗!可我不能搞特殊化啊!来,来,大家都尝尝,都尝尝!”
“要不,第二个问题,我来替你问吧?这么些年了,我也一直想明白明白。”这时吴局长突然开口冲老霍头说道。看来他已经满有把握,知道霍经理第二个问题想问谁,问什么?
“哈哈哈。知我者,吴大局长啊!要不就是以前领会惯了吧?”老霍头四平八稳地坐下,来回摇了两下转椅,大笑了几声,然后居高临下地说道。
“以前是知上,现在嘛,是晓下,还是有区别的嘛。”吴局把身体摆正,端坐起来,也摇了两下转椅,蹦起面孔说道。他的本意应该是想要矫正霍经理一下,提醒老霍头上下级的关系还是要时常注意注意的,可话说得软弱无力。在外人看来如同隔山打牛,而且不但没增强吴局长自身的威严,反倒彰显了老霍头的强势地位。看来以前官场上的走向,已经在吴局身上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定势,就算老霍头被一撸到底,成了扫厕所的,他也会心存余悸,难改不敢以下犯上的习惯。这种现象足以证明老霍头的余威不减,虽然有作风上的瑕疵,但至少官当得非常有力度!
吴局和老霍头斗了一小下官威,胜负自分。不过他本来就底气不足,根本就没奢望得胜,所以也没感到不自在。吴局自我解嘲地轻轻一笑,好像刚刚分了神,猛然想起还要问第二个问题似的。他打冷颤一样地晃了晃头,转脸看着老王头问道:“我说老王师傅啊,这第二个问题由你来回答。以前你总是说要绝对保密,不能透露半点提供情报人的情况,这个我们理解,为了安全起见嘛!现在一切敌人派都被我们打败了,应该没有啥安全的问题了吧?你老也要回家养老去了,现在我作为局长郑重地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年那么重要机密的情报,你是怎么搞到手的呢?”。
老王头听到吴局的问话,他脸上虽然强挤出了一些笑容面对着吴局长,但掩盖不住满脸的为难之色,而且他还不时地转动着眼珠扫视着坐在他左手边的“眯眯眼”。“眯眯眼”这天的表现显得十分异常,看着总是那么落寞而孤单。虽然她表面上也有说有笑,和老白,马大胖她们闲聊,交流,而且好像还特别的想突出一下自我的表现,但是眉宇间时常泄露出不合群的孤独感。这种从她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与我们的不相容和生分,在她强颜欢笑的对比下,越来越强烈,明显。她也不吃菜,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扎啤。她大概凭第六感觉就能意识到老王头在扫视她,喝着喝着,突然笑起来。那笑容神秘而又清冷,仿佛是从一个清幽的梦境里流露出来的一样。
老王头本来还挤着笑面对着吴局长,他一定是被“眯眯眼”的笑容打动了,那张满是横纹,沟壑的老脸上又恢复了时光磨出的不规则的坚硬的条格。他淡漠地说道:“老霍,吴局长,我老头子最后也只能告诉你们,我的情报是从非正式场合得到的。”。
这天我们当中能喝酒的人都喝了不少酒,先喝的‘四特’,老李把自己藏在车库里剩下的四瓶酒都拿出来。吴局长浅尝即止,没停留太久,提前回局里主持会议去了。老霍头还真是个性情中人,说是下午要缺席会议,还真没走。他和我们一起喝上了,啤的白的都没少喝。喝到一定时候,他给我们讲起当年打鬼子的往事,绘声绘色的。如此热烈而真诚的交流,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我们和领导之间的交流,也使我们对老霍头有了重新的认识。
后来“眯眯眼”喝多了,哼起了我们从没听过,也听不懂的小曲。最后她还特意跑到王姨身旁呜呜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心里话。不过她说的什么,我们也听不懂,因为她说的中国话里还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外国话。至于是哪国话,因为我们也都是处于酒后的迷瞪状态中,所以一时难以分辩清楚。
老王头一直留意着她,他似乎能听懂“眯眯眼”在说什么,因为从他眼神的不停的变化中,旁观者可以觉察出他对她说的话有不同的感受。王姨当然能看出“眯眯眼”喝多了。她虽然一脸的懵懂,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还是出于热心肠,一直拉着她的手,假装认真地倾听着。
老王头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突然从他嘴里“咕噜咕噜”冒出两句什么话,听着是和“眯眯眼”一样的发音。老王头冲“眯眯眼”说了两句什么话,看着有些气恼。他谁也没搭理,有些醉意的慢慢站起来,转过身来,一边缓缓地摇着大蒲扇,一边缓缓地朝警卫室那边走去。不一会儿,老王头就拐过墙角,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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