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无敌

    水管修好后，在坡顶水箱放入适量净水剂，南菜园就恢复了供水。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自来水除了接受取样检测外，并没让居民饮用。
    每天有免费的干净水送来，人们自是不会傻得专接水笼头上的。
    三天过去，化验结果出来，现在的水质完全符合饮用水标准，可以放心饮用，移动水罐供水随即取消。
    在这三天当中，没有任何居民不良反应的报告，也基本没有关于此事的负面反映，这事就好似没发生一样。
    但做为相关职能部门，却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而是必须总结一下才行。
    事发后的第四天，倡诚县城建局召开会议，总结这次的事故教训。
    局长卜嘉耀主持会议，常务和主管副局长、相关股室负责人，以及下属环保、市政、自来水公司正、副职参加。
    会议一开始，卜嘉耀严肃的做了定性，把污水入净管事故称之为人祸加天灾，对相关部门提出了严肃批评。
    在主持人做过开场后，各部门发言，自来水公司自是第一个来。
    左冯源拿出稿件，读了起来：“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好！发生污水入净管事故，我们感觉很……”
    自来水公司的稿件内容不少，足足有四页之多，光是经验教训就十五条，可谓认识深刻，但人们却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有人却笑不出来，而且脸色铁青，虎着脸，在自己的稿件上做了很多标识。
    果然，接下来市政管理处的发言，就有了很大针对性，显然有些内容是现场改的。
    人们看到这样的情形，都会心的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环保局的发言很简洁，李光磊只说了基本观点，并没做长篇大论，不过却很有内容。
    接下来相关部门的发言，大都以套路为主，看似也都说了好几点，其实都是换汤不换药，没有什么新内容。
    等到全都发了言，卜嘉耀又说：“各部门、分管领导都做了发言，有的还很深刻，也很到位，不过有的就差了一些。总结不只是为了总结，而是为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为了深刻接受教训，避免以后再犯类似错误。下面大家就讨论一下，总结出相应的教训来。”
    待到局长说完，却没人立即接话，现场静了下来。
    左右看了看，左冯源说了话：“局长说的对，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才是主要的，因此总结就必须完全客观，而不是推卸责任。当天的事情，我们大家都清楚，就是排污水进了自来水管。当时那污水流得‘哗哗’的，坑里除了水就是泥，很可能破损不是一天了。像是这种情况，如果早些排查，及时处理，又怎会给兄弟部门带来麻烦，又怎能影响到居民用水？就为了这事，自来水公司上下全动了起来，光是排查工作就做了好几遍，费人费力还误事。所以说，防患于未燃，日常巡检最重要。”
    翻了翻小眼睛，市政管理处主任韦晓刚虎着脸开了腔：“防患于未燃，确实应该呀。饮用水事关人民生命健康，来不得半点马虎，做为供应部门更应该时刻紧绷安全这根弦，不但要在平时巡检，更必须在突发事故时及时排查处理。可事实如何呢？哼哼……”
    左冯源立即接了茬：“老韦，还绕这么大弯干什么，把话直接说清楚了呀。我不知你哼在何处，有什么资格挤兑别人？”
    “我说的够明白了呀，大伙都听得懂。”停了一下，韦晓刚提高了声音，“既然有人装糊涂，那我就再挑明一下。据我所知，一上班就有老百姓打电话，其实比那打得还早，可根本没人接听，不知二十四小时值班制度是用的还是看的。不但没人值守，等到接了电话时，更是敷衍应付，说什么水管生锈。
    我真就奇怪了，就停了一会儿水，能生多少锈，又不是几年没用。如果二十多分钟水锈还放不完，这水管的质量得多次，这还是无缝钢管吗？而且还不只是居民反映，相关兄弟部门也多次反馈消息，可不知那个部门一惯如此，还是业务不精，或者干脆就懒得理会，依然还是那说辞，并且对兄弟部门出言不逊。
    非但如此，还片面向领导汇报，故意混淆视听，直到人证、物证俱在了，竟然还是死不承认。就这样的工作态度，能管好这么重要的部门？不出事才怪。说实在的，这事你就庆幸吧，是赶上环保局办事认真，推动了此事快速解决，也庆幸老百姓没有喝水，否则你还有机会坐这推卸责任？”
    左冯源“嗤笑”一声：“确实是推卸责任，竟然不带一点脸红。如果不是排污管破损，污水怎么能进自来水管，哪会有这样的事？那污水流得‘哗哗’的，那么多人可都看着呢，大伙都不是瞎子。”
    “老是‘哗哗’的，果真如此吗？既然都成了这样，怎么没叫我们去现场？我是出差在外，可市政管理处照常上班呀，为何也没接到电话？等着都弄完了，才把这屎粑粑堆给我们，这也太笑话了。”说到这里，韦晓刚小眼睛一瞥，满脸不屑。
    “哎呀，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样的，真应了那句话，提起裤子就不认帐。当时为了快速解决，为了尽量给你们减少负面影响，才以处理事故为前提，才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现在倒好，好心做了驴肝肺，翻脸不认帐了。当时也不只是我们看到，卜局和李局长也都在，大家可都是亲眼所见呀。再说了，环保局的检测报告刚刚出来，水样中氨氮、COD、BOD5、油脂都严重超标，你们还想抵赖？”左冯源一副好气又好笑神情。
    “韦主任，我们当时都在场，确实那污水管流得‘哗哗’的。”卜嘉耀做了证明。
    韦晓刚转向卜嘉耀：“卜局长，我并没有怀疑其他人看到的东西，更不怀疑环保检测报告的严谨，而是对一些现象存疑。以往的时候，只要是丁点的事，他们都会立即掰扯责任，这次怎么就没想起来，会是突发善心吗？如果真那么心地善良，今天又怎么把责任推得如此干净呢？
    局长肯定是想着快些解决问题，但有些人却不应该忘了吧。有人说什么当时坑里又是水又是泥，还说不止坏了一天。排污管那么粗，别说多，要是漏上一天，那得多少水，还不得直接就把地面陷下一个大坑？房子渗塌都有可能。可现场是这样吗？据我了解，根本不是的，更像是刚刚损坏。我还知道，挖开现场以后，某个人最先过去，然后才请卜局和李局长过去的。”
    “姓韦的，你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说我们故意弄坏了排污管。”左冯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韦晓刚倒是风轻云淡：“有理不在声高，有些人往往因为心虚，才故意咆哮的，这是标准的外强中干。”
    “放你*娘的臭屁，老子……”左冯源直接爆了粗口。
    “干什么？还都有理了你们？”卜嘉耀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桌子上，“好歹也是二级部门负责人，出了事情不想着如何总结经验教训，反而百般推诿扯皮，也太失水平了。同样都是二级单位，看看人家李局长怎么做的，再看看你们俩，还像城建老人儿吗，还有一点老人儿的素质吗？”
    让卜嘉耀这么一申斥，左冯源重新坐下，韦晓刚也坐正了身体。
    卜嘉耀继续说：“要我讲，你们两个部门都是主要责任，责任相加远大于百分之百，是环保局工作积极主动，才帮你们消去了一些负面影响。深刻反省，好好学习吧……”
    看着卜嘉耀的脸色，再看着其脸色，人们知道卜嘉耀真生气了，否则手心手背都是肉，绝不会这样。
    李光磊却没有这样的揶揄想法，而是觉着有些不舒服。按说刚才发言的这些人，尤其卜嘉耀、左冯源、韦晓刚都拿自己做了正面典型，但李光磊却觉得未必是好事。当然了，对于左、韦二人推诿扯皮，对于二人的工作态度，李光磊还是很鄙夷的。
    在卜嘉耀的一通言语拍打下，本次总结会稀里糊涂的散了场。
    ……
    新的一周开始的时候，城建局就污水入净管一事下发了文件，对市政和自来水公司都提出了严肃批评，还对两部门的分管副职给予了口头警告处分。
    看到这样的文件，人们都明白：各打五十大板，既给了各方面一个交待，其实也是一种和稀泥。
    可对于个别人来说，却觉得这是命点儿太低，是被小人算计了，自来水副经理王冠鼎就是这么看的。
    盯着“口头警告”四字好大一会儿，王冠鼎骂道：“妈的，小人当道，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骂过之后，王冠鼎插好屋门，进到里屋套间，拨出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传出男声：“什么事？”
    “韦哥，还生气呢？”王冠鼎答非所问。
    “废话，能不生气，你说姓左的说的那叫人话吗？”对方语气立即粗了。
    王冠鼎一笑：“韦哥，要叫我说，你真没必要。其实在这事中，你和老左都是受害者，当然也包括我和你们单位那个倒霉蛋。事情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收获颇丰，不但赢得了好名声，还狠狠的收拾了众对手。”
    手机里静了一下，才又道：“你是说李光磊？我不太明白。”
    “不是他还有谁？要不是他上蹿下跳，能有这事？当时你是没见，那家伙狂的，又是指挥我们，又是骂你们不作为的，俨然把他自己当成城建局长了。本来我的意思是，赶快查出来，悄没声的处理就得了，可他非要把事闹大，非要鼓动居民去城建局闹，最后这才想捂也捂不住的。”王冠鼎转着眼珠，讲说了编好的措辞。
    对方很是疑惑：“是这样吗？我怎么听说是姓左的先找了局长，他也是接电话去的，怎么……”
    “韦哥，恕我直言，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等你和那小子多接触几次，就知道他的厉害，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如果他是善茬的话，能一上来就把老姚弄进去？”王冠鼎给出了新的理由。
    “是吗？”对方的语气明显迟疑了，“等我下来好好想想。”
    结束这通通话，王冠鼎会心一笑，又拨出了一个号码。
    回铃音响了一通，没人接听。王冠鼎没再回拨，而是就那样静静的等着。
    时间不长，手机响了，正是刚才那个号码回拨了过来。
    按下接听键，王冠鼎直接道：“姐，现在说话方便吧。”
    “就我一个，什么事？”手机里是一个女声。
    王冠鼎叹了口气：“哎，世事无常呀，老姚那么好的一个人，咋说疯就疯了呢？本来他再有几年就太平退休了，偏偏有人就不放过他。”
    “哎……”手机里叹息一声，没了动静。
    虽然对方没再说什么，但王冠鼎清楚，对方听进了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