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货爱情

第5章


别人要花一学期学的东西,他半学期就能学完。学完之后,在教室里坐不住,课桌里往往传出小猫的哀鸣或是麻雀的啁啾。对于这一点,他的父亲很是苦恼。于是,利用学校老师的职权,总是中途把他从一个年级拎到另一个高的年级中去。所以,龙青读大学时,还仅是15岁。 
  初当老师的龙青与他学生的年龄相隔很近。那时他的志向很远大,不满足于做一名中学教师。他总喜欢摆弄瓶瓶罐罐,当时的理想就是能够穿上白大褂在实验室里进行某项科学研究。但是,很显然,仅仅当一个化学老师是很难完成某项实验课题的。于是,在教学之余,龙青在单身宿舍里拼命读书,准备考研。他一直在考,考了两次,但他没有泄气。他的宿舍是平房,房间里阴暗潮湿,龙青经常把那扇窗打得大开。后来,这扇窗成了学生的信箱。每当栀子花盛开的日子,他房间里铺了一地的花香,是他的学生踮着脚尖从窗外丢进来的。还有,在每个节日,他总会在房间里拣到学生自制的贺卡,漂亮而精致。 
  那是一段如水的时光。 
  而此时,龙青多病的父亲身体越来越差了。龙青的父亲一生命运坎坷,四十五岁才有他这个独子。他的一生几乎是在病痛与不幸中苦熬过来的,但他面对命运的苦难却从没有低过头。从小,在家里,他的坚毅和果敢就给龙青留下了深深的记忆。龙青想:作为儿子,对父亲最大的回报无非就是按照父亲对自己的要求一路走下去。一天,在病床上,父亲从被子里伸出手,紧紧抓住他,说:青儿,这个星期和刘念去把结婚证拿了。她也毕业了!我结婚晚,所以,我希望你能早点结婚,我想看到。刘念是个苦孩子,是个好姑娘,好好对她! 
  龙青木然地点点头,甚至是不假思索。 
  若干年后,龙青一直在思考,说刘念是个好姑娘,父亲到底是以什么作为评判的标准呢?是的,父亲是个老师,那评判的角度就是出自评价一个学生的角度了。而龙青需要的只是一个妻子,不是学生。他知道,与刘念一样也是苦孩子出身的父亲对刘念有一种近乎自恋般的喜爱,并把这种喜爱等同于儿子的幸福,这种理解的偏差到后来还毁掉了多个人的幸福。 
  三十多年来,龙青从做教师的父亲那里一直接受着最传统的教育。父亲犀利的目光就像一把尖刀,把他雕琢打磨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在那时,龙青想,他是属于父亲的。包括考研,他也力争使自己在他眼里变得更为精美。 
  龙青的父亲是一个严肃的人,对教育事业有一种信徒似的虔诚。他丝毫没有嫌弃刘念贫困的家境,他更注重的是一个人身上所具有的闪光品质比如执著、坚韧等等。龙青那时并不讨厌刘念,他的婚姻沿袭了最传统古老的方式。不为别的,只为龙青崇拜父亲,相信父亲,不愿辜负病床上无言的目光流露出的无限期待。 
  刘念、龙青、龙青的父亲都没有错。 
  结婚的前几年,他们的婚姻是一条平静的河流。   
  《第三章》(10)   
  刘念从天津回了。别人是天津一日游,她却是两日游。 
  刘念出门旅游那天,起得很早,盥洗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龙青起来小解,见刘念脸上一层白膏,像鬼一样,吓了一跳。后来才明白她是在做面膜。不知怎地,两人在客厅里碰到竟彼此无话。 
  这次刘念旅游回来,龙青感觉她身上有一种微妙的变化,与她出门前判若两人。或许,人有时是要出去散散心的。站在甲板上,让渤海的风吹散纠缠心头的阴影,放眼望去,海天一色,一片蔚蓝,自己蒙满灰尘的心灵会干净润泽许多,这种体会他是有过的。 
  刘念的变化是她变漂亮了。 
  在二楼的阳台上看见她背着旅行包往门洞里走时,龙青看到她披着长发,可眨眼之间上楼后,他在防盗门的猫眼里却看见她把长发束了起来。事实上,她披着头发的样子要好看得多,可为什么要扎起来,而且一张神采飞扬的脸,转眼就冷若冰霜了? 
  龙青说:你回了。 
  她说:你不是看到了吗?刘念的言外之意就是:你龙青说的完全是一句废话。 
  刘念的话总是充满挑衅,她就像一只好斗的公鸡,咄咄逼人。龙青总是在战斗未打响之前就败下阵来,他有一种夫妻吵架恐慌症。他自认为还是一个知识分子,并且有一种虚荣心。龙青害怕他的矜持在那种无休止的毫无意义的争辩中被撕得粉碎。 
  于是,他乖乖地闭了嘴。 
  这是我的家,我不回这儿回哪儿?刘念的旅行包还在肩上,但她的问题远没有结束。 
  龙青努力回忆她回家时自己的种种表现,好像没有得罪她。可她为什么如此飞扬跋扈呢?她的反问龙青是万万不能回答的。他默默回到了书房。 
  龙青有些无趣。突然,龙青想起来了:刘念读高中时的恋人,也就是那个昔日的班级篮球明星刘伟在天津。 
  出去了一天,家里就弄成了一团糟!客厅里传来刘念的唠叨。   
  《第三章》(11)   
  晚上六点,龙青走出家门,他还没有吃饭。刚才在家的时候,恰恰有个同事到他家借英语资料,坐着聊了会儿天,耽误了做饭。 
  而六点半,他要做实验。 
  高飞早上就请了假。王小盼与柳勇早就到了,他们俩穿着白褂,在准备试管与烧杯。这两个研究生都来自农村,是龙青的得意门生。他们在一起工作得非常愉快。王小盼与柳勇还是一对恋人。这还是从江小擎那儿听说的,在实验室里,龙青从来没有发现过他们有任何亲昵的举动,看到的只是在观察实验时专注的眼神。 
  时间还未到。 
  柳勇说:龙老师,还有一会儿吧?我出去买个面包来。小盼病了,今天一天都没吃。 
  柳勇长得很高。龙青觉得王小盼能有这样体贴的男友真是幸福。王小盼虽然长相一般,身高也不到一米六,但这些并不成为她获得幸福的障碍。他想,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会是另一个人的宝贝,无论丑还是美。 
  是祸躲不过。很小的时候,龙青听母亲说过这句话。说的是他的外公在“四清”时吊死的事儿。龙青的外公以前曾是乡长,后来听说要查他的问题,吓得半夜吊死在村口的老槐树上。事件发生的前一天晚上,外婆曾做了一个外公舌头伸得老长的噩梦,所以,“是祸躲不过”就从外婆之口一直传到母亲之口。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和王小盼的时候,刘念出现了。龙青晚上出门,在刘念看来是非常可疑的。 
  门敞开着,王小盼也不是美女,龙青与她也离得远远的,但刘念不能容忍。她的老公竟然单独与女研究生在一起!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鬼混! 
  龙青吓得从实验报告单上抬起头。刘念右手叉在腰间,柳眉倒竖,气势汹汹。 
  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龙青的第一感受是尴尬,同时也能感觉到王小盼的尴尬。他瞥见王小盼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本来因生病有些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拿试管的手抖了一下。这自然也没逃过刘念的眼睛,在她看来这是做贼心虚。 
  不要脸!刘念叫嚷着来到龙青眼前。龙青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说: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哪,我可没工夫跟你胡搅蛮缠!我还要准备实验呢。 
  是我胡搅蛮缠?家里一摊子事你都丢着,你让谁去收拾?你不吃饭你儿子也不吃?刘念的唾沫喷了他一脸。 
  龙青说:我这不是赶着做实验吗?你就不能做一下?你来这儿的工夫就做了。他感觉头上的火在乱窜,差点要把头发烧燃。 
  我就是不做,怎么样?刘念耍起了横。 
  此时,柳勇拿着面包跑了进来,到了门口,愣了一会儿,看见刘念,微笑着说:师母好! 
  刘念挤出一丝笑,不过,那种笑比哭更可怕。她把实验室里的每个角落扫视一遍,走了。 
  龙青知道刘念是说得出做得出的。无奈,他对学生们说:你们先准备准备,我回去一下。柳勇说:龙老师,您先回去一趟吧,我们等一会儿,没事儿的! 
  回到家,刘念果然没有做饭,在床上躺着。龙青叹了一口气,匆匆忙忙地做好饭,才回到了实验室。   
  《第三章》(12)   
  实验结束,王小盼与柳勇走后,龙青关了灯,来到办公室。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家。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他承认自己有很好的涵养和忍耐力,但他不能肯定今晚是否能克制得住。平静的地表下奔突的是炽热的岩浆,他不知道哪一天会爆发。 
  突然,他想起了绝色美女。 
  其实,男人之所以发生婚外情,除了其动物的本性外,还有一点,或许就是他的女人出了问题。对于一个整天唠唠叨叨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女人要爱起来才怪。尤其在今晚,在学生面前,龙青的尊严被刘念撕扯得支离破碎。 
  龙青想找一个人倾诉。他打开电脑,很想找到她——绝色美女。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停留在他的记忆里,甚至有些固执。他从未看到过她的面容,也从未听到过她的声音。除了那声“西西”的笑,她留给龙青的信息并不多。他来到新浪,来到一家亲,用鼠标甩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翻找。她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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