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浮世恋-她的多次跨国恋

第14章


 
  等你?太自以为是了吧。 
  算我说错了,等你,应该是我在这里等你。你知道吗?本来下午来会个老同学,就该回去了。可是偏偏我又不想走,当时我不好意思问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这么走,我也不甘心。我想,也许晚上我有机会在舞厅遇到你。我一直在这里,等,没想到,你真的出现了。 
  真的? 
  我看了杨易一眼,眼中盛满了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深意。 
  杨易也笑了,眼中同样盛满了一种女人无法抗拒的深意。 
  那一刻,我斜眼看了陈光明,他正站在舞厅边上,大大咧咧地抽着烟,还冲我一笑。 
  我也回应了他一笑。 
  杨易问:你认识他? 
  嗯。一个朋友。 
  哦。 
  杨易跟我谈了很多,他的梦想,他的工作,他的爱好,他大有搂着我不放的趋势。我也乐得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听着,微笑着,给陈光明看。 
  但是,不久,陈光明走了。 
  我辛辛苦苦绷着的架子一下子坍塌了,我一下子觉得杨易的无聊,一下子厌烦他关于美国的滔滔不绝。我在跟这个痴迷美国的人扯什么淡啊?莫名其妙。 
  我不想再笑了,我说:杨易,我累了,我想先走了。 
  杨易说:我送送你。 
  无法拒绝的热情,杨易送我出来。 
  春寒料峭的晚上,杨易像美国电影里的绅士一样义无反顾地脱下了外套,披在了我身上。然后,他的手就那么自然地搭在了我的肩头,好像一对不错的恋人。这就是舞厅的好处,一下子能把两个浑身不搭界的陌生人拉到二十公分的距离,然后,有机会的话,再近到没有距离。杨易就是这么做的。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这是奇妙的一天,我从地狱到了天堂,都是因为你。说完,他深情地看着我,给了我一个猝不及防的吻,然而又纯洁地停在了额头。 
  我的心跳得很快,这不是我想象的。我没有想过这么快邂逅一个新的人,这么快走近一段新的感情。可是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杨易,起码比陈光明来得可靠。 
  杨易只要一有空就来找我,提着各种各样的水果,什么最新鲜上市,就是什么了。白天,他不上课的时候,就给我写信。于是,白天我看他写的信,晚上赴他的约会。他一次次跟我描绘,我们一起去美国,读博士后,留在美国实验室做实验,成为对人类有价值的科学家的场面。 
  每次说到这里,杨易的声音渐渐提高,可是我的心就就渐渐下垂。是啊,成为一个科学家,应该是美国。可是我呢?我去美国干什么?当杨易的陪读太太吗?分享他那一点点可怜的奖学金?打扫房间,做一个科学家的家庭主妇?在宁静的美国,浓荫下,终老此生? 
  杨易的热爱美国,我无可非议。可是他一定不知道,他为我描述的美丽前景远远没有那三个晚上,陈光明为我描述的几个场面动人。 
  对于我,这个有独特个性的生命体来说,火车车窗外,在沙漠中孤独奔跑的羚羊远远比美国、乡村别墅、老别克汽车来得动人。 
  这并不是说杨易和杨易的未来有什么问题,对于另一个女人,比如说,后来杨易娶的那个女人,这简直太好了。我相信一定有另一个女人比我更信仰科学,更把去美国当科学家的专职太太作为人生终极目标。 
  可是,我不行。我宁愿跟一个破衣烂衫的人去流浪,死在沙漠里,没有孩子,没为人类做了不起的贡献,甚至对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生命都不那么太当真。可是,我喜欢,起码在那个时候,我喜欢。 
  所以,每当杨易说起美国的时候,就是他离我最远的时候。 
  那一年的圣诞节,我在杨易的家里闹到累了。 
  杨易坐在桌子边上,他说:看会儿书吧,也该安静一下了。 
  说着,他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牛津英汉词典,一个手握着我的手,另一个手就这么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着。 
  我很惊讶:你在看英语吗? 
  他说:背辞典。 
  天哪,晕倒,圣诞节的晚上,你居然背辞典? 
  杨易笑笑:安静一会吧,宝贝,你不累吗? 
  再累,也没有背辞典累。 
  背辞典不累,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的是新华字典。字典里很多故事,我至今认为我良好的文学功底跟看字典有很大关系。你知道吗?全世界最好的一本书,就是辞典。这本牛津辞典我看了九年,从大学到研究生,到现在,九年。可是还是有我不认识的词。所以不看怎么行? 
  我抢过他的词典,上面密密麻麻的注解,我瞠目结舌。 
  我说:考考你吧。 
  杨易高兴的答应了。 
  圣诞节的晚上,我一个一个地翻着那些我闻所未闻的单词,看着杨易那两片薄薄的嘴唇轻轻的吐出一个个清晰的单词,我觉得眩晕。杨易几乎无所不知,他就是一本活的牛津英汉辞典。 
  我放弃了,他拿回了词典,淡淡一笑说:大家都有长项。对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还有礼物? 
  我看到了厚厚的一本:不会是辞典吧? 
  我撕开了包装纸,看到了一本书:徐志摩诗集。 
  说句实在话,我还是有点失望。 
  女人总是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我宁愿喜欢一支口红、一瓶香水,也不要一本书。张爱玲第一次拿稿费也不过是去买了一支口红,男人永远不会明白这样的花钱逻辑,可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觉得这是这么得理所当然,熨贴而合理。所以,这本书就像杨易买给我的所有的苹果、柑桔、草莓、柚子一样合乎男人的口味,却不对女人的脾胃。尽管,这是一个喜欢读书、也经常买书的女人。 
  我装作很喜欢的样子,却难掩失望之情。我甚至连翻都没翻。 
  可是杨易取出了那本书,轻轻地读给我听。他说:我想找一个女孩子,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我对面,就像现在的你,我们一起读书,火炉暖暖地烧着,以前,我觉得这是一种奢望,可是我竟然遇见了你。你愿意和我一起过这样的生活吗? 
  杨易握着我的手。 
  脚下的小火炉烧的火烫火烫的,就像杨易所憧憬的结果。 
  如果那一天,如果那一夜,我没有从杨易温暖的大手里抽出我的手,一切将会是怎样? 
  可是,我愣住了,我生生地抽出了我的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你开玩笑吧,对我来说,这太遥远了。你吓到我了。 
  杨易很尴尬,徐志摩的诗集和牛津辞典摊在他面前,显得那么突兀。 
  我站起来:太晚了,我要回去了。你背你的辞典吧。 
  杨易也站了起来:我送送你吧。 
  算了。别浪费时间了。 
  我毫不犹豫地准备往外走。 
  杨易合起了《徐志摩诗集》,放在我手里。 
  我想了想,告诉他:太重了,留在你那里,改天再拿吧。 
  杨易没有说话,他说:我明白了。 
  我走出杨易的房子的那瞬间,觉得好轻松。这样结束吧,本来就是一个误会,误会彼此会走到大家都理想的结局,但是太快,太快地走到了大家都不想要的结局。杨易,是聪明、脆弱而敏感的。 
  三天后,我还是收到了水果还有那本《徐志摩诗集》。 
  此刻,这个失眠的晚上,我突然那么渴望再找到那本《徐志摩诗集》,好安慰我在墙壁的这一边,难以克制的伤感。 
  我开亮了台灯,蹑手蹑脚地下床,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但是,我一定要找到那本《徐志摩诗集》,多少年了,我从没有打开过它,但今晚,我想念念徐志摩的诗。 
  我拿出了书橱最外面一排的书籍,我记得《徐志摩诗集》被我放在了最里面的一排最不显眼的位置,就像我最不愿意面对的往事。果然,灰色的书脊上,黑色的五个字——徐志摩诗集。 
  我拿出了书,掸了掸灰,然后坐到床头,翻了开来。     
  PART 5   
  41.那是一本爱的日记   
  每首诗旁边都密密麻麻地写着杨易的心情纪录,就像他在牛津英汉辞典上做的那样。 
  我看着那本诗集上的批注,眼角有一点点酸楚。 
  杨易这么写:上海的天这么冷,三月了,风吹在脸上还是刀割一样的疼。可是,我要去看我的屏儿了,她离我那么远,可是心里想着她,风吹在脸上,慢慢的竟然没有了感觉,慢 
  慢地竟然有点暖意。我想我是陷入了爱情,只有爱情,可以让我每天从上海的东边骑车到上海的西边,20公里还是30公里?也许是上帝要考验我对屏儿的诚意,才把我放在了她身外那么远的所在。可是我要对上帝说:我不怕,我要去见我的屏儿了,屏儿在窗边等我,她的眼睛就是我的终点。 
  杨易外表的冷和内心的热是这么对比鲜明,我在这本险些被我遗弃的诗集里阅读着杨易每天的心情纪录。 
  记得那天杨易来送书的一天,照例带来了水果。我想,也许他是来做最后一次尝试的,如果那天我愿意走下楼去,再看一眼他的眼睛,也许我们不会这么分手。但是,我听到了他呼唤我的声音,却留在了原地。我对我的室友说:你下去,告诉他,我不在。 
  杨易并不相信,他执拗的在楼下等了我两个小时,但是,我没有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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