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孔

    “你是明天开始休假吗？”高凌站在石娇娇办公桌前，看着她写标签，把文件柜里本来就很整齐的资料夹分门别类地标注起来，具体到文件夹里面有几份资料。石娇娇将刚写好的标签揭下来，对着未干的笔记哈了哈气，看向高凌回道：“是的。”高凌紧跟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石娇娇小心在文件夹的书脊处贴上标签，说：“休半个月，是您亲自批的啊！”
    高凌闻言表情瞬间轻松起来，不动声色地挠了挠鼻翼，语气里带着点埋怨说：“那你弄这些干什么，多此一举。这都是你经手的，你知道在哪不就行了？”石娇娇懂高凌的话外音，抿嘴一笑，“我可不想好不容易休个假，左一个右一个的，接公司电话！”“哈哈！”高凌拍拍手，“要跟唐教授出去补蜜月吗？”石娇娇不置可否，“反正好好放松一下。”
    助理探进头来，说经理室有人等着签字，高凌挥手说“马上就去”，转脸叩了叩石娇娇的桌面，道：“晚上一起吃饭。”石娇娇想想家里没人，自己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下来。高凌往外走了两三步，又停下来，很婆妈地说：“休息完就要回来的，没你在我不踏实。”石娇娇愣了一下，咬着嘴唇缓缓点了点头。
    可能为了照顾石娇娇口味，下班后高凌带她去了一家专做本帮菜的私房餐厅，一楼做些南北货的买卖，二楼曲径通幽的格局，藏了一个完备的食肆。老板娘是个丰腴的美人，微微打卷的中长发送送挽起，笑起来时给人圆滑的舒服感。她和高凌是老相识，打量石娇娇的同时，热络地打招呼，“姐你总算来了，我可真想你！”
    高凌撩了撩额前的短发，笑道：“想我没见你找我。”老板娘仿佛和石娇娇很熟稔一般，嗔道：“你听听这个高总多不讲理，我那个旗袍沙龙不知道约她多少次，次次被她搪塞掉，现在反而倒打一把，说我不理人！”石娇娇微微欠了欠身体，轻声道：“厂里事情多，高总确实忙。”老板娘心下了然，又对高凌说：“看看，好员工向着你，怪不得要款待一番！”
    “我的副总，也是好朋友。”高凌说，“把你这个老江湖搜罗的好东西都拿出给人尝尝，我们娇娇家也是做餐厅的，你可别在行家面前丢了架势！”“真的啊？”老板娘自听了“副总”这个名头后，对石娇娇的情绪又高涨起来，热情地问：“妹妹家也是做私房的？叫什么？店开在什么地方？”石娇娇摆摆手，“高总说笑的，我家不过是个乡村小饭店罢了。”
    侍者很快给高凌安排好了就餐的地方，走过来跟老板娘报告，老板娘亲自带路，说：“开春天气暖了，给你俩安排个靠花房的雅间，就是你们两个美人我才肯，别人配不上我那个包厢。”高凌一拳捶在老板娘有弹性的肩膀上，“把你待客的本事收一收吧，跟我这么熟没必要，她也不吃这套。”“喔唷！”老板娘白了高凌一眼，挽了石娇娇的手臂，“我就是看这妹妹的面子，你单独来，也不让你坐的！”“哈哈。”
    果然是个清雅的房间，仿古的对坐硬木矮桌，暗处燃着似有若无的淡香，和枝条有序的插花相得益彰，很有点魏晋时期的风情雅致。轮到高凌“喔唷”一声，在侍者的指引下盘腿坐下，四处张望着说：“我倒不是来祭五脏庙，竟是来熏陶品味的了！”说着问石娇娇，“娇娇你看呢？”石娇娇看了一眼老板娘，笑道：“精神食粮也是食粮吧！”
    “哈哈，妹妹多会说话，我真喜欢！”老板娘抚掌大笑，这时又进来一个服务员，捧着个摆了两个银色小碗的托盘。老板娘依次将银色小碗送到两人面前，石娇娇垂眼一看，是配色好看，炖的澄澈的一道汤品。老板娘不等客人发问就解释道：“枸杞桃胶皂角米，对皮肤最好了，和燕窝没两样！”高凌很会拆台，“我不如吃燕窝，吃这个干嘛？”
    老板娘不接这老主顾的硬话，软笑着说：“先给你们开胃，润润肠道，菜过一会儿就好。”高凌自然懂得这里的节奏，点点头说：“你也实在不用客气，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店里要招呼的还多，只管去忙吧！”老板娘心思最是玲珑，一听就晓得自己将对方捧到了位，她们也要说些私房话了，便得体地告退了。
    “这些年看来是挣了不少！”老板娘一走，高凌打量着斜对角一座连体景观木雕，拉着嘴角跟石娇娇感叹。石娇娇闻言四下扫视一圈，“派头真不小，以后接待选在这边也可以啊！”高凌哭笑不得，“你呀，还休什么假！”石娇娇莞尔一笑，“正好想到了嘛！”高凌舀起一勺黏滑的汤送进口里，咂咂嘴露出还算满意的表情，接了石娇娇的话说：“是还不错。”
    高凌是很欣赏店主老板娘的，每每想来都心生佩服，“她这里从前只有楼下的门面，还不及现在的一半大。这女人精明又大方，到她手里的都是尖货，有客人来了，尖货也大方的搭送，一来二去人脉就梳理出来了。一个客人变两个，两个变四个……许多人买东西送人自己也想尝尝，不会做她就自己下厨招待，这一招待，把她的私房菜也做成了生意，啧啧啧！”
    石娇娇细细品味着皂角米奇妙的口感，听了高凌的话放下小碗，笑道：“难怪人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这样说老板娘，从老板娘角度来看，你才是那个令人钦佩的女强人。你们这叫‘英雄惜英雄’！”高凌朗声大笑，“什么英雄，我是小女人！”随后收敛了笑意道：“你也是能干的女人，记得休了假就乖乖回来，我没有你着慌得狠！”
    石娇娇还是没有正面回应高凌的话，只是模棱两可地笑了笑。高凌知道石娇娇素来有所保留，从不提前把话说死，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她胡乱扒了几口甜品，确定失去了对它的食欲，便把小勺子丢在银碗里，丢得实在随意，勺子和碗沿相碰，发出金属特有的清脆响声，有绵长的，“嗡嗡”的余音。
    “张堃进去了，你知不知道？”高凌一手托着腮，像说起一个不相干的八卦新闻般，随口和石娇娇谈起。石娇娇认真地吃完了汤品，用餐厅提供的湿巾上沾了沾嘴角，对高凌点点头说：“前一阵子听说了，到底什么事进去的我倒没打听。”高凌顿了一下，挑了挑眉毛，“说是行贿，还是职务侵占的？不清楚，总之判了好几年呢！”石娇娇像听一个不相干的八卦新闻，“哦，这两项罪名摊上哪个都不轻，何况通域还是那么个大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