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孔

    午饭后，夏蕾带着陈丽回镇子上了。石娇娇思忖自己怀孕的事，店里的人大概真不知道，但很大几率妈妈已经告诉了爸爸，从他午间休息时催促妻子带女儿早点回家休息可见一二。石妈妈本意就要回去的，只等小关午休回来交代两句话再走，哪知被催得实在不耐烦，赌气似的脱了制服，拉了石娇娇就出门。石爸爸虽然什么都没跟女儿说，却乐呵呵地送到路口，再三交代“路上千万当心！”听得石娇娇今日初见母亲时的羞赧又从心底涌了出来。
    出了紧挨度假山庄核心景区的热闹地带，有一条专做快餐小吃的小便民街，此时正聚集了吃午饭的小摊贩或小三轮、出租车司机们。石妈妈破天荒主动叫了一趟的士，司机师傅一听路程连村子都没出有点不愿意跑。石妈妈在电光火石间抢先坐上副驾，在晓之以情地强行劝说，“到商业街那里旅游的人多呢，你不可能空车回来的！”
    司机拉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时还在说：“大姐，你真是太有理了，我说不过你！”看着师傅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坐在后座的石娇娇简直要笑出声来。不出十分钟就到了家门口，石妈妈下了车还好心提醒，“你开回去，便民中心那里真的好拉客。”
    一直有外人在不好开口，出租车一开走，石妈妈连门都不忙开，一下子扶住女儿的一只手臂，神秘兮兮地确认道：“是不是真的啊？”石娇娇抿了抿嘴，轻轻地点点头。“啊哟！”妇人上前一步，端起女儿两只手举起来，左右端看着她罩着长风衣，依旧纤细的腰身，嘴里呢喃道：“这不行，一点都看不出，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妈，赶紧开门吧，我想喝水。”石娇娇打住妇人的碎碎念，哭笑不得地说。石妈妈一听拿出钥匙，边去开门边说：“开水还是前天你爸爸烧的，马上给你重烧，你跟着我，我有话要问你。”石娇娇跟母亲先后脚进了屋，石妈妈马不停蹄地拿了水壶去后院接水，转脸拦住作势要跟去的女儿，“你跟着乱跑什么，去坐着。”石娇娇扬了扬眉毛，退去了沙发边。
    石妈妈整个人都很兴奋，烧水、切水果、又忙着查看家里还有的食材，每次路过女儿身边，都要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惹得石娇娇坐立不安，只好出言催促，“妈妈你来坐一会儿呢，忙什么，这才几点？”石妈妈很快端来了一杯热水和一碟切好的苹果，石娇娇一碰果盘竟是温热的，在戳了块苹果进口一尝，竟也是温热的，“妈，你也太夸张了吧？”
    妇人自然是用优生优育的幌子胡乱解释了几句，顺势挨着石娇娇坐下，拉起她细白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妇人双目炯炯地看着女儿，她有许多想要了解的事情，问道：“小唐知道了吗？”石娇娇舔了舔嘴唇，诚实地回：“还不知道，等他回来当面告诉他。”石妈妈表情闪过一丝疑惑，“几个月了？他怎么会不晓得？”石娇娇感到有点心虚，抓抓头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马上四个月，我故意瞒着的，谁也没说。”
    “你要作死啊，这么大的事瞒这么久？”石妈妈登时炸了，“我们就算了，离得远，多久也见不了几面……这个唐建宇也是好佬，当丈夫的就这样照顾自己老婆的？”石娇娇深吸一口气，锁眉看着情绪有点激动的母亲，直到她表情有所缓和才开口道：“这不能怪他。”
    后来将自己发现怀孕，医生说胎象不稳，独自检查等等曲折，跟母亲和盘托出，“我知道你们都盼着这个宝宝。如果注定保不住，还不如不说，别让你们空欢喜一场，跟着伤心。”石妈妈怔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伸手戳在女儿脑门上，又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叹道：“这是谁生的傻囡哟，跟条实心的木头一样，做事这么戳当妈妈的心窝的……”
    妇人说着整个眼圈都红了。石娇娇见状想起隐瞒怀孕时，独自面对的孤单和惧怕，面对母亲时一下子全变作委屈，一时跟着泪水翻涌。“唉哟，不能哭！”石妈妈赶紧止住泪眼，火速抽了几张纸给女儿擦眼泪，边擦边说：“以后可不能这样憨了，什么事都要讲出来！你不讲，怎么晓得别人不能给你支持呢？就说小唐，等你告诉他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数落你呢！”石娇娇强作笑颜，“所以把他叫到家里来，有妈妈在，看他敢不敢凶我！”“你哟！”石妈妈眼里还带着泪，笑着拍拍女儿的脸颊。
    石妈妈拿了茶杯送到女儿手里，“不喝也捂着，还有点冷呢！”石娇娇看门口小菜园，春的暖意已经催开了园外一圈蓝色的婆婆纳，她还是乖巧地捧住了杯子。妇人重新坐下，又问道：“这么说来，你公婆那边也不知道呢？”石娇娇点点头，“我跟蕾蕾也说过了，让她不要声张，等我们回去自己跟老人说。”石妈妈拍拍女儿的手背，“就是！小丽就是憋不住话，其实我跟爸爸，还是更愿意听你们小两口亲口告诉我们。”“嗯。”
    长条形茶几旁的老式座钟“咔哒咔哒”的走着字，更显得屋子里宁静。石娇娇耸着肩膀，伸着脖子，肚子却朝外挺起，像表达绝对信任的小动物。石妈妈表情专注又谨慎，那双因为过多劳动而指节变粗的手，无比轻柔地落在女儿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妈妈，他在动吗？”石娇娇傻乎乎地问，妇人收回手，细细将女儿的衣服整理好，宠溺地回：“傻囡，这才多大，哪里就会动了！”石娇娇鼓了鼓腮帮，“真的吗，我怎么好像感觉他动过……”
    在家呆着的两三天，石娇娇总算明白了国宝熊猫的感受，关怀密集到让人感觉窒息，比被忽视反而累得多。
    吃完早餐没多久，一个人在家的石娇娇见阳光实在好，就想把父母和自己正在盖的被子拿出来晒晒。因为天气转暖，已经换了相对轻薄的羽绒被，实在是没什么重量。谁知她刚刚抱着一床走到院子里口，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是妈妈大惊小怪的叫声，“我刚刚晒过，你又晒什么，谁要你做什么？快去歇着！”说着一把抢下被子。
    最后，变成了石娇娇跟着妈妈，看她晒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