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终极

    昌德大厦二楼的男洗手间里，一名身着休闲服的男子光明正大推门而出，走到电梯间与正装精英们一起等待，并在进入电梯后的众多目光下坦坦荡荡按亮了最顶层的按键，好一派自生潇洒，好一个不视旁人。
    36层到了，承诺阔步从再无一人的电梯里踱出，转眼就被人拉走。
    办公室的门刚关上，承诺就按住了这人的肩膀，“哇高闻，你是不知道啊，凌茗就甩了个地址给我，没有人接应也没有嘱咐前台，上次随手把那套西装扔进她的空间里了，我一个穿休闲服没预约打不通电话的可怜仔，如果没有学会瞬移的空间理解加持在空间转移上，都进不到你们这个地方。咦…你们这里该不会每间都有单独的精神屏障吧？”
    高闻搓了搓鬓角，他记得承诺以前虽然也有闹腾的时候，但似乎不像今天这般多话，“现在36层是如此的，一是因为灵所的开放和科技发展增加了精神屏障代能器的产量，二是因为我们作为灵在这类防护措施上更上心。”
    “哦，”承诺背着手在高闻的办公室里转了半圈，回身坐到沙发上，“那我戳这个屏障会有警报吗？”
    “…会有，信号由代能器传至管理层保安室。”难道是因为两个月不见吗？高闻觉得承诺比之从前不仅更话痨还更抓奇怪的话题了。
    “好那我不考虑戳了，凌茗在做什么呢？”
    “在开会，媒体方面的事情。近来项目众多，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里，所以约你到此最为稳妥。”高闻坐到承诺边上，新开了一包武夷水仙来泡。
    “媒体方面呀，我说怎么你高副总不用进去呢。”高闻神人神在很多方面，但火热的媒体领域却绝对是短板一块。
    “凌茗此时开媒体方面的会，是我暗中调动。”水开茶展，高闻夹出一只新的茶杯，倒上八分满放在承诺面前。
    “什么事情？”
    “东方教授的事。”
    承诺虽说过了许久全武行的封闭日子，但头脑活络的底子尚在，凌茗找他回来正是为了东方立无端由、不听劝偏要去当面见诸神灵魂集合体小队成员的事，在这个当口高闻恰好安排插在他见到凌茗前有这么一次谈话，必是存在不同的内容。
    “承兄知道早年间东方家由东方教授带领，从长江中下游迁徙至你家乡的原因吗？”
    “听凌茗说过，她外公早在融入天竞的圈子之前就知道了很多，包括我们家的真实情况，于是在天竞做出那件事后，他搬到这里以暗中保护我们。”凌茗告诉他这段时言语模模糊糊，因为她自己从东方立那里听来的就是半遮半掩的真相，但并不影响放出来内容的震撼程度，所以承诺牢牢地记在心里。
    抿了一口茶答话后，承诺骤然坐直看向高闻，“高闻兄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那些事情的？”
    “那里，把你们和他们，承家、凌家、东方家，锁在了一起。”
    二十年前，江北凌家家主长子凌逍迎娶江南东方家家主长女东方萦的喜事传遍整个能力者界，一个素有青年才俊之名，一个早早便位列执行部精英，既是同窗生情相伴多年，又是南北联姻再续前缘，很是为人称羡。
    两年后，他们的宝贝女儿降生，取名为凌茗，一周岁礼办得盛大隆重，而当日应贺之事实有二，因为在同一晚，凌逍多年的研究也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他确认了凌家长辈们当年所出任务的具体内容。
    “当年所出任务…那个让凌家上辈几乎死绝只剩家主和失去能力老人的任务？”
    “是。”
    凌逍一直想要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任务可以使他们凌家上辈参与者全部死绝，家业衰败不复往昔，可他知道的既少，父亲也闭口不谈。然而成为东方家的女婿却使得这份追索有了希望，因为他的岳父东方立不仅智谋出众，且是当年事件时一个较为局内的旁观者。东方立亲自体验过这个不解之谜带来的种种变化，也自然存着好奇，于是他们二人便联手探寻了下去，至凌茗一周岁生日当晚，有了突破性进展。
    上世纪末，和高家一样是天竞狂热粉丝的凌家从天竞处接到了一个被再三嘱咐危险系数和难度非常高的任务，为了不辜负天竞的期望，凌家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以至于和东方家势均力敌各踞一江两岸的局势都发生了动摇。在最后的出动人员安排上，由于任务需求和想要为天竞尽力的想法，凌家那一辈只留下了家主一人来稳固家业，其他所有能力者均出发进行任务。任务的内容是：与诸神灵魂集合体建立联系。
    “唉。”承诺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诸神灵魂集合体的事天竞多半是依靠做政委时身边的灵从曾祖那里感应到的，在凌茗父母的故事里提到这个存在，很多脉络已经隐隐浮现，那背后充斥着不幸与叹惋。
    又过两年，通过解析拼凑从四面八方收集来的线索，尤其是凌家上一辈能力者们留下的日记与文录，凌逍和东方立已然掌握了大量关于诸神灵魂集合体的信息。因为知道那些人身死的种种后事，他们实则比当年出任务的人还要懂的更多。两人均是素来受夸，赞为样样优秀，聪明的人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聪明的人也总想知道，自己能做到哪里。
    凌逍所要牵挂的太多，虽然心中有欲，但一忍再忍。东方立则不同，他年岁已高早没有了能力，家族之事儿女们也有能力接过，他便想赌上自己一条性命，去看看那神秘莫测的诸神灵魂集合体，了却心愿得以此生无憾。
    可惜，这瞒不过他的研究伙伴，也瞒不过感情甚好的爱女，最终架不住两人同行相护之语的他便带上夫妇俩一同前去。
    诸神灵魂集合体其实并无固定所在，大体在中原地区的黄河沿岸四处漂浮，确定了一个地方就凭借神力生造一个山洞，如要移动就抚平山洞另行再造。但因为神力威压，山洞附近往往无动物生存，凌家即是凭借这一特性利用生命探测仪找到了山洞的位置。
    按理来说，只想悄悄行事的三人不比当年凌家的倾尽投入，很难找到山洞的位置，可巧就巧在，诸神灵魂集合体那时所建山洞，离凌家进入时的那个，位置相差不远。他们三人询问居民一路至从前凌家到的地方，只往旁边探了一两座山的距离，就找到了。
    承诺喉头微动，高闻捕捉到了，“承兄料想，是什么令面见诸神灵魂集合体的道路千难万险？”
    “我一向很难理解，”高闻抛出这个问题，承诺总算能一吐心中困惑，“既然愿意帮助太祖达成救世愿望，可以认为诸神灵魂集合体是站在人类这边，希望人类能到达终极的。且这些组成它的灵魂原身也是一群超强人类，于这个规则之中应该并不能例外，失败亦会消散。它或许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离开中原地区黄河沿岸，也要保护自己避免被杂七杂八的人和事消磨力量，但面对冲破障碍找到自己、并无恶意的能力者，大概率痛下杀手的结局真的很奇怪。”
    “因为的确不是它做的。”高闻点点头，“诸神灵魂集合体，在大量神祇几乎同时死亡造成的灵魂集体飘出下诞生，是许多神祇因为大体同类的意识互相吸引而成就的。那时的神高高在上物质极为充足，因此精神也达到了相当的高度，极具美德，故将他们吸引到一起的是博爱、友善、淡泊等精神品质和活着直至终极的坚定目标，并在漫长岁月的融合加深中筛去不相合的内容，使这些共通意识越发强烈。这样的它，对于前来寻求帮助的良善者和同样意在想办法到达终极的人是会倾力相帮的。”
    然而，正如不是所有的神都会以魂携力留存于世，不是所有的神魂都能融入诸神灵魂集合体。但诸神灵魂集合体的同质力量太过强大，将零散的神魂紧紧吸引在了周围，零散神魂也就依靠诸神灵魂集合体飘出的能量来维持自身的生存。零散神魂的意识已很模糊，基本只有非常强烈的思维和求生本能还完整，对诸神灵魂集合体便生出一种“母体”的感觉，会全力维护它的安全和力量充足，对于任何想要靠近它和从它那里带走了力量的人都怀抱恶意，危机艰险由此而来。虽然诸神灵魂集合体感应到来者也是它所需要的人后会进行一些保护，可神代力量，一点点施放就能要人的命。依着遭遇到的零散神魂保留意识的多少，或是接受其执念与所长相关的挑战，或是踏入迷离幻境，或是直接被攻击致死，这里头大有运气的因素，因此究竟能不能活、是谁活，与能力、智力、行动力都不完全挂钩。
    “而那一次，青年精英的凌茗父母葬身洞中，已经没有了能力、身体渐衰的东方立却成功见到了诸神灵魂集合体。他向众神求取足够的能力和强健的身体，代替大女儿夫妇保护年幼的孙女，壮大家业，保证将来能把一切应归于她的尽数取回。作为回报，他答应众神成为承家救世计划的一部分，守卫承家本代，斡旋诸势力之间，让完整的七代力量顺利降临在最合适的人身上，为种族到达终极奉献出全部。”
    高闻话至尾声，落音沉重。
    “世上只有一种可能，允许提防的人毫发无伤走到呈放你最心爱宝贝的盒子前。”
    “他回来归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