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方丈

第129章


 
  慧忍只觉得左手一空、身子一仰,痛极巨吼下,挥起右手横空掠去。 
  只见剑光飞处,仙桃王的脸霎时便少了大半边! 
  剧痛中的慧忍只觉得面前一片血雨撒落,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在西面大漠夕光的反射下,眼前一片鲜红…… 
  尉迟公子一面大叫“周将军”,一面疯狂地挥起五尺长枪朝着敌兵群阵奋然冲去,长枪黑蟒一般横扫敌兵如入无人之境。 
  吐谷浑兵众见自己的主帅已经身首异处,全军顿生骇怖!一时间纷纷四处溃散奔逃。 
  大周士兵却士气大作!铁骑突出、刀枪齐鸣,军鼓隆隆如雷,漫天阵云尘埃卷着大纛旌麾猎猎翻扬,喊杀声、马嘶声撼天动地。 
  敌军兵败之势直如山崩地倾…… 
  翰成闭眼持号…… 
  残阳如血,沙漠如染。 
  敌旗敌兵纷纷散乱跌倒于荒野大漠。 
  放眼望去,茫茫黄沙草滩中躺满了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死人死马、断戟残刀。 
  慧忍大将军捧着扎好的半条左臂,望着黄沙茫茫间连天漫野、成千上万阵亡士兵的尸体,望着东倒西歪地浸泡于血渍中的白茅草,久久地,无言伫立。 
  这无数黄沙覆遮、缺头少肢的尸体,已很难辨认哪具是敌兵残尸,哪具又是大周士兵。他们交错纵横地躺在一起,从此将要永远地留在这方荒漠上了。而每一具尸体后面,是否都会萦系着一位满头白发、依风而望的老母?都会有一位温柔的妻子和一群嗷嗷待哺的儿女? 
  “咩——咩……” 
  蓦地,慧忍听见几声羔羊的叫声传来。 
  大战方定的沙场,怎会有羔羊之声传来? 
  慧忍循声寻去,只见横七竖八的尸首堆里坐着一个满脸血污和尘灰、八九岁的小男孩儿,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羔羊。 
  小男孩子头发卷曲,有着一双碧澄的眸子。羔羊和男孩儿有着同样浅碧温柔的眸子。 
  看他的打扮和五官,显然是一位西北边地民族的孩子。 
  突厥和吐谷浑将领一向有把家中男孩子自小带在马背上,教他们从小学习放牧和打仗的习俗。 
  小男孩儿和羔羊默默不语地望着渐走渐近的慧忍,望着慧忍腰间悬着的青铜宝剑。 
  两双澄碧的眸子中皆露出了惊恐之色。 
  小男孩儿的脸儿冻得青紫,全身瑟瑟发抖。他瘦削的胳臂紧紧地揽着怀中的羊羔,澄碧的眸子乞望着慧忍:“不要杀我的小羊……” 
  慧忍的心骤然剧痛起来! 
  他泗涕迸溅,泪,和着沙砾一齐流进他的嘴巴。 
  也许,他们只是一群普通的牧民?也许他们只是想要寻觅梦中那方水草肥美之地而千里走场、宁可冒着丢命的危险,企盼寻到传说中四季如春的地方,躲过西北大漠漫长而酷寒的严冬么? 
  也许,小男孩儿的父兄正是死于自己的剑下…… 
  “阿弥陀佛……” 
  慧忍脱下自己沾满血污的战袍,默默裹住小男孩儿连同小男孩儿怀里的小羊羔。 
  他和善的目光、悲悯的神情让小男孩儿感觉到了安全。他澄碧的眸子望定慧忍,蓦然扑到慧忍怀里,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轻呼:“阿爸!” 
  慧忍骤然抱紧了男孩儿,平生第一次体味了做父亲的滋味…… 
  就在这一刻,佛家弟子释慧忍知道什么叫做“开悟”了! 
  他明白师父为何预言自己得证圆满的机缘是在红尘世间,是在阵前沙场…… 
  三军将士在伏埃城南会师后,准备乘胜合力一举击溃吐谷浑可汗夸吕伏埃城主力的消息一俟传出,吐谷浑大军望风弃城而逃。 
  周军追到大通河边时,夸吕伏允带着部分人马突出重围、夺了几条船舰渡过河去、一路朝沙漠深处奔逃。 
  其余数千吐兵无路可逃,尽数乞降大周。   
  少林方丈(第三十七章)(1)   
  独孤氏握紧了杨坚的手说:“夫君!我要你也来做一回皇帝!” 
  杨坚直惊得一把捂住独孤氏的嘴:“迦罗疯了……” 
  郑译奉旨护送小轿抬着独孤氏离开掖宫时,正好遇到回京探亲的尉迟勤觐见宣帝,奏禀西蜀诸务。 
  君臣寒喧过后,尉迟勤无意问及独孤氏出了何事,听宣帝略具实情后不禁担忧道:“陛下,杨皇后天性恬静,此事倒也罢了。只怕杨坚和独孤夫人那里,不会就此罢休的。” 
  宣帝听尉迟勤如此言说,一下子触了自己的心事。他原本就对杨坚存着三分的疑惧,此时更难放心了。于是便问:“以公之见,朕当如何了断?” 
  尉迟勤犹豫了一会儿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宣帝默默不语着,不知是否应该乘势杀掉杨坚,免除后患。一时又念及丽华与自己的多年情分和隋公夫妇多年以来对自己的佐护之情。 
  对他下手,于情于法似乎都不合。 
  尉迟勤看出宣帝的犹豫,筹划道:“陛下可将将杨坚召进宫来。如果他对此事心存忌恨的话,见了陛下一定会有怨怒之气,只要他指责陛下,陛下便可借怒火发作而除之。” 
  宣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妨借此一试杨坚。 
  于是立即下诏传杨坚进宫。并对左右心腹武士交待:“隋公上殿觐见,如果神色异常或有什么怨言羞辱于朕时,尔等不必等待下旨,即可动手杀之。” 
  左右武士喏喏领命、退隐待守。 
  独孤氏被人抬回隋公府后,杨坚又气又痛又怜,且预感到这桩祸事恐怕还未到底。却不知此时宫中已经张下网罗,单等他去自投呢。 
  两人正说话时,家人匆匆走来报说:宫中侍卫进府传诏,陛下有事宣隋公进殿! 
  杨坚登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硬着头皮接了旨,待宫人去后,便求郑译授以援救之策。 
  郑译揣度:宣帝性情无常,忽暴忽静,此时诏隋公进宫,只怕一是想观察一番隋是否因皇后和独孤夫人之事而心生怨怒,看看隋公有什么说法;二来,也有可能是安抚隋公一番。三呢,也不可排除宣帝很可能听什么人的话,宣隋公进宫就是想寻机加罪。 
  两人商议了一番,一致决定待三天之后再进宫觐见。那时,宣帝即使还有火气,怕也早已冷静下来了。 
  郑译又反复叮嘱:“隋公,吉人自有天佑。再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只有见机行事了。到时,我也会相机行事,以助隋公的。隋公只要切记一点就是:隋公吉人天相,陛下虽性情暴躁,公若守定方寸,以柔克之,泰然处之,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杨坚拜别郑大夫,闭门谢客三日。 
  三天里,杨坚始终守在独孤氏身边,亲自端汤喂药,扇凉敷膏。 
  独孤氏醒来后,握着杨坚的手儿垂泪道:“夫君,我不要你再做什么朝廷的大司马、大后丞了……” 
  杨坚一面为独孤氏摇着蒲扇,一面抚着她额前的头发,心酸地说:“好好,迦罗,我一切都听你的。咱以后再也不做什么王侯公伯,再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了。咱回咱们的华阴老家去,做一介布衣百姓,平平安安地过此一生,好么?” 
  独孤氏握紧了杨坚的手,望着杨坚的眼睛说:“不!夫君!我要你也来做一回皇帝!” 
  杨坚直惊得,一把捂住了独孤氏的嘴:“迦罗疯了……” 
  独孤氏望着杨坚的眼睛继续说:“迦罗没有疯!夫君,当年有人为曾我父亲算命,言说我们姐妹七人中,至少要出三个皇后!听说有人为你看相,说你‘目如曙星,相貌奇伟,手生奇纹,俨成王字’,我父亲也曾找人私下看过你的相。这也是当年我父把我嫁给你,并把独孤家祖传数代、秘不示人的《兵家秘笈》传于你,而不是传给我六位兄长的原故……” 
  杨坚不觉大惊:“夫人缄口……” 
  直到三天后,杨坚方才遵诏进宫。 
  宣帝此时在紫极阁乘凉,杨坚听宣赶到紫极阁时,见甬道两旁林立着持戟荷剑的武士,个个一脸的威仪。 
  杨坚不慌不忙、神色安宁地一路穿过武士阵列的青砖小径,最后趋步跣足来到宣帝歇凉的阁前台下跪拜。 
  见杨坚来到,宣帝劈面就问:“朕三天前便已下旨诏见,隋公何故拖到今日才来见朕?” 
  杨坚跪道:“陛下,臣接旨后即刻沐身反省,整整戒斋三日,故而耽至今日方敢仰拜圣容。” 
  沐身反省、戒斋三日乃是朝臣对君主的最高崇敬。宣帝有些不大相信:“哦?怎么,隋公果然戒斋三日?” 
  杨坚神情忧郁地奏禀:“臣在府上躬省三日,实在自愧治家无方。如此酷暑,皇后竟不知体谅陛下病苦,反倒任性顶撞,致陛下龙体不安;臣更愧疚内人独孤氏,明知陛下与皇后乃夫妻斗气,却也闯进宫中来火上加油。臣愧疚不安,今请凭陛下处罚。”一面继续叩头不已。 
  杨坚的话说得很诚恳,宣帝不觉有些感动了。其实静下来,想想自己与杨皇后当时也不过只是夫妻斗嘴而已。杨皇后劝说自己也是出于爱护自己的身子,更无私心。只怪她当时不肯给自己留一点面子,自己直到被逼到死角上,才动怒说了绝情的话。 
  原以为隋公定会因此记恨在心,谁知不仅未见他有什么怨言,也不为妻女辩白,反倒如此躬身自省,便觉得自己未免气量狭小、小题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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