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璃(倾城绝恋原作)

第38章 吊唁


    马车在寒风里缓慢前行,路上的积雪已被扫到两侧,被风吹散的车轮轧上去吱吱嘎嘎地响。
    车上的月墨担忧地掩紧车帘,生怕吹进来的冷风扑到美璃(身shēn)上。刚坐完月子,真不该在这么冷的天气出门。
    美璃冰冷的手心里却是湿湿(热rè)(热rè)的汗珠,她……很怕!
    因为要迎接凯旋的将士,承德城里比平时要(热rè)闹繁忙,时不时还会响起鞭炮的声音,很多人不顾寒冷在城中各处张灯结彩。
    马车拐入通往图哈将军别业的小路时,却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天地。没有红灯彩幔,满眼都是凄冷飘拂的白幡。永赫已经被追封为一等镇国将军,而且皇上特意下旨要风光大葬,祭奠仪制破格提高。
    美璃在大门外下车时,被满眼的黑白颜色激得轻跳了跳,心好像冻结后被摔碎的冰块,僵硬而麻木。
    永赫的尸体刚刚被运回来,装入巨大棺椁,平静地放置在灵堂的上首,应如福晋哭晕过数次,当美璃进来时,已经看见她表(情qíng)镇静地坐在棺前烧纸钱。
    美璃以为她会瞬间扑过来对她连骂带打,母亲失去孩子的心(情qíng)她现在已经能体会深切,在那些时刻担心孩子会离她而去的(日rì)子,那恐惧和痛楚已经深入她的骨血。应如福晋对她做出任何举动她都能理解……甚至,她希望应如福晋能厌恨无比地骂她打她,虽然她也明白,她对永赫的亏欠一顿打骂连补偿都谈不上!
    可是应如福晋只是用失神地眼睛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
    在棺前跪下,悲凄叩头时,美璃泪流满面,她的罪恶感此刻强烈到让她绝望!她在永赫面前是个罪无可恕的人!
    如果不是她,他可以娶一个让他父母满意疼(爱ài)的媳妇,如果不是她,这和睦的一家人已经赴闽浙上任,他……可以带着心(爱ài)的妻子徜徉于江南的美景,平安和乐地过上一生一世。
    都是她!
    他的父母惨遭丧子之痛,他,饮恨亡故在寒冷的蒙古!
    不应该!那么年少俊美的他不应该躺在这漆黑冰冷的棺材里!他才刚满二十岁,他的人生刚刚要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就是因为她……剩给这原本幸福的一家人的,只有哀痛,只有死亡!
    她跪伏在冰冷的砖地上,没有起(身shēn)的力量。
    永赫,他就这么离去,他要她这辈子怎么面对自己心里的那份愧疚?!
    “你起来。”应如福晋的声音平静得近乎空洞,在只有她俩的灵堂上甚至带了轻微的回音。
    美璃几乎是趴倒在地上哭泣,她也知道这个样子很丑陋,但她没有办法,她现在仅剩这样的力气。她太痛,太绝望,她除了在他灵前这样哭泣,这样认罪……没有其他办法。
    “我恨过你。”应如福晋看着火盆里化为灰烬的纸钱,语调平淡,“可我也为永赫在阵前立下战功欣喜若狂,为他成为将军得意非凡,我也为他此去功成名就暗暗庆幸。如果永赫没死,我现在……我现在……”她说不下去,竟然苦涩地笑了,“所以,我不恨你了。生死荣辱都是天意,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永赫已经去了,任何人任何事对我都没有意义。”
    美璃默默地听着,惊讶于应如福晋对死亡的豁达,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最(爱ài)的儿子已经死去,她连恨她都不屑。
    她更绝望地感受到这伤彻肺腑的哀痛,她就是在永赫灵前谢罪自尽,对他的父母也毫无意义!她的过错无法弥补,除非永赫活过来,不然她的悲痛,她的歉意,她的绝望都毫无意义。
    “你……”应如福晋停住动作,眼底闪过一丝垂死挣扎的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个孩子,是永赫的吗?”
    跪趴在地上的美璃浑(身shēn)抽搐般地一抖,她知道不光靖轩怀疑,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现在,连永赫的母亲都来向她求证!
    她没说话,不是因为这份屈辱的难堪,是不忍心说出实(情qíng)。
    见她不语,应如福晋苦苦地一笑,最后的希望也湮灭了。“其实我知道,但我还是不死心!我多希望这个孩子是永赫的……”泪水在淡淡的笑容里淌下,“哪怕有一丝怀疑,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他会不顾一切地跑回来找你……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美璃的脸被泪水冰得发疼,如果真能像应如福晋说的那样,她宁愿背负任何罪恶,她宁愿这孩子是永赫的!
    可是……
    她全盘败落!命运让她输得一无所有!永赫死了,靖轩不肯承认这个孩子。应如福晋的询问,让她越来越毛骨悚然,她似乎预感到鄙视和流言将会陪伴她的孩子一辈子!
    门外的下人通禀得非常仓促,大概是客人进来得太快,“庆……庆王爷吉祥……”的请安声还没落,高瘦(挺tǐng)拔的(身shēn)影已经走进大堂。
    应如福晋的眼中漾起复杂的神色,她怎能不恨他?!
    美璃听见他来依旧无动于衷地跪伏着,他不过是气恼她来祭拜永赫,打她骂她,或是大闹灵堂,她都不想去管他。他还要怎么伤她,随便。
    靖轩的披风在门口脱去,此时只穿了单薄的黑锦丧服,从蒙古阵前回来他瘦了,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古铜色,他站在美璃(身shēn)边不言不语地看着永赫的棺椁,没有表(情qíng)的俊美面容在黑白交错的黯淡灵堂里显得格外刚毅。
    美璃觉得耳边扑过一阵冷冽的风,他精致的衣料被冻得有些发硬,屈下(身shēn)体时发出非常清晰的窸窣响声。他跪下了!在永赫灵前跪下了?!
    她太过惊讶,不自觉地从袱垫上侧跌下来不得不双手撑地,冷得冻手的石砖让她的胳膊更加麻木。
    他什么都没说,眼眸深幽显得格外黑澈,三个叩头完毕,他没起(身shēn),转向已经目瞪口呆的应如福晋,再次以头点地。
    美璃的太阳(穴xué)都涨得要爆开,眼泪刷刷滚落,很短很短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他和她一样内疚一样负罪深重。他……一定也没想到永赫会在战争中殉国。
    他叩完头,利落决绝地起(身shēn),轻易地一下就把瘫在地上的她提了起来。
    她脚步踉跄地被他拖到灵堂外,他顿住(身shēn)形,松开了她的胳膊,没了他支撑拖拽的力量,她晃了晃险些跌倒。
    白白的积雪映着(日rì)光十分刺眼,更衬得他一(身shēn)黑服异常凝重。
    他没看她,“回去!”他简短地命令。
    她无力作出反应。
    他僵直地站在寒风中,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半回(身shēn)拉住她冻僵的手,放缓脚步向外走。
    他还能怎么办呢?
    知道她来,他无法不赶来,如果可以,他一辈子也不想再次面对永赫的尸体。无法,无法!正如现在……他不忍恨她,不忍怪她,无法顾及尊严和骄傲,他还是要带她回去。
    “承毅的墓地……”他说话声很轻,因为顺风的关系她听得很清楚,“就选在承德郊外,梓晴的尸骨也从京城运来了。”
    她已经冻麻的手臂颤了颤。
    “天气暖些,我带你去看他们。”
    他对她竟然生出同病相怜的(情qíng)感,她在因为失去而疼痛,他也是!往昔……她和他,承毅梓晴那些愉快的不愉快的少年岁月,原本以为已经淡忘,现在却明晰得如同昨(日rì)。
    她的眼睛刺痛,生前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死后终于可以相依永眠,或许,他们的(爱ài)(情qíng)是用死亡来延续的。她和靖轩呢?
    是的,她也想起了往(日rì)……想起她虽然挫败痛苦仍满心甜蜜地追赶他(身shēn)影的岁月。
    (胸xiōng)口一闷,憋在心里的种种(情qíng)绪瞬间翻涌,她一呕,一口鲜血吐在雪地上那么红艳。
    “美璃!”他大惊,托住她软下去的(身shēn)体。
    回宫的马车因为速度快而分外颠簸,美璃虚软地被他抱在怀中,她绝望得甚至自弃,她的人生,她的(身shēn)体……她经历过的苦难、将要经历的苦难,终于压垮了她,她突然想就这样自私地甩手而去!
    她拒绝去想那个锦被里的宝宝,她累了,累得连骨头都酥成渣沫,她实在无力支持下去。
    “美璃……你不能死……不要死……”他在她耳边低低呼唤,如同自语,他吓坏了,真的吓坏了。他无数次想让她死了算了,可当她真的万念俱灰想要撒手离去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能让她走!
    永赫走了,他甚至连要挟她的资本都没有了!
    只要她不放弃,她心里想的是谁,她的冷漠,她的怨恨……他都认了,他都忍受!
    那口血,从她苍白(身shēn)体里喷涌而出的那口血,都溅入了他的心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在扎在他心里那么深的地方。她死了,他也不会再是高傲冷漠的庆王爷。
    “你死了,那个孩子……我要亲手送他下去陪你。”
    他(阴yīn)冷地发狠,只有他自己知道出尽底牌是多么无助和可悲……只要她别放手,无论她因为什么不放手……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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