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往事

    众人也都知道这些日子程黎平等人虽然身在岛外，但每一步都走得步履维艰。不管是在内地跟张卫林、田璋勋那帮人的争斗，还是在海上袭击澳洲人的商船，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满盘皆输。所以今番重聚，除了激动之外，众人心里都是满满的欣慰。这意味着距离他们重见天日的日子不远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畅快，只有蛇爷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纳兰婉儿是他的女儿，程黎平此番回来，固然是带领他们走向自由，可那也意味着最终的摊牌。以纳兰婉儿在岛上所做的一切，死上十次八次都不多余，可是纳兰婉儿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自己对她没有养育之恩已经足够愧疚，如今亲眼看她走向末路，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
    程黎平拍了拍老妈的肩膀，缓步走到蛇爷面前。看见程黎平过来，蛇爷这才起身，冲程黎平勉强笑了一下。程黎平道：“蛇爷，不欢迎我回来么？”
    蛇爷尴尬的笑道：“怎么会……我只是……对不起大家，都是我的错。”
    程黎平摇了摇头，道：“她是成年人，选择什么样的路，就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蛇爷，这怪不得你，也怪不得任何人。”
    蛇爷没有说话，但是抬起头的时候，已然老泪纵横。程黎平同样也很心塞，抓着蛇爷的胳膊向山洞内走去。其余人刚想跟过去，却被九爷制止住了。
    “程先生，我……”蛇爷哽咽着道，“这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以前混社会，婉儿就不会失去父亲和母亲……她就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找一份顺心的工作，谈一个正经的男朋友，然后结婚生子……都是我的罪过，我的罪过啊……”
    程黎平透过窗口的缝隙看向外面，纳兰婉儿指挥着四架直升飞机兀自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不远处的山头上，火势越来越大，滚滚浓烟在海风的吹拂下如同上古恶兽。蛇爷站立不住，倚在山洞的墙壁上，程黎平道：“蛇爷，现在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这就是命，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如果你想再争取一次，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纳兰婉儿愿意认输，我可以将她和许俊霖一起移交香港警方。至于判处什么样的刑罚，就由不得我们做主了。”
    蛇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泪眼婆娑的看着程黎平，待到他确认程黎平没有开玩笑后，竟然猛的弯下腰去，冲着程黎平深深的鞠了个躬。“程先生，你救我一次两次，现在又给我这个机会，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岛上被婉儿害死的兄弟和居民……”
    程黎平坦然的受了这个大礼，叹道：“好了，你去准备一下吧。再打下去，这山火就无法控制了。”
    蛇爷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待到程黎平回到暗堡，九爷似笑非笑的道：“你是在给这条小蛇一个机会，还是在给她女儿一个机会？”
    程黎平心下一惊，脸上却面无表情的说道：“算给他们父女俩的机会吧。不管结果怎样，至少不要留下太多遗憾。”
    程黎平的父母却很欣慰，因为自己的儿子始终像自己教育的那样，永远带着一颗仁慈的心。程黎平坐了下来，刘卫国刚刚打来电话，说何勇已经登岛了，已经跟丁二胡闹等人会合了。程黎平休息几分钟，马上带人前往另一个暗堡，将收藏在那里的高射机枪和平射炮搬到这边来。
    那个暗堡已经被纳兰婉儿打的七零八落，十几挺高射机枪也损毁过半，所幸平射炮的炮弹都在最里层放着，没有遭受无妄之灾，否则那暗堡早就被掀个底朝天了。
    刚把高射机枪搬过来，刘卫国和何勇那边就动手了。原来刘卫国早先就叮嘱何勇去想办法搞一具推进器过来，然后再购买几枚毒刺导 弹。何勇从来没干过这买卖，连点头绪都没有，结果不知死活的天狼帮送上门来，被何勇带人搅了个天翻地覆，收缴了这具发射器。不过几枚毒刺导 弹全是九爷想办法买回来的，一枚导 弹折合人民币足足二十万元。
    程黎平皱起了眉头，道：“天狼帮是道上的帮派，怎么会有推进器这样的装备？”
    九爷笑道：“很简单啊，越南军方背后支持的呗。你想想看，去年开战的时候，内地还不是派潜艇军舰过来支持了么，只不过他们不能直接露面罢了。”
    程黎平点点头，道：“叮嘱勇子一声，别让他打落纳兰婉儿的飞机。”
    九爷拿起电话，拨通了刘卫国的号码。刚打了声招呼，一枚导 弹从海滩的方向飞来，径直钻进一架青黑色的直升飞机机舱。那架飞机凌空爆 炸，变成一团火花散落在山体中间。
    纳兰婉儿等人大吃一惊，急忙驾机返往红岛。待他们看到何勇和推进器的位置，又一枚毒刺导 弹发射升空，再次击落一架直升飞机。纳兰婉儿尖声怒吼，机关炮没命般的射向何勇。何勇见势不妙，丢下推进器就跑。跑出几十米外回头一看，推进器已经被炸成了一堆烂铁。若非剩下的毒刺导 弹还在船上，恐怕早就被打炸了。
    何勇跳起双脚破口大骂：“纳兰婉儿，你这个贱 货，要不是老子当初在新加坡帮了你，你早被李传楷弄死了……”
    纳兰婉儿根本听不清何勇说的是什么，但她恨透了何勇打落她的僚机，马上调转机头追了过来。何勇顿时脸色惨白，狼狈不堪的向红岛的山丘跑去。纳兰婉儿和另外的两架直升飞机穷追不舍，配载的武器全部派上了用场。何勇吓的将满天神佛全部拜了一遍，眼见跑不过直升飞机的速度，就地往地上一扎，该咋地就咋地吧。
    机关炮打在山石上，溅起一团团烟尘。纳兰婉儿看不清地面上的情况，下意识的认为何勇继续往前跑路，继续向前追去。何勇屁股露在外面，鲜血不停的往外流，原来刚才机关炮炸裂的碎石片割开了他的屁股。
    刘卫国见情势危急，马上通知程黎平那边开火支援。程黎平得不到蛇爷那边的讯息，只能命令高射机枪封锁直升飞机的飞行路线。直升飞机的速度跟战斗机轰炸机之类不可相提并论，在密织的弹雨中不敢乱闯，唯有勉强拔高距离，试图脱离高射机枪的射程。
    就在此时，蛇爷用一根木棍举着一条白色的内裤颤巍巍的站在一块山石的凸起处，冲纳兰婉儿的直升飞机摇了摇。纳兰婉儿看到这一幕，缓缓的驾机飞了过来，停在距离蛇爷只有二十米的地方。
    丁二和胡闹等人回到程黎平身旁，咬牙切齿的道：“程哥，下令吧，打掉这个贱 女人。”
    程黎平不置可否，高射机枪那边主动停了下来。余下的两架直升飞机盘旋在纳兰婉儿上方，也停止了开火。蛇爷扯着嗓子大喊：“婉儿，是老爸对不起你，你投降吧。”
    纳兰婉儿俏脸紧绷，咬着牙叫道：“我小的时候你就不养我，现在我长大了，你还跟别人一起跟我作对，你不配当我的父亲！”
    蛇爷满脸的辛酸泪，道：“千错万错，都是老爸的错。老爸求求你，认输吧，你来到红岛，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还要再错下去吗？”
    纳兰婉儿冷笑道：“姓程的占领红岛时，打死了多少越南人？他杀的人难道不是人？”
    蛇爷讷于言辞，顿时被纳兰婉儿怼的无言以对。程黎平吸了口气，从山洞里走到矿沟，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造成的杀戮，是因为对方的武力侵略。而你造成的杀孽，是由于你的残暴无度。纳兰小姐，没人想跟你过不去，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天怒人怨。就算我放过你，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
    纳兰婉儿疯狂的大笑起来，直升飞机也跟着颠簸不定。“行了，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纳兰婉儿道，“想让我投降，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蛇爷还想为自己的女儿争取一下，急忙叫道：“婉儿，什么诚意，你快说啊。”
    “红岛的掌控权一分为二，钻石矿的收益平均分，程黎平，你答不答应？”
    程黎平叹了口气，一句话也不再说。蛇爷为难道：“婉儿，你运走了好几船矿石，够你一辈子吃喝花用的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到底要什么啊？”
    纳兰婉儿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凄凉，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前我想要有一个家，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什么都得不到。靠山山塌，靠水水垮……”
    蛇爷心中痛如刀绞，这一切追本溯源，都是自己的过失啊。“婉儿，你没错，是老爸错了，求求你，乖乖下来好不好，我们去香港自首，不管结局怎样，老爸都不离开你。”
    “放屁，我才不要自首！”纳兰婉儿厉声叫道，“就算是死，也没有人可以审判我。”飞在纳兰婉儿上头的两架飞机近前几步，似乎是担心纳兰婉儿被蛇爷说动，枪口锁定了蛇爷所在的位置。程黎平见势不妙，马上高声叫道：“蛇爷，快闪开。”
    话音未落，一轮机关炮打在蛇爷身上，将他打的尸骨无存。炸起的火焰燃着了那条白内裤，被海风一吹，轻飘飘的往半山腰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