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往事

    五月十三号，阔别黎城半年有余的程黎平和父母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土地上。虽然内地并未认可程黎平的官方身份，可黎城地方的官员依然给了他很大的面子。区里主要的领导全部站在高铁出站口等候着，待程黎平和父母出来时纷纷鼓掌欢迎。
    父母活了大半辈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顿时停下脚步，尴尬的满脸通红。身后跟着的良心厨等人也停了下来，他们只是升斗小民，哪敢想象区委书记这样的领导迎接自己。程黎平倒是面色无异，大大方方的牵着父母的手走到杜德仲面前，笑呵呵的说道：“杜书记，你也学会搞排场了？”
    杜德仲笑道：“我已经不再是黎城的书记了。”
    程黎平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
    杜德永凑过来插嘴道：“嘿嘿，杜书记高升了，现在是苏徐市国安处的负责人。”
    程黎平拱了拱手，道：“恭喜。”
    杜德仲道：“好了，我们就别在这里瞎客套了。区里还有一堆领导等着呢，小程，嗯，再这样叫你合不合适？”
    程黎平带着父母和良心厨等人上了区政府的公用大巴车，道：“随意，一切都随意。”
    杜德仲道：“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家伙啊，每一次回来都闹那么大动静。这回倒好，一个个大腕级的人物都来了，就连电视台都来了上百家。等进了城区，你自己去跟他们打招呼，我可不当你的背景墙。”
    程黎平眨了眨眼，笑道：“那咱们直接去区局吧，我也不想看见他们。老杜，借你办公室一用，方便吗？”
    杜德永没好气的道：“我敢说不方便吗？”
    程黎平哈哈一笑，顺手指了指良心厨等人，扭头问杜德仲：“杜书记，这几位你还认识吧？”
    杜德仲头也没抬，道：“放心吧，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罪名，你收复红岛的时候，区政府就派人通知过他们的亲属了。对了，林先生还立了功，区里奖了五千块钱。”
    “这么抠？”程黎平笑道。
    杜德仲道：“那当然，没你财大气粗。听说你现在个人资产比黎城一年的国民收入还要高，上次一挥手就给扶农基金捐了十几个亿。说起来这事儿，我还没替黎城的百姓感谢你呢。”
    程黎平谦逊的笑笑，道：“应该的，我永远都是黎城的一份子。”
    进了城区，良心厨等人提前下车，赶紧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程黎平和父母一路来到区局会议室，在这里见到了匆匆更改场地的陆建平、陶文境、罗贯中以及其他京城里的大领导们。其中有一个瘦削而英俊的长者，看见程黎平的时候轻微的叹了口气。程黎平缓缓走到他面前，深深的弯腰鞠了个躬，道：“田叔，对不起。”
    这人正是田梓橙的父亲。他轻轻拍了拍程黎平的肩膀，道：“好了，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我不怪你，你也没有错。我还得感谢你为国家做的一切，橙子知道这些，心里也会很高兴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角流下了泪，但马上又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程黎平除了紧紧跟他握了握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京城里来的领导们各自说了一些客套的场面话，又问了问程黎平打算怎样经营加勒比海那边的岛屿。程黎平见众人都在场，干干脆脆的说道：“仿同瑞士，建立一个永远中立的和平岛。经济往来上，始终对我的祖国保持最友善的态度。”
    罗贯中还想旧事重提，却被一个军方的长官用眼神制止住了。当晚，在区局的食堂里吃了饭，某些大领导们各自回京。其实他们过来就是来看看程黎平的口风和态度，毕竟建国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个成精的普通小年轻。
    程黎平的姿态放的很低，客客气气的亲自又将他们送出城区。程家新村的房子毁了，黎城这边也没有新的住处，杜德仲拍板决定，在黎城最豪华的酒店给他们一家人开了两个大房间。
    父母累了一整天，洗漱过后便睡了。程黎平思绪万千，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便默默的起身乘坐出租车来到城西的桃花仙山。出租车司机似乎很关注时事新闻，看见程黎平的第一眼便惊喜的叫道：“程哥，是你吗？”
    程黎平笑道：“你是？”
    “哎呀，好久不见。那个，我是火鸡的小弟，他在做包子，我改行跑出租车了。”
    程黎平这才想起那个被自己教育好了的小混混头子，可惜时间有限，不能特意去他的店里捧捧场了。出租车司机很是健谈，将去年到今年黎城发生的大事小事全说了一遍。程黎平平时很讨厌这种长舌头的人，可今天听起来却觉得异常的亲切，始终没有打断他，偶尔还会插嘴问上两句。
    到了城西，车子停在桃花仙山停车场。程黎平掏出一张钞票递过去，出租车司机死活不收，笑嘻嘻的道：“程哥，你可是我们黎城道上的荣耀。你乘我的车子，这是我的荣幸。”
    程黎平也不勉强，笑着道了声谢，慢慢向山上走去。
    进了山门，快步走了几分钟，便看到了田梓橙的塑像。离的越近，程黎平的脚步越沉重，走的也就越缓慢。离塑像只有二十米的时候，程黎平突然看到有一点光亮闪灭不定。近前一看，原来是田梓橙的父亲田伯春。手里的光亮是香烟，地上还散落着一堆烟头。
    见程黎平也在夤夜到来，田伯春欣慰的笑了笑，道：“你也来了。”
    程黎平轻轻摩挲着雕像的底座，道：“我来看看橙子。”
    田伯春手里的香烟抖动着，声音也哽咽起来：“你现在还能来看她，说明橙子没有爱错人。小程，我这个当父亲的，谢谢你了。”
    程黎平同样心酸不已，靠在雕塑旁一言不发。一老一少两人在这里一直站到天明，这才收拾了地上的烟头各自离开。临别的时候，田伯春道：“如果京城还有别的要求，在不损害你的利益的前提下，尽量答应一些。祖国需要发展，更需要完整的防御体系。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还会打你的主意。”
    程黎平郑重的点点头，道：“田叔，我会认真考虑的。”
    下山后，打车回到酒店，程黎平跟父母简单的说了一声，便径直去了杜德永的办公室。杜德仲高升，尽管新任的书记还没有委派下来，但杜德仲已经自觉的将自己的东西搬离了那间办公室。看见程黎平过来，杜德永嘿嘿一笑，道：“还是杜书记算的准，知道你今天肯定来找我。要不然，我就办案去了，说真心话，这个办公室我真坐不惯。”
    程黎平笑道：“既然这么说，杜书记一会也会过来了？”
    杜德永道：“肯定的。对了，还有几位老朋友，你要不要见一面？”
    程黎平道：“谁？”
    杜德永道：“诚品食化的周总，红山酒厂的任总，狮子酒吧的老板周建军，哦，还有咱们区里的包副区长，谢副局长。”
    程黎平笑道：“是不是还有老马？”
    杜德永脸色一暗，道：“老马……老马去年以身殉职了。”
    程黎平叹了口气，道：“太可惜了。”
    杜德永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当警察的，早晚有这一天。那啥，吃早饭了没有，没有的话，我请你吃牛肉煎包，喝两碗豆粥，那叫一个舒坦啊。”
    程黎平突然想起来那个出租车司机，道：“知不知道火鸡？”
    杜德永哈哈大笑：“那小子也是个人才，现在的煎包店，是咱黎城最大的早餐店了。”
    程黎平笑道：“那就去他那儿吃吧。”
    杜德永看看手表，道：“这个点去他那里，估计得排队。”
    “你赶时间么？”
    “走起。”
    到了火鸡那边，程黎平又是引起了一阵轰动。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像自己这样的人还能拥有明星一样的待遇。火鸡彻底改头换面，以前标志性的长卷黄毛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亮晶晶的光头。看见程黎平惊讶的眼神，火鸡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程哥，光头方便干活，省的包子里进头发。”
    程黎平笑了笑：“不错，怪不得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
    火鸡亲自送了一盘煎包过来，道：“程哥，今天我请。”
    杜德永阴阳怪气的道：“一盘煎包就想打发红岛的国王，你也太儿戏了吧？”
    火鸡紧张的直搓手，道：“那怎么办？”
    “起码还要加两碗豆粥啊。”
    火鸡这才明白杜德永是跟自己开玩笑，笑嘻嘻的道：“有的，有的。”吃完了饭，程黎平悄悄的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桌子上，起身跟众人挥了挥手以示道别。杜德永没有他那么财大气粗，将二十块钱压在了盘子底下。两人刚走出煎包店，火鸡拿着两张钞票追了出来，气喘吁吁的说：“程哥，杜局长，说好了我请的。”
    杜德永拒而不接，道：“这是局里的纪律，吃你的东西就得付钱，我可不是王老三。不过，程先生不是国家干部，他吃点白食应该没问题。”
    火鸡满脸为难，道：“杜局长，那你给的多了，也得等找零啊。”
    “小费。”杜德永骄傲的摆摆手。程黎平也笑了，道：“我的也是小费，在国外呆惯了，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