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严霜

第38章


残肢人冷道:“什么死账?”
谢金章厉声道:
“阁下还要学不开花结子的水仙,尽在装蒜么?当年你买雇家兄到翠湖历舫做案,事后又暗中指使姓武的和姓甄的二人埋伏于归路上,袭杀家兄以灭口,此事虽然隐秘,但老夫……”
残肢人不容他说完,便自截口道:
“姓谢的你信口扯淡,可是吃定我是个残废老人么?”
谢金章尽道:
“到底是谁扯淡,咱们心里有数,今日鬼使神差教老夫在此碰见你,该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到了!”
语终,猛一挥掌,往残肢人直击而出。
他似乎对敌人愤恨已极,下手绝不留情,只闻“呜”地一声怪响,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劲道应掌击去。
待得掌见击近,残肢人陡然长吸一口真气,他萎缩坐在轮椅上,连人带椅恍若被什么无形之力托着升起半丈多高,掌风“虎”“虎”自他脚下扫击而过……
谢多章须发皆张,单掌居胸连划半圆,接二连三攻出了五招,突闻四座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只因谢金章这连环五招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其中内涵之奥妙实已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那残肢人身犹在半空,在对方五掌击下,便如置身惊涛狂浪中,除了接受摆布外,丝毫没有抵抗的余地。
旁立的赵子原亦瞧得惊骇不已,暗道:
“这谢金章掌上功力之高,几乎到了举世无匹的地步,但他在江湖上名气却不若乃兄之高,由此观之,那谢金印一身功夫岂非已臻陆地神仙之流么?罢了,瞧这样下去,我再练上一百年也绝不是他们的敌手。”
想到这里,顿生心灰意懒之感。电光火石间,陡见残肢人一俯首,三道金光从他衣领闪出,破空亮出“嗤、嗤”锐响,紧接着他回身在空中一大回旋,一时但见银光闪烁,漫天都是密密麻麻,其细如丝的金针。
残肢人虽则手足全无,但俯首旋身发出的无影毒针却是玄奇非常,令人防不胜防,谢金章是何等武学大家,一瞥之下便已知晓其中厉害,他沉声低叱,双袖挥舞将毒针卷飞。
残肢人坐姿不改翩然落地,“吱”一响,那轮椅竟被压得发声,只听他狠狠地道:
“姓谢的!老夫要正告你一句——”
谢金章道:
“有话快说。”
残肢人沉道;
“你要报令兄之仇,找到老夫头上可是完全找错人了!”
谢金章道:
“大丈夫敢做敢当,水泊绿屋出来的人如此没出息,做了案还要推倭不敢承认么?……”
说着,一掌重又抬起,掌上运集内力待发。
残肢人沉声一字一字道:
“谢金章!你不要后悔!”
谢金章打个哈哈道:
“笑话,老夫凭什么后悔?”
他一掌正待击出,突闻轰然一声巨响,邻桌上坐着的三个彪形大汉齐然推开座椅立将起来,居中一名汉子伸手往硬木桌上重重一拍,杯碗登时被震得四下碎散,一声轰雷般大吼道:
“且慢动手——”
谢金章横眉一扫,道:“这位壮士有何见教?”
那居中高大汉子道:“谢金章?方才此人称呼你叫谢金章?”
边说边伸手指了指残肢人,谢金章颔首道:“正是。”
那高大汉子道:“然则你是谢金印的胞弟了,你说,谢金印是不是死啦?”
谢金章微微一楞,道:
“家兄早已二十年前过世,壮士……”
语犹未尽,那高大汉子已是双目暴突,厉喝道:
“好,好个谢金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了咱们拜弟萧霖一条血债,还没有偿还倒心安理得地人土为安了!”
谢金章听得对方提到“萧霖”之名,心中有个谱儿,说道:
“尊驾莫非是九里崖萧氏四杰的老大萧大坚?”
那高大汉子道:
“你知道便好,昔日谢金印受人之雇,仗剑夜闯九里崖,击毙咱家四弟,这深仇大恨叫我去向谁要回来?”
他望了谢金章一眼,蓦然大吼一声道:
“姓谢的,既然你是谢金印的弟弟,就代他偿还血债便了!”
第十三章 忍辱负重
萧大坚刷地撤下背上兵刃,赫然是一只粗巨的月牙棍,长棍一抡,疯狂也似地向谢金章扑去。
他棍出生风,挟着一股雄浑飚劲,直袭谢金章门面,谢金章颔下白髯飘飘,倏地闪身一个翻转,立时退到五步之外,萧大坚手臂伸直一振,又自劈出三棍,一棍比一棍凌厉——
谢金章冷冷道:
“老夫不愿和你动手,萧大坚你把兵刃收回去。”
语声中,双掌翻飞,拆解了对方绵绵不绝的攻势。
萧大坚朝身侧两名大汉高喝道:
“杀弟之仇不可不报,二弟、三弟还不动手?”
其余两人一闻此言,齐然抽出长棍围了上去;一时拳棍交加,招数配合得极为神奇严密。
谢金章被困在重重棍影中,左闪右避已是险象丛生,但他仍不肯还手,萧大呼啸一声,三杰长棍攻势更为加紧,眼看他若再不回击,势必伤在棍下,谢金章心中暗叹道:“罢了,”右手握拳从三只月牙棍影中攻将出去,三杰只觉长棍去势被一股奇异的回劲夹了起来。
三人一惊,正欲运力相夺,谢金章一声低叱,“喀嚓”“喀嚓”“喀嚓”三响,三支月牙棍同时齐腰断为两截!
他这一出掌断棍,端的是快逾掣电,三杰犹未瞧清敌手招数路子,手上长棍已被击断。
酒楼诸人睹状,不约而同为之倒抽一口寒气,尤其三杰内心更是骇讶万分,只因他们自出道以来,漫说鲜少尝到败绩,即便遇上武功较其高上数倍的敌人,也只有屈服认败,绝对不曾为人折断兵刃,那谢金章的武功真是使人难以思议了。
谢金章收掌沉声道:
“萧大坚!你们逼人太甚了!”
三杰心中又惊又急,那萧大坚自觉无颜再滞留下去,一挥手,三人一言不发,匆匆夺门出去。
萧氏三杰方走,酒楼当口黑影一闪,又自步进一名术士装束,手提黑色药箱的中年游方郎中。
那游方郎中手持串铃,摇得“叮当”作响,面对一众酒客道:“富贵生死皆天定,早知三日转祸福,在下行脚四海,文才武功一无是处,仅对相术一道略有心得,列位若有疑难不解,在下愿为指点迷津,顺便赚上两个盘缠……”
举座酒客没有一人搭腔,那游方郎中环目在楼中四扫,最后目光落到谢金章身上,上前作揖道:
“老丈请了。”
谢金章皱盾道:
“老夫目下可没有空闲问卜测字,阁下另寻旁人去吧。”
游方郎中并不以为忤,逞道:
“在下幼习相人之术,日阅千人,人目但觉老丈气度轩昂,想来必非凡人,只是——”
他故意停了一停,压低声音道:
“只是老丈眉心集结,印堂晦气凝而不散,晦气主凶,不是在下虚声恫吓,老丈近日行动须得留神一二。”
谢金章双目一瞬出不瞬地注视着游方郎中,道:
“依你瞧便怎地?”
游方郎中温吞吞地道:
“依在下看来,近日中老丈必有奇祸临身!”
谢金章爽朗大笑道:
“是福即非祸,是祸躲不过,哈哈,有谢阁下指点,老夫行事自当留神……”
话犹未说完,右手陡地一拂,直抓向对方手中提着的黑色药箱。
他一抓之势称得上是疾若惊电,抑且又是突然而发,自忖必然抓中无疑,讵料那游方郎中似乎早有防备他会来这么一着,只见郎中足步微蹬,身子模糊一闪,谢金章一手顿时抓空。
游方郎中大叫道:
“你——你要干什么?”
谢金章置若罔闻,游方郎中身形才动,他右臂猛可暴伸,对着对方前胸发出一掌!
同一忽里,他左手一挥,再度抓向游方郎中手提的药箱,这下声东击西,用得确是恰到好处,那游方郎中只要出手封抵谢金章的掌力,那么另一手上的药箱势非被他抓着不可。
游方郎中一面旋身暴退,一面挥拳相封,退到了五步开外,他左手忽然屈指在药箱上一弹,箱盖陡地自动跳起,喷出一股碧绿澄莹的水线,有若流泉溅珠般往谢金章喷去。
绿泉飞喷之际,酒楼诸人倏觉阵阵腥气扑鼻,闻之直欲作呕,不禁纷纷走避,蓦然有人脱口高叫:
“蕲艾毒液?!……蕲艾毒液?!……”
众人间言,更是惊惶莫名,那蕲艾毒液乃是取自安姑苦溪之水加配毒汁制成,肌肤若吃此液触着,剧毒立即蔓延至全身,端的是厉害无俦,那游方郎中的药箱里,竟会藏有这种毒液,确大出诸人所料。
这下祸起萧墙,薪艾毒液在空中倏地溅散开来,那速度之疾,幅度之广,十足令人生畏。
谢金章一呆之下身子不退反进,双掌翻飞间,毒液悉被卷飞,溅向左侧屋檐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谢金章卷飞毒液,方自喘过一口大气,倏见一条人影破空而起,在空中单手一扬,袭向谢金章的背官。
旁立的赵子原突然之间但觉热血沸腾,缘因那人出手之恶毒,实为他生平所仅见,虽则他心中有一道古怪的潜在念头,对谢金章没有什么好感,但另一种天生的侠义本能,却迫使他能坐视旁观。
他大吼一声,一步飞跃而出,挥臂猛劈出去,口道:“撤掌!”
那人怒道:“小子你竟敢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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