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半生

第二十一章 狠心绝交


    洞外,月亮被一层薄云挡住了,星星也消失了大半。寒风料峭,幸好怀中躺着一只有柔软皮毛的小动物取暖,像个小手炉似的,我不禁又抱紧了些。我选了一块较平的巨石坐下,望月沉思。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过去我不曾觉得,可今日这诸多事叠加在一起,让我对销其雷生了疑。我虽说不上原因,但隐隐觉得,梦中的杀害我亲生父母的坏人,就是他,而他,正是白民国的首领。
    白民国,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词频繁出现,我当初本无意前往,可最终竟也去了,这会不会是他在幕后安排?销其雷曾对我说起过死去的的妻儿,梦境中的那个人也讲过自己夫人为救孩子魂飞魄散,幸而锁住孩子魂魄,他们若是同一人,那让我去白民国,就是让我去救这孩子?
    销其雷啊销其雷,你太复杂了,何苦费尽心思谋略,你我互为朋友,理应两肋插刀,这么算计,我反而不想助你。销其雷,我的推测只是推测,而你,究竟有什么隐瞒着我……
    “泠然姐姐?”小尾巴蹭蹭我,“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没什么。”我拍拍它,“对了,你主人夫君到底是什么人,有过什么故事。你能告诉我吗?”
    它欣然一笑:“当然了!你想从哪听起?”
    我想了想说道:“他的身份?”
    “他?他可是堂堂白民国国君!”
    “还真是!”我惊起,差点把它摔在地上。
    小尾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骄傲的神情还未消散,眼睛里就流露出委屈之情,我笑着抱紧它,继续问:“小醋王曾经说你们的主人是……翡婳仙子?”
    “是啊!”提到翡婳仙子,小尾巴眼睛里闪起了星星,“主人从天上下嫁白民国,因为有主人夫君的庇佑,才没被打散仙术。就是她成亲后的第一个半年,我和小醋王——就是以前的雪幽,被她捡到。”
    我点点头,怪不得这两只小猫这么喜欢主人,但有一个疑问,刚想到我就问出了口:“既然是仙子,为什么最后却去世了?她是为了救……”
    小尾巴突然耳朵一耷拉,眼眸中氤氲了一层悲伤的水雾:“是为了救小主人——销延。小主人自出生起就体弱多病,因渴望他福寿延绵,这才取了延做名,但并没有什么用。什么药都吃了,什么法术主人都施了,可他却一天比一天虚弱,直到那一天……主人怎么叫他,他都不醒……”说到这儿,小尾巴用爪子抹了把脸,泣不成声,“小主人太可怜了……”
    我看着它,也很难受,但事情还未问清,就不能停下,沉默了一会儿,我轻声问:“然后呢?翡婳仙子为了救回他,动用了全身仙术,却只锁住销延的魂魄?”梦中坏人所言的,我依原样复述,以此试探。
    小尾巴吸吸鼻子,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怔怔地点了点头:“而且,主人夫君法术虽高,却用途有限,只能杀人却不能施救。当时,他确实很想救主人,但不可以,他抱着主人一直哭啊哭啊,直到她消散成烟。”
    事情很明显了,梦中人就是销其雷。而那梦,根本就是父母生前的记忆!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难怪要用计谋引我前去救人。救杀父仇人杀母仇人之子,问世间谁能自愿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我咬牙道:“销其雷……是不是需要修魂梳,救他儿子?”
    小尾巴一惊,朝身后望望,确认销其雷还在洞内,这才眨着眼睛道:“是。”
    我抱着它的双手在颤抖:“这么说,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
    “不是的不是的!”小尾巴忙挥挥爪子,“我们只是偶然碰上的!”
    我嗤笑一声,表示不信:“偶然?那他还留下你们,就不怕你们说漏嘴?”
    它闻此低下头:“其实,那天他叫我和小醋王过去,警告过我们注意该说什么和不该说什么……”
    “那什么不该说?”我追问。
    “当然是——”它说着捂上了嘴,眼神惊恐,“我……好像全说了。泠然姐姐,你不会告诉他吧?”
    “当然——”我冷冷道,“会。”
    “啊?泠然姐姐,你最好了,求你了。虽说我是不死之身,但主人夫君想让我死,我就非死不可啊!”它神情恳切,不像是说谎。
    “好了。我相信你,也不会出卖你。”我语气稍缓,“我们刚才说的话,只能是我们二人的秘密,这样,你我都不会死,知道吗?”
    它长舒一口气,眉开眼笑:“泠然姐姐最好了!那主人夫君……”
    “销其雷处心积虑邀我一游,我怎么能负了他的好意?而且,我还要送他一份礼物。”我看向山洞,语气寒如冰雪。
    销其雷,我不知道你何时开始对我用计,我只知道,能被你用来威胁我的,就只有朋友罢了,那倘若我没有朋友,你又当如何?你无可奈何!修魂梳,唯有主人自愿使用方能成效。而我,不仅不用,还要当着你的面打散你儿子的魂魄!
    别怪我心狠,我只是一面镜子,谁对我怎样,我就对谁怎样。你不是喜欢玩弄计谋吗,好啊,我陪你。
    月亮此时完全被乌云挡住,风来得更紧,四处呜呜作响,须臾,砂飞石走。洞外实在不能待了,我顶着风捡了些树枝,跑回洞内,用它们生火,火虽不大,却也比洞外暖上数倍。
    何云忧凑过来,满脸堆笑:“然儿,你真贴心。”
    我狠狠推开他的脸:“这火不是为你生的,销大哥击退狼群十分辛苦,又被某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打伤了,我自然要多关心他些。”
    销其雷闻此,翘着二郎腿得意道:“看到没?我的火,老墨专门为我生的!”
    “然儿,你……”何云忧愀然作色,“刚刚他说为了你才出法术,你不会真信了吧?”
    我无所谓道:“信!怎么不信?”他为了我,就是为了修魂梳,为了他儿子。虽只说了一句话,可理由确是极其充分,我自然坚信他,是为了我。
    “然儿……”
    “叫我泠然!”我冷冷打断,“我父母给我起名泠然,红槭村的人也都是这么叫的,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就要给我起名?”说到最后,语气完全变成了呵斥。不仅如此,我有意将父母和红槭村分开说,看着销其雷的反应,很遗憾,我只能说他伪装得不错。
    而何云忧就不像他那么淡定了,接着我的话就吼:“我跟你没关系?说出这样的话你有良心吗?第一次见面,就是我救了你啊!”
    “救我是你自愿的,而且自从救了我,你一直像狗似的跟着我,几乎寸步不离,谁知道你是何居心?”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干脆利落。
    “墨泠然!没想到你这么无情无意!”何云忧咬牙切齿,“好!这一路上,你别指望我再跟你说一句话!”
    我仰头挑眉:“也别一路上,有本事就此分别,井水不犯河水,更别提说什么话了。”
    何云忧想大叫,但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出声,最后只剩下失魂落魄:“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我给你起名字?那销其雷叫你‘老墨’你为什么就应?”
    “因为,”我抿抿嘴,徐徐吐出四个字,“我厌恶你。”
    销其雷眉头一皱,但很快恢复了神色,他哈哈一笑:“老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何老弟他再不好,也是咱的朋友不是?说不定日后你和他的关系还能更亲呢!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销大哥!”我盯着他,眼中划过一丝狠戾,“你用不着劝。”
    他怔了一下。
    何云忧颓唐道:“厌恶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装出听了笑话的神情和语气,接着严肃道,“第一,喋喋不休。不管在哪儿,你总是满口胡言乱语,使人生厌;第二,自以为是。总是自作主张做一些他人不需要也不想要你做的事,例如起名,你以为这是爱称,可别人却觉得是无事殷勤;第三,胆小怕事。旧事就不提了,只说刚才,狼群来了你是装着抵抗,可你的害怕明眼人都能觉察出;第四,冲动……”
    “够了!”何云忧自嘲道,“想不到你对我成见这么深,好,我就不在这儿碍您老人家的眼了!我走。”
    “不送。”我退后一步让出洞口,背对着他。
    销其雷见状,忙拉着何云忧,大声对我道:“老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让他走?你让他走,那我也走!”
    我笑了:“走啊!”我料定销其雷会一直跟在我身边监视,所以说出此话。但我没想到,销其雷直接揽着何云忧出了洞!销其雷这一步棋,目的何在?
    小尾巴焦急道:“泠然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嘛?这……他们都走了,你又该去哪里呢?”
    我望着二人渐渐消失的背影,不知如何作答。
    我看着跳动地火焰,肯定是光线太强了,眼睛不知不觉滚下泪来。我立即擦干,脑中全是何云忧悲戚的神情。我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扇去了泪水,却扇不去脑中的那个人。
    何云忧,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的命不好,肩上的担子太重,我不能连累你,对不起……我们,甚至连朋友,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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