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朱砂

柏府为妾


    “公子,奴婢们现在进来了。“郑芷听到一个清脆的年轻男声,她条件反射地把探出来的身体又缩回了被窝。柏子逸回头好笑地看了眼郑芷,起身披了件外衫就到外间去洗漱了,留郑芷一人在里间。
    不一会功夫,一个管事婆子出现在郑芷面前,拿着洗漱脸盆走了过来,笑起来胖胖的脸把眼睛挤得更小了,“郑姑娘醒啦,老仆来服侍姑娘洗漱了。”郑芷认出这是昨天晚上带珍珠耳坠的那个婆子。
    “多谢管事妈妈,妈妈怎么称呼?”
    “姑娘怎那么客气,老仆姓孙,大公子平时唤我一声孙妈妈,我也是从小看着公子长大的,他昨晚就吩咐好一切啦,只待姑娘醒来。“孙妈妈笑得耳坠左右乱晃,虽口头说郑芷客气,可是提到大公子对她的态度时却难掩得色。郑芷洗漱完毕客气和孙妈妈道了谢。
    这柏子逸真是奇怪,一般年轻公子身边服侍的大都是青春小婢,而柏子逸身边的不是小厮就是婆子。
    收拾妥当出了外间,没有再看到柏子逸,只看到小桌上已经摆了一些精致小菜和清粥。郑芷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想,回知县府后要怎么编排说辞。这一夜比想象中的容易。柏府虽是一方富商,这柏子逸却没有通常商贾的粗鄙习气,倒是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用过早饭,知县府的轿子已经等在外面,郑芷走时也没有再见到柏子逸。
    回到知县府,郑芷将早已编排好的说辞说给了郑江德听,郑江德也没多问,只是又强调了一次让郑芷安心等着陪嫁。
    回到小院,黄氏已经焦急地等在门外。看到郑芷马上叹道:”芷儿,你怎么那么糊涂!咳咳咳……” 黄氏红着一双杏眼,直咳地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娘,莫急,先喝口茶缓一缓”。郑芷心疼地拍着母亲的背帮她顺着气。看这情形,母亲大概是已经知道了。
    乳娘这时听到动静端着茶水走了出来,服侍黄氏喝下,见到郑芷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轻声道:”昨晚夫人到小姐房中想给小姐送鸡汤,结果房里没看到小姐,就着人找了半天。这时候知县大人来了,带了好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夫人就起了疑心,结果知县大人说小姐你想让他出面帮你定一门亲事,大人就想自己的宗族兄弟去的早,他也希望找个好人家能照顾小姐。这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柏家大公子好,说他以后是富甲一方的柏府当家人,跟着他吃不了亏。还说小姐过去还能和郑蕊做个伴互相照顾,那是再好不过了。“
    郑芷听完心中冷笑,郑江德这老狐狸颠倒黑白的功夫真了得。
    “娘,女儿大了,自然要嫁人的,那柏家是南直隶的第一富商,那柏家大公子样貌俊逸,以后又是当家,这是门好亲事。”郑芷尽量柔和地说道。
    “你年纪大了是要嫁人,那娘可以给你去说亲,何必让那个居心叵测的郑江德给你做主,就算柏家是个好人家,可是我怎么好让我的女儿去做人妾室?“黄氏终是留下了眼泪。
    郑芷忍着心酸,勉强撑起嘴角;“我这次是陪着郑蕊一起嫁过去,我们互相能有个照应,她自然也不会委屈了我。母亲现在身体不太好,女儿不希望您太操劳女儿的事,而且郑江德好歹是个知县,他出面做主,别人也不会轻看了女儿。”
    黄氏红着眼睛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若是你为了我才委曲求全,娘不允许,这知县府我们不待也罢。娘这就带你走。”说着她就拉着郑芷手腕想朝外走,黄氏消瘦的手上指骨分明,青筋淡淡浮现,虽然已经十分用力,但是郑芷依然能明显感到她的虚弱无力。
    郑芷心疼难耐只好带着哭腔哀求道:“娘,我昨夜已进了柏府,是柏子逸的人了,我回不了头了。”
    黄氏一时如遭电击呆愣当场,随后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蹲在地上掩面哭泣。郑芷抱着娘亲也痛哭出声,像要把这些天的压抑害怕统统宣泄出来。一旁的乳娘一边流泪一边喃喃着苦命的小姐。
    等郑芷安慰好黄氏已是深夜,黄氏睡时脸上还有泪痕。郑芷看着母亲的模样,心想等到出嫁后,她不能让自己的母亲再担忧了。
    之后的半年时光一晃而过。小院窗外的景色从初春的嫩芽变成了盛夏的荷花,从盛夏的荷花变成了深秋中的枫叶。随着天气渐凉,柏府和知县府的婚事也迫在眉睫。
    冬月初七,宜嫁娶,宜开市,宜祈福,宜会亲友,宜结网。
    这一日,知县府门口张灯结彩,家仆们都做好一切准备翘首以盼。这一日是他们家小姐的出嫁日,知县郑大人唯一的嫡女郑蕊的大好日子。当然顺便也是郑大人远房亲戚的女儿郑芷嫁为人妾之日。
    迎亲队伍很快就到了知县府,郑江德按礼告于家中祠堂后就出门迎接柏子逸去了。
    郑蕊今日穿着一身红色大衫霞帔翟冠,艳丽的姿容经过装扮更显妩媚丰艳,整个人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想要吸引吞噬着要扑火的飞蛾一般。郑芷今日只穿了一身清爽的淡粉色背子,粉色的衣和白色的裙齐长,虽简单但裙摆在走动时灵动飘逸,倒显得她气质飘渺出众。
    自郑芷试婚回来后,郑蕊待她也是平常,并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差,更没有向她打听过柏府或柏子逸的任何事。
    郑芷觉得心高气傲的郑蕊其实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只是郑江德的剃头挑子一头热。
    此时已经等在外头的柏子逸穿了一身乌纱圆领常服,气宇轩昂,与未来丈人郑江德见了礼,在赞礼唱闭后,骑上了高头大马等待他的“新娘们”。
    郑江德看着端坐在马上的年轻女婿,斯文清俊的脸庞,偏那双眸漆黑深邃,看起来古井无波却蕴藏着足智多谋,此时的阳光照射在柏子逸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
    郑江德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从心底笑了出来。世俗的人看不清柏府的前途,看不清柏子逸的将来,但是他却有先知先觉。女儿啊,不管你现在作何想,以后你就会感谢爹为你选的这门亲事了……
    在迎亲队的拥簇中,郑蕊先被引上了花轿,郑芷随后也坐上了一顶小轿。郑芷到底是宗族女子,身份待遇还是比一般妾室高一些。
    经过一路吹奏欢庆,到达柏府的时候,天色已近昏暗。
    柏府现在仍是柏老爷当家,不过这几年许多生意都陆续开始转交给柏子逸。柏老爷共有二子一女,除了大儿子柏子逸外,还有个在外读书的二子柏子仁和已有婚配只待嫁的三女柏子菲。柏老爷一生只有一妻庞氏,三个子女皆是庞氏所出。但庞氏五年前就去世了,柏老爷没有续弦,只纳了个妾钱氏。
    待中堂所有的礼成后,柏子逸留在前头应酬宾客,郑蕊和郑芷被引入了不同的宅院。给郑蕊的院名为秋棠院,而郑芷所在宅院名为汀兰院。当郑芷抬头看到宅院的牌匾上秀丽的汀兰两字时,她不禁怔了怔。
    汀兰,汀兰……岸芷汀兰吗?这是巧合吗?
    走到门前,一个模样十四五岁的丫头迎了上来,恭敬道:“奴婢叫小岚,以后就是小奶奶身边的大丫头了,今后有什么需要小奶奶您尽管吩咐小岚。”
    郑芷细细地瞧这丫头,只见其眉目清秀,一笑一口洁白的牙甚是讨人喜欢。
    待郑芷入屋后,小岚服侍郑芷用了些吃食点心,随后就开始张头张脑地往门外瞧。郑芷觉得有趣,问她在做什么。
    小岚笑嘻嘻地凑上前,不好意思地说:”看看大公子今晚会不会来咱院子,如果来的话小岚要早做准备。”
    郑芷道:“今晚就不必做准备了,新婚之夜大公子定是要陪堂姐的。小岚你就伺候我洗漱睡下吧。”
    小岚低声应了一声,伺候完郑芷睡下后,悄声离开。
    半晌后,郑芷在黑暗中慢慢睁开双眼,看着倒映在窗户上的摇曳树影,轻叹了一声,那叹息几不可闻,那样的轻,那样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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