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又想溜号是不是！好好在床上躺着，这饭，我去给你打。”小王说。 
  天明乖乖地躺在床上，望着小王走出屋，无奈地闭上了眼。这时，他听到同病室的两个病友在交谈。 
  “现在住院费越来越高了。” 
  “条件还越来越好呢！” 
  “可是我们单位早垮了，家里因为我住院非得拖垮不可。” 
  天明睁开眼，陷入沉思。   
  《还债》第十九章(1)   
  由于《欠债何时还》那篇负面报道的作用，小饭馆一下子冷清下来，忽然间就没有了食客。 
  黑子不时地伸头望着门外，惶惶地嘟囔：“怎么搞的，从没有出现过这个情况呀？”淑月坐在柜台后面，看看墙上的表，无奈地对黑子说：“黑子，时间不早了，把锅端上来我们自己吃吧！” 
  黑子应着声，不甘心地最后望一眼门外，正要走向后厨，忽然发现一辆车停在了门口，惊喜地对淑月说：“姐，有顾客了！” 
  这是小饭馆晚间迎来的第一位客人，淑月连忙迎了上去。 
  车内走下的是王梦飞：“老板娘，老板呢？”淑月嗫嚅道：“他……他住院了。”王梦飞一愣，若有所思地坐到一张餐桌旁，没有说话。淑月走上前，问：“吃点什么吗？”王梦飞打量了一眼冷清的小饭馆说：“喝汤！” 
  早已炖好的羊骨头白菜汤很快端了上来，喷香的羊膻味儿使神色凝重的王梦飞表情活泛了许多，他用汤勺舀一口汤放在嘴里，咂摸几下，对坐在一旁的淑月说：“嗯！卓而不群，有个性！口感和天明做的差不多了！”淑月将一方餐巾纸放在王梦飞手边，摇摇头说：“还是有区别的。”想了想，又问王梦飞，“你和艳姐……”王梦飞沉吟着，又喝了一口汤，用餐巾纸擦擦嘴，叹道：“我现在和你的情况差不多……”淑月说：“我很好。”王梦飞想了想：“我也是！” 
  这个话题使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沉默了半晌，王梦飞望着空空的餐桌，安慰淑月道：“对没人来吃是吧？没关系，从明天起，我的员工都从你这订盒饭。”淑月一下子兴奋起来：“这太好了，我得谢谢你！”王梦飞摆摆手，喝一口汤说：“那齐胖子可能就是看了那篇报道开始犯嘀咕的，现在有点往后躲。”淑月说：“打他手机通了，可他不接。”王梦飞咂咂嘴：“别急，他不干，咱们干，我认的是天明的人品和你的能力，还有这汤是真好喝。”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碎响，一块砖头和雪片一样的玻璃渣飞了进前厅。 
  王梦飞和淑月吓得跳了起来，两人与从后厨跑出来的黑子一起奔出屋外。 
  路灯光散着清冷的光，街上有零星的行人，但门前却空无一人。黑子提拳四顾，对着门前孤寂的阴影喝道：“谁干的，有种的站出来！” 
  没有人站出来。 
  淑月拉了一把黑子，与王梦飞一起走回前厅，望着满地碎玻璃闪着晶亮的光，叹息一声：“也许这是有人故意惩罚我们！”黑子说：“自从上次林大哥门口吼完那一嗓子，这是第一次有人扔砖头！都怨那耗子养的记者，平白无故写了那篇坑人文章！”王梦飞同情地望着二人，安慰道：“别怕，我想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毕竟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我不会怕的，一想到天明，我什么都不怕！”淑月目光坚毅地望着破碎的窗口说。说完，吩咐黑子将一块白塑料布钉在被打碎玻璃的窗框上。 
  王梦飞见状，也一起跟着忙碌起来。 
  窗户很快被钉好了，王梦飞无心再喝汤，忙着与淑月告辞。淑月目送着王梦飞的车子远去，刚要转身回屋，只得黑子大喊：“姐，快接电话――大哥的电话！” 
  淑月一怔，继而一喜，急步跑到柜台边，抓起电话，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轻声地“喂”了一声。 
  电话里，天明小声问：“淑月，一切还好吗？”淑月答：“好着呢！告诉你，顾客还是那么多，你不在，我和黑子忙得够呛。”天明说：“淑月，别着急，我会回去帮你的。”淑月愣了一下，生气地轻轻打了自己嘴一下，连忙说：“千万别，告诉你天明，我又雇了个帮手。”天明好像笑了一下，又问：“淑月，汤的味道大家反应怎么样？”淑月答：“不错，很好。”电话里，天明喟然长叹：“这么说，我是真的没用了？”淑月着急起来：“真是的，我都在说什么呀？”淑月找不到令天明快乐的兴奋点，忽然间想到了还债，“哎，对了，天明，我明天要去还一些债……”天明果然高兴起来：“那太好了，我也去！我……”淑月恨不得使劲扇自己一个嘴巴，手都抬起来了，这时，她听到电话里静了场。天明不说话了，淑月正纳闷儿，只听天明尴尬地笑了两声：“好了，淑月，我是偷打的护士值班室的电话，现在被逮到了……” 
  电话里，果然传来护士小李尖尖的说话声：“快回病房！” 
  天明急急地道一声别：“淑月再见！” 
  电话骤然断了。 
  淑月望着手中的话筒，半晌，默默地放在电话机上，愤愤道：“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黑子正巧从后厨经过淑月身后，搭腔道：“谁那么笨呀！姐？” 
  淑月颓然坐在椅子上：“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啦！” 
  这个夜晚，马艳很不安，郁闷、愧疚、焦虑一直缠绕着她，使她产生了一种特别想与人交流的情绪，她按捺不住自己，从卧室来到客厅。 
  父亲一个人在看电话，身后，卫生间里传出母亲洗漱的声音，马艳心事重重地坐在父亲身边，父亲望着她，递过一个橘子，关切地问：“艳儿，你好像有心事儿？” 
  马艳接过橘子，默默地剥着皮，橘子皮滋出一股股雾状的液体，麻麻的、凉凉的，使马艳不由得眯起眼对父亲说：“爸爸，他――我说的是天明，情况很不好，可是，我又不敢告诉他。”马父凑近马艳：“你，还……喜欢他吗？”马艳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沉吟半晌：“有一个女孩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帮助了他，并且也爱他，我能看出来天明也喜欢了她。”马父沉思片刻，提醒道：“艳儿，那你就该退出来！这对你们都有好处。”马艳说：“可是，我想把自己欠他的全弥补了，我想把我该尽到的责任都尽到……”   
  《还债》第十九章(2)   
  卫生间里的马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艳儿，别傻了！你看到报上说的了吗？当心有人伴猪吃老虎，你别做了东郭先生。” 
  马艳回过头，吃惊地望着母亲，黯然道：“妈！我已经决定嫁给王梦飞了。”马母立即高兴起来：“这就对了丫头！你终于明白了。”马艳沉下脸说：“但是，王梦飞未必会同意！”. 
  马艳不愿意同母亲再讨论、争吵什么，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夜已深了。躺在床上的马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过了我长时间，床头的电话忽然响了，马艳拉着台灯，欠起身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抓起了话筒。 
  王梦飞轻柔地说：“艳儿，是我！” 
  “知道是你！这么晚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还好听吗？” 
  “帮我录下来好吗？我一天听不到人铁声音心里就空得慌！” 
  “你在哪里？” 
  “我正在看着你！” 
  马艳吃了一惊，翻身坐起，寻思片刻，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之夜，灯若繁星，透过绿树掩隐的铁栅栏，马艳看见公寓外的甬道上停着王梦飞的黑色轿车，轿车顶，王梦飞笔挺地站立，默默地望着窗前的她，手势翻飞，卖力地比画着什么。 
  马艳凝视着王梦飞，猛然顿悟。 
  王梦飞的手势出的比画是哑语：“我爱你！” 
  清晨。护士小王与小李交接班走进病房，发现天明的病床是空的，同室病友她们说，天明正在卫生间。小王小李都放下心来，一边等天明一边聊天。 
  卫生间里，穿着病号服的天明悄悄拉开门，趁小王小李不备，闪身走出屋，匆匆奔向楼梯口。 
  天明混在进进出出的人群中，快步来到医院门口，拉开一辆出租车的门，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冲身边正在低头找零钱的司机说：“师傅，咱们去……”话未说完，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明回过头，发现了坐在后排的马艳。 
  马艳讥讽地笑着：“怎么这么巧，我这儿还没下车呢，你就上来了……” 
  天明惊得目瞪口呆。 
  司机把零钱递给马艳，马艳走下车，对愣在车内的天明说：“还不快下来？” 
  天明沮丧地下了车，马艳一边往医院里边走，一边回头训斥天明：“能不能有点自觉性？别这么让人不放心好不好？” 
  天明老老实实跟在马艳的后面，听着她没宛没了的训斥。 
  马艳接着训斥道：“这一夜，我一直就不怎么放心，就怕你偷着跑出来，还真让我给猜对了……天明，你现在不是你自己的了，你是我们大家的，为了我们你也要把自己管住，不能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一闹就没边了。” 
  天明低着头，望着脚下……马路、楼道、电梯，最后走进病房。天明一屁股坐到病床上，小王小李还在聊天，见天明和马艳进来，诧异地问天明：“你不是在卫生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