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之城

    有麻烦的不仅仅是常院长，赤蝠更该担心杰弗逊。
    杰弗逊还是杰弗逊，杰弗逊又不是杰弗逊。
    意识囚笼有选择地归还了他大部分记忆。从本质上说，他依旧是杰弗逊。但他的立场完全变了。他为曾经蛊惑他人自相残杀的行为懊悔自责，为老二常院长用灵魂做实验痛心不已，为主魂在背后操纵的一切感到不耻。
    杰弗逊还成为了骆有成的粉丝。他认为这个年轻人用七年取得的个人和社会成就，远高过赤蝠几十年、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经营。杰弗逊认为，对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应该投靠，而不是痴心妄想地想同化或收归己用。
    这倒不是说，意识囚笼有多强大，能转变一个强大的意识体的立场。事实上，杰弗逊被转变是因为他的弱点很明显。
    首先，杰弗逊只有赤蝠四成的实力，又在对战中被削一刀层层削弱意识体。他被意识囚笼困住时，连赤蝠一成的战力都不到。
    其次，杰弗逊的意志力不够强，这是与生俱来的缺陷，导致他非常容易受到宿主的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意识囚笼才有把握去“修正”他。
    被拨乱反正的杰弗逊做了二五仔。当赤蝠意识沟通他时，他传递了一切安好的信息。然后他控制着骆有成的身体，去敲了金美佳的门。
    金美佳打开那扇孤零零的门，探出脑袋，看见门外的骆有成，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杰弗逊控制的骆有成骂道：“你什么时候能不骚？”
    金美佳闪身从门里出来，她双手搭在骆有成的肩上，一对招子上上下下的审视。接着双手很不老实地向下滑落，滑过坚实的胸膛，然后……
    然后她眩晕了半秒——小狒狒美美气不过她对骆有成动手动脚，对她用了催眠术。然后没然后了，杰弗逊控制着骆有成的身体向后退了三四步，和这个骚气女人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金美佳十分恼怒，相对柱子上的美美下手。
    “何必和一个畜生过不去，它又伤不了你。”杰弗逊说，“我准备去意识屏蔽室，你来吗？”
    “到了屏蔽室，你得把他让给我。”
    杰弗逊略作思索，答应了。
    杰弗逊抱起隗逄临的尸体，向前走去。金美佳跟在后面，那扇孤零零的门飘在她的身后。
    小狒狒美美想跟上来，杰弗逊瞪了它一眼，说：“你就在那里等着。”
    美美对这个骆有成有陌生感，它的猴脑子想不明白为什么。它最终没有跟上，目送着他们离去。
    也就在这时，一个强大的意识体悄无声息地降临这间密室，竟然无人察觉。包括金美佳，包括和骆有成玩拖延战术的赤蝠，但不包括躲在意识囚笼里的第二分魂，因为这个意识体和他一脉相承。
    降临的意识体是骆有成的第三分魂，在吸收了所有的基本粒子后，意识体强度已堪比主魂，厚重的超低频意识波保护膜隐藏了他的气机。他收到了第二分魂传递的信息包，知道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他先检查了五个小丫头的身体，发现丫头们的灵魂消失后，帅德恒们依旧在沉睡。他想了想，没有喊醒他们。
    随后，他追上了金美佳，无声无息地进入了那道门。
    金美佳没有发现入侵者，她正在向杰弗逊抱怨意识屏蔽室离得太远，希望他能走快点。又带着几分憧憬说，等得到容器，第一件事就是扒光衣服，好好研究一下这具躯体。
    杰弗逊没有理这个女流氓，脚步快了几分。
    ……
    第三分魂如一道清风，徐徐从游乐设施间掠过。他曾构建过精神世界，初窥门径。金美佳的世界是一项大工程，而且他能看出，这个世界是急就章，耗时极短。尽管如此，每一处设施都构建得极为精巧，运转起来与现实中高科技设备无异。
    他想起托尼哥曾说过，金美佳的爷爷是那个世界最伟大的制器师。看来遗传的力量确实很强大！骆有成那时把托尼哥的唠叨当做催眠故事，听不了几句就睡着了，故事内容极其不完整，只是依稀记得金大师是个很正派的老人。
    正派的老人家有一个非常浪的孙女，这好像和遗传不搭边。
    第三分魂在悬浮摩天轮上找到了五个小丫头的意识体。
    悬浮摩天轮和现实中的摩天轮不同，它没有轮，只有钢索牵住外围的悬浮座舱，让它们围成一个圆圈。此时的悬浮摩天轮停止了运转，座舱不再依次转动。小丫头们坐在最高处的座舱上。
    也不知她们怎么做到的，舱壁被她们拆开了，摊成一块平板，她们百无聊赖地坐在平板边缘，小胖腿吊在外面。
    消消火双手抱胸，拽拽的模样；削一刀单手托腮，愁眉不展；小花痴嘟着嘴巴，委屈吧唧；小跳蚤的屁股下就像装了弹簧一上一下，没心没肺的样子；小糖豆则往嘴里丢着她用意识模拟出来的巧克力豆。
    第三分魂没有现身。他一旦出现，立刻会被金美佳察觉，那样，这里所有的游乐设施都会与他为敌。
    虽然自信心大增的第三分魂并不觉得自己会害怕一堆游乐设施，但第二分魂向他转达了意识囚笼的意愿，要求他里应外合。金美佳现在还没被意识囚笼困住，那么第三分魂最好把自己藏好。
    五个小丫头里，削一刀是最有脑子的，她对姐妹们的号召力远超大姐消消火。所以第三分魂找上了削一刀，对她传音入密：
    “二妹，无论我说什么，做好情绪管理。”
    削一刀果然靠谱，她依旧用手托着下巴，脸上无惊无喜，意识没有任何波动。她回应着：
    “二爸，你怎么进来了？”
    第三分魂意识已与主魂不相上下，削一刀误以为是她二爸。第三分魂没做解释，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削一刀。
    ……
    金美佳跟着杰弗逊进入意识屏蔽室。当屏蔽室的大门关上，金美佳就迫不及待地让杰弗逊让出骆有成的肉身容器。
    杰弗逊说：“你进来吧，这个容器容纳五六个灵魂都没有问题。”
    金美佳脸一寒：“怎么，信不过老娘？”
    杰弗逊说：“是有点信不过。你彻底掌控这个容器的话，主魂都未必是你的对手。我必须留下来当观察员。”
    金美佳俏脸阴晴不定，片刻后，她又展颜一笑，问道：
    “骆小子的主魂不可能找到这里吧？”
    杰弗逊答：“屏蔽室隔绝一切意识探查。”
    金美佳又问：“我们要在里面躲多久？”
    杰弗逊答：“等骆小子的主魂虚弱到可以被你一把推倒。”
    金美佳铃铃铃地笑：“这个主意老娘喜欢，可你们怎么做到呢？”
    杰弗逊：“等主魂金蝉脱壳，外面那间密室会被封闭，禁止一切意识出入。并同时释放尘暴，吸收削弱骆小子的意识体。他虽然强大，但也不会撑过一周。”
    杰弗逊是在胡说，外面的密室没有这样的功能，但金美佳并不知道。
    “的确是赤蝠的风格。”金美佳铃铃铃地笑个不停，“那就随你们吧，反正老娘脸皮厚。如果老娘对这具身子做出出格的事，你别不好意思。”
    杰弗逊：“我好歹是男人，你随意。”
    金美佳一路打着铃铛，带着她的门冲进了骆有成的眉心。里面却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刚刚进入骆有成的意识海，就有一团黑影扑过来，一口把她吞了进去。铃铃铃的声音戛然而止。
    金美佳双手握着栏杆，愤怒地望着囚笼外的杰弗逊和骆有成的第二分魂，恨声道：
    “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联合起来算计我？”
    杰弗逊摇头说：“勾结的时间不算久，不到十分钟。我不仅要算计你，还要算计赤蝠。”
    金美佳没了愤怒，只剩下不可思议：“你是他的子代魂，却要勾结外人谋算主魂？你想做老大？”
    杰弗逊一本正经地说：“赤蝠伤天害理，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
    金美佳笑了，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仿佛听到了一生中最大的笑话。她这次没有铃铃铃，而是哈哈哈。她捂着肚子，足足笑了五分钟。她毫无征兆地止住了笑声，收敛了笑容，站直了身子，仿佛刚才笑的人与她完全无关。她面若冰霜地说：
    “这位就是被你困在工厂里的骆小子的分魂吧？你以为把他放出来，就有对付我和赤蝠的底气？”
    杰弗逊和第二分魂都没有做解释，冷冷地看着她。
    金美佳被两人的眼神彻底激怒了，她身后的那扇门陡然缩成一个圆，颜色迅速加深，成为深邃的黑，宛如无物不吞的黑洞。
    “那就看看这个破笼子能不能困住我。”金美佳怒喝道。她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不再是清脆的女声，变粗变沙哑，向中性靠拢了。
    她双手握住的栏杆，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走，形体虚幻了几分。被抽走的东西，顺着她的手臂，流向后背，又透过后背，凝成一缕缕丝线，涌向黑洞。
    第二分魂和杰弗逊两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此时，金美佳的精神世界里，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开始高速运动，高高坐在悬浮摩天轮上的五个丫头被甩飞了出去。
    第三分魂快速游动，将五个侄女一一接住，他一声爆喝：
    “金美佳，别猖狂。”
    听到从精神世界传出的声音，金美佳如同尿急一般打了个哆嗦，不由松了劲。
    与此同时，意识囚笼爆发出金光，被抽走的丝线又顺着金美佳的身体流回栏杆。意识囚笼再次变得凝实。被金美佳握住的栏杆上游过两条蓝色的电蛇。遭受电击的金美佳不得不松手，向后退了一步。
    囚笼的四角各射出一条电索，缠住了金美佳的四肢；囚笼中心，巨大的石磨渐渐成型；囚笼顶部，乌沉沉的云压了下来，云中电蛇狂舞。
    意识囚笼怒了！一向沉默无声只用意念交流的意识囚笼突然发出惊雷般的爆喝：
    “赤蝠，看你还要躲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