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狐

第20章


   
  倘若不是爱到了情深似命,又何来如此颠狂的欲望,何来如此契合的鱼水之欢。   
  天命天命,或许我萧棠来此是天命,或许遇上司凛亦是天命,但爱上这人,与他调笑耍闹,与他十指交缠,又岂是命理定数可以控制。   
  直到后半夜,两人方才停歇。司凛轻轻拂着萧棠贴在额上被汗水沾湿的缕缕黑发,另一手紧紧拥住他,柔声道:「休息吧。」   
  萧棠凝视着他,一遍遍地用眼神描绘着司凛的轮廓。他眼睛里慢慢涌出的泪水滑下去溶在了鬓边的发丝里,司凛怔了怔,吻去他的泪:「怎么忽然哭起来了。」   
  萧棠摇摇头,「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埋首在司凛的怀里,缓缓讲着童年时代让他对爱情有了最初也是最凄美感人的印象的故事——《人鱼公主》。   
  司凛安静地听着萧棠柔和的声音从自己怀里飘出来,神色有些黯然,大手抚着萧棠光裸微湿的背。   
  「司凛,我爱你。所以我也是宁愿死去变成泡沫也不愿伤害自己所爱的人一分一毫。」萧棠说。   
  所以我宁愿静静离开也不会要你的阳寿。可我也很自私,不想让你忘记我,重新过一个没有我的人生。   
  「可我不是那个王子。」司凛沉默了片刻道:「我不会错认自己的爱人,我更不会忘记我应该爱的人是谁。」   
  「司凛?」萧棠吃惊地抬头。   
  「棠棠,我爱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司凛的眼里是坚定的爱意,萧棠几乎看到了天荒地老天长地久。   
  心中已有了答案,萧棠闭上眼睛安心地睡去。   
  ◇◆◇   
  次日清晨,萧棠醒来,左葵左京已站在了床边。   
  「考虑得如何?」左葵问。   
  「我要试试第二种方法。」萧棠低头看着依然熟睡的司凛,坚定地说。   
  「哦?不怕他想不起你?」   
  这一次,萧棠再也没有犹豫,他俯身吻了吻司凛的唇,笑起来:「不,我相信他。」   
  第十一章   
  司凛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边的位子空空如也。   
  他翻身起床,招来紫衣伺候梳洗。   
  「庄主有什么烦恼?」紫衣见他脸带愁容,不禁笑着发问。   
  司凛方才回神过来,「大姐的生辰快到了,又得想想送什么贺礼好。珍宝古玩我倒是多,可惜她多半是看不上眼的。」   
  紫衣咯咯一笑,收拾着梳洗用具,「庄主今日没什么事,要到集市上看看么,或许有些新奇好玩的东西让宁夫人喜欢也说不定。」   
  司凛深以为是。司宁不喜欢珍宝古玩,或许市集上的廉价小玩意反而能讨她欢心。   
  他处理了为数不多的事务后,便踏出柳天庄去了集市。   
  「来哟!来哟!上好的狐狸皮毛哟!裁成领子又暖和又好看!」   
  司凛忽然听到有人这样吆喝。忽然想到司宁家里那个小鬼,被宠得天上有地下无。这小狐狸的皮毛没杂色正是皮草里的上上品,不正好给那小鬼做个小手笼暖手或做条小围巾挡风?   
  但那小狐狸仿佛死了似的一动不动,这令司凛有了少许的犹豫。   
  就在这犹豫间,身体被人一撞,司凛反射性地抬手稳住跌倒在自己身上的人。   
  「姑娘,没事罢?」司凛扶起她。   
  「公子救命!」那姑娘娇俏美丽的脸上梨花带泪,纤纤素手拽着司凛的衣袖,如同攀着救命的浮木一样。   
  司凛看着那双纯真的大眼睛泛着氤氲的水气,蓦然觉得一丝熟悉,他在哪里曾经见过这样一双纯真明亮的眼睛?   
  于是司凛不由得将这女子护在身后。   
  追着女子要捉她回去逼良为娼的几个大汉都被司凛轻而易举地收拾了。   
  司凛将无家可归的女子带回了柳天庄。   
  ◇◆◇   
  「这就是司凛命定中的女子吗?」奈何桥边萧棠看着水镜中小鸟依人的温婉女子,心中有了一丝刺痛。   
  左葵点点头:「对,洛宁,月老的姻缘簿上曾经是这样写的。」   
  萧棠以为自己能全然地信任司凛,可是当他看到司凛对他命定之人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关心时,心里的疼痛与嫉妒却强烈得无法忽略。   
  曾经那人抚摸着自己雪白的皮毛,逗弄着自己,与他抢夺一碟红豆糕;   
  曾经那人将自己放在胸口里,带自己骑着骏马奔驰;   
  曾经那人因自己的梦话而拥着自己入睡;   
  曾经那人将自己拖到锦绣庄去一件一件地试着衣服,在耳边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曾经……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没有了小狐狸也没有了萧棠,历史走向了正轨,司凛过着没有萧棠的人生。   
  他买来玉簪,轻柔地为女子插在发髻上;   
  他搂着女子上了那匹他们曾经共骑的骏马,奔驰到城郊踏青;   
  他守着受了风寒的女子,温热的大手紧紧握着对方的纤纤素手;   
  他带女子去锦绣庄订下各色衣衫,盛赞她貌似天仙;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转眼已是人间半年。   
  萧棠如石雕般坐在奈何桥边的水镜前,哀伤地看着他的爱人,也看了半年。   
  所有曾经属于他的一切都像水月镜花般地消失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连爱情也是。   
  是谁说爱情能天荒地老?   
  又是谁说爱情能如磐石般千年无转栘?   
  在历史的洪流前,渺小的爱情被碾碎,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一个严格的试炼,因此以一年为期。一年内司凛若记起一切便会醒来,这一年内的事当如南柯一梦,若记不起,那么就如此一直下去,顺着没有萧棠参与的人生,直至老死。   
  第七个月的时候,司凛执洛宁的手,深情款款地道:「我爱你,嫁给我吧。」   
  萧棠在奈何桥这侧隐忍强压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将头埋在臂弯中,轻轻地抽泣起来,捡起一块石子狠狠地丢入水镜里。   
  水镜中鸾凤和鸣的幸福画面顿时被搅得支离破碎,萧棠泪眼朦胧中看着模糊不清的司凛帅气温柔的脸,感觉自己的心也如这画面一样支离破碎起来。   
  奈何桥里没有日与夜,终日烟云缭绕,萧棠从第七个月起已不再看水镜了。他安静地坐在奈何桥旁的花丛中,每日都有不同的人从远方走来,过了桥,从孟婆手中接过忘记前尘往事的汤一饮而尽,然后重新开始新一段的人生。   
  萧棠看着这些人,有的是单身一人前来,有的却是夫妻二人,或者兄妹、朋友、亲人一起,他们喝过了孟婆汤,相互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各自走向自己投胎的方向,再无任何瓜葛。   
  也有仇人一起来的,打架打到奈何桥前,喝过了孟婆汤,也成了陌路人。   
  人间一切兴废之事,一切爱恨情仇,都拗不过孟婆小小的一碗汤。再深的爱,再深的恨,都在奈何桥的彼岸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   
  萧棠想自己要不要也这样走过这桥去,喝下那碗汤,然后让左葵将自己带回二十一世纪投胎?可当他摊开手掌,接到自己滴下的滚烫的泪水时,就想起司凛最后那个晚上拥抱着他,坚定地说:   
  「棠棠,我爱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棠棠,你一定要相信我。   
  一定要相信我。   
  他曾经在那个晚上看到司凛眼里有过天长地久和海枯石烂。   
  所以萧棠愿意安静地在奈何桥旁边,等待着这个约定的实现。   
  不到一年之期,萧棠不会死心。   
  如果最后一日,司凛还不曾记起他,他也选择喝下孟婆汤,忘记这段奇遇与他生平第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但,那是第三百六十六日的事。   
  在第三百六十六日前,萧棠还愿意相信自己所爱的人。   
  ◇◆◇   
  第十一个月。   
  司凛的婚期虽订在下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可是司家却已为此事忙碌起来。布置新房的布置新房,添置物品的添置物品,司家几个兄弟姐妹都陆续从大江南北赶了回来。   
  按照规矩,在婚前司凛与洛宁已不能相见了。   
  司凛看着逐渐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柳天庄,却感觉到一阵奇怪的空虚,有什么事不对。   
  他要娶洛宁了,自从第一眼见到她,自己应该就已爱上她了,她善良纯稚的性子,知书达理的举止言谈,都一一吸引着他。可是司凛却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着这个女子,总觉得她身上少了点什么。   
  总觉得应该多些骄傲,多些任性与耍赖。   
  正沉思着,绿衣推门而入,「庄主,莫非在害相思,想洛姑娘了?」   
  司凛咳嗽一声,尴尬起来,赶紧否认:「谁说的。」   
  可转口立刻又问:「宁儿今日有没有好好用过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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