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年代

    茜安。
    老话说的好，多条朋友多条路，十三朝古都虽好，但李亚东却不常来，还记得第一次过来时那叫一个麻烦，特地让张春喜帮忙联系司机和代步车，过来后全靠接机牌碰头。
    但现在显然不用了，他自己提前挂了一通电话给胡广源，到地后一切便安排得妥妥的。
    胡广源硬要跟去，李亚东没让。
    此去至少又是十天半个月，依胡广源的性格绝对还是会等他，而眼下新年在即，正是卖车的旺季，不免耽误人家的生意。
    所以只取了车，有齐虎在的话，摸过去并不是问题。
    这次换了台车，猛虎品牌旗下的新款，猛虎指挥官，全尺寸SUV，比大帅足足大了一圈，油耗是更高，但也更稳更舒服。
    指挥官飞驰在陕北的大漠高原之上，越是临近目的地时，李亚东便明显注意到窗外的风景较上次来发生了很大改变。
    并非那种天然形成的差异，而是人为造就，昔日宁静祥和的大漠之中，现在总能看见一根根拔地而起的“大镐头”，在那里一上一下地挖掘着，似乎永不停歇。
    人类贪婪地抽取着地球母亲的血液，恨不得抽尽最后一丝。
    当然，他也没资格装什么圣人，因为他也是这些“不孝子”中的一个。
    石油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资源，就好像**一样不可或缺，或许人类文明的进步本就伴随着地球的毁灭，就好像……蜘蛛。
    李亚东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一个故事，但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说的是非洲的一种红蜘蛛，当它怀孕之后会用黏黏的蛛丝严严实实地裹出一个卵包。
    然后便日夜守护着这个卵包，等待小蜘蛛的诞生。大约一个月后，卵包裂开一道小口子，小蜘蛛一只只地爬出来，而这些小蜘蛛一出生就需要进食。母蜘蛛会产下十几粒食物团，足够小蜘蛛们吃三天。
    而三天后，小蜘蛛长大了许多，便开始第一次蜕皮。这时母蜘蛛会用蛛丝把小蜘蛛聚拢在一起，然后趴在上面，加以保护。
    当蜕皮完成后，饥饿的小蜘蛛们便会骚动着争先恐后地爬到母蜘蛛身上，它们开始是犹豫的，可不知哪知小蜘蛛先咬下一口后，母亲的皮破了，其他兄弟姐妹嗅到血腥味，便再也无法抑制饥饿带来的欲望，开始纷纷咬向母蜘蛛。
    很快母蜘蛛的身体就被儿女爬满，每个儿女都有一根尖锐的吸管，上百根吸管同时刺入母亲的身体。
    而母蜘蛛则一动不动，任凭一百多个儿女吸吮着自己体内的液体，一次又一次的将他们喂饱。
    母蜘蛛的身体，足够让小蜘蛛吃上四天。
    而四天后，在吃完母蜘蛛后，小蜘蛛们将会长大许多，终于有了独自生存的能力。
    母蜘蛛不仅喂饱了它们，同样也用自己的血肉唤醒了儿女的捕猎天性，它心甘情愿的充当了儿女的第一只猎物，如此，它们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故事，却很骇人听闻，李亚东当初读完这个故事后感觉匪夷所思，感叹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动物吗？
    后来，他想了想，确实有，不仅仅是蜘蛛……
    所以荀子说“人性恶”，慢慢地，他大抵也是赞同的——当初在决定对付堤义明时，他着实研究了一下这个人，也研究了一下他所崇尚的荀子论。
    孟子提出“性本善”，实则是没有依据的、没有逻辑的、也无论证，更像信口雌黄。
    而荀子不同，他对人性下了定义：“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
    也就是说，性，是天生的、与生俱来的原始质朴的自然属性，不是后天学习而成的自然本能。
    荀子将仁义礼智信，定义为“伪”，认为那是教化出来的结果。
    而人的天然属性是什么呢？
    “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
    所以他说性是恶的，伪是善的，人的成长便是一个由恶向善的过程。
    当然，得教化、限制恶的趋势，使人性之恶向善转化，但成与不成，或是说作用多大，得因人而异。
    李亚东想了想，他大体上还是一个恶人……
    汽车抵达县城时，也就下午三点多，几乎与上次同样的下机时间，倒是早上许多，主要是车好，底盘更高、更稳。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完了去公司看看，晚点再回大龙村。”
    到了这边，李亚东不可能在外面住，一是没有必要，二来若是被大龙村的乡亲们知道，必然会十分心寒，毕竟他们是真的将他当亲人一般来看待。
    你去自己的丈母娘家，会在外面住宾馆吗？
    差不多的道理。
    “羊肉泡馍？”齐虎咧嘴询问。
    “可以。”李亚东笑着点头。
    这货和他哥是正儿八经的北方人，钟爱面食，因此到了以面食闻名天下的陕地，简直如鱼得水。
    但跟两个家伙吃饭……特别是遇到他们喜欢吃的东西时，饶是李亚东已经习惯了，但仍略感羞涩……
    “老板，三碗羊肉泡馍，两碗大的！”
    三人很容易在街上找到一家泡馍馆，齐龙进门就是一嗓子。
    “好嘞，三位先坐，马上就好。”
    “不是，我说的大的，是那种碗……”齐虎说着，伸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圆，直径……大约50cm，“你这有吗？”
    没有也得有啊！这种大生意上门，一碗等于卖三碗。
    “有有有，必须有，你看这个成吗？”正在厨房擀面的老板说着，将旁边盛放面团的一只青花瓷盆抱起来问。
    “嘿嘿……可以，这个好！”
    出息。
    李亚东就要了两张饼，不紧不慢地往碗里拧，而隔壁两个家伙呢？
    每人十张。
    这俩家伙也就生在这个年代，要换过去大饥荒那会儿，甭说吃一顿饱饭，大抵是活不成的。
    稀奇的是，算不上风卷残云，嘴巴也没见大上好几号，但李亚东一碗泡馍吃完，他俩也差不多了。
    吃完饭后，三人便直接驱车驶向永源石油开发公司。
    再次来到这里后，跟当初买车时第一次过来，简直天壤之别，门口有了保安不说，里面也人头涌动，光是院子里就停了七八辆车。
    李亚东来之前并没有跟这边任何人打招呼，未尝没有点突击检查的意思，结果四处瞅了瞅，至少表面上看公司经营得还算有声有色。
    孙永强刚好在公司，看到他三人突然出现后，也是大为惊讶，赶紧下楼迎接，然后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老板，你还别说，你来的时候刚刚巧呢！”
    双方一照面后，孙永强也不说嘘寒问暖，或是汇报工作，而是挤眉弄眼，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哦？怎么个巧法？”
    “我今早得到消息，谢兴洋过来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又搞到一笔钱，想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