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巾

那是第一次见她，缓缓踏雪而来，将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套在穆风脖子上，眼里满是玩味。
    “你就是穆风吧？我是赵然，凌潇的姐姐。”
    ……
    这个城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房屋、建筑物、街上的大小车顶上都已铺满了白白的雪，只要能让它停留的地方，都有它的满满的痕迹。街上缓慢而行的轿车后窗的玻璃上，水蒸气渲染出“二B的字样”，不过居然也有的车上面依然有手写的“love”，那将是多么俗不可耐的东西。其实穆风早就瑟瑟发抖了，衣服上尽是雪痕，有的融化了。在人群面前还故作洒脱的样子，就像每个人都会注意到他似的。他望眼注意到前面有个长得秀气的男生戴着一个极卡通的帽子，两边的帽子耳朵长长的。很滑稽。他刚要有些错愕，有些无语。忽然发现旁边一个跟他穿着差不多的女孩捧着一捧雪让他看。穆风注意到他们是情侣帽，忽然就释怀了。然后看见那男的把她手里的雪打掉，一副责备的表情。那女孩先是一愣，随即把她手里残留的一些雪仍在他脸上，转身就走。穆风看着那秀气男生呆在原地，想接下来他会怎样做。蓦然的一撇头，视线迎来了另一个眼神。
    “你是穆……”
    穆风望着她带有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忽然一笑，不待她说完
    “可算等到你了！你是凌潇吧，你比照片上要漂亮的多了啊。”
    “呵呵，谢谢，你还真有这么一条白色围巾啊~”
    “我骗你干嘛？哎对了，就当见面礼了。”
    穆风说着便摘下了围巾，给凌潇带上。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先暖一暖。”
    说着他便引身走去，后面的凌潇盯着围巾还有些失神，片刻，便急忙跟上去。
    “这人好霸道！”
    凌潇腹诽道……
    穆风跟凌潇是在网上同城交友群认识的，凌潇是做网络编辑的，而穆风则是自由撰稿人，自称“大作家”说是作家，交过很多乱七八糟的稿子一大堆，什么侦探悬疑的，武侠玄幻的，凄美爱情的、穿越的也会写一些，至今没有什么版权，全让杂志社当废文收了。不过据他本人说，他心中有着远大的理想。凌潇是无意间看见了群里那个不定时就会跑出来胡乱侃一通，然后又消失一阵的穆风的文字更新，才知道他是个写手。作为网编的她就试着进他的主页看一下。然后她对那个有些自信非凡的“26号青年”有了新的认识。她发现他的文笔很细腻，即使是她都被他的文字魅力吸引去了。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沉浸在他的文字中，静静的等着每天的更新，还有他自以为不是很矫情的心情，当穆风发现这个在他空间频繁出现的名字时，他发起了攻击……
    “……（干嘛老看不评论不留言？）”
    “你不是有声明说不需要别人的评论吗？还说留不留言对谁都没有任何意义的？”
    “切，只允许你们女的口是心非，男的就不行啊？？真笨！”
    “……（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
    “看了那么长时间我的文字，还不懂啊？不知道文字里浓缩了本人所有的经历生活、思维模式、性格习惯啊！”
    “你是想说你没有那么高大、没那么帅、也没有那么聪明，还有短暂神经质？”
    “额……这些都差不多啦~”
    “哦~哦~这样啊。”
    “嘿嘿”
    “嘿嘿”
    ……
    随后就简单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穆风无聊的时候就会逗这个女孩玩。因为穆风最多的时候都是无聊的。凌潇越来越发现，这个男孩有点不一样，似乎懂得很多，彷佛所有的问题他都能帮你解答。当然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更是一个开心果。不过，当他给你解决完了，你一定会听到他对自己的满意，然后夸夸其谈~~哎…尤其是发神经的时候，明明像什么都懂，又好像比谁都看不开。忍受…而穆凡呢，凌潇比她大三岁，可他总觉得凌潇一直把他当小孩看，动不动就玩去吧我忙了。。穆风当然很生气。用他的话说，只有我自己可以自嘲，你们不许跟我附和的~我那是谦虚，那你们算什么了？？凌潇越对他无动于衷，穆风就越想制服她，唯一让穆风感怀的就是知道凌潇是轻微“渐冻人”这一件事，他努力帮她找到自信、希望。而凌潇就越觉得悲惨，这个女孩也很倔~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一个怨天尤人，一个愤世嫉俗。其实他们好像都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终于穆风说要见面了，他想当面表达一些文字无法表达的意思，因为就在同一座城市，穆风提过很多次了，凌潇死活不同意，谁知有天晚上穆风正望着黑夜发呆（其实是写不出东西来了，我这样觉得）。忽然猝不及防的发现了空中飘起了雪花，他忽然紧张了起来。又兴奋又抑郁。是啊，雪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抑郁的吧？然后手机短讯就来了，凌潇的。
    “明天我要去老街逛一下。”（你有空吗？）
    “下雪了啊，会不会挺冷的？”（好啊，我去找你啊！）
    ……
    穆风带她来到了一家去过两次的咖啡厅，穆风发现她还带了伞，绿色的。就他自己傻傻的不带，还觉得特别有范。怅然的抒情诗人吗？？呵呵，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其他的穆风也不知道叫什么了…）。找了个略偏的角落坐下，然后就望着凌潇直发笑，让凌潇真觉得这次见面挺后悔的了。
    那天回去的时候，他们的心里好像倒空了很多，又好像填满了很多。开始的时候穆风讲些自己有趣的事，彷佛就是说自己很有趣。自恋真的名不虚传啊，穆风什么都说，住的地方，精确到几几几栋。还有个人的怪癖，凌潇只能一边无语的直冒汗。后来就是倒苦水了，什么辛酸啊、怀才不遇啊、家庭琐事都拿出来说。谁让凌潇说可以把自己当个垃圾桶的~想到这穆风就暗暗发笑。最后他们一起谈论起狗屁人生。有的时候也会起争执，谁也不让谁。无法妥协的时候，穆风只能道一声，“好吧”男人，还是要大度的嘛~这时凌潇便展颜一笑。都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忽然想到那些诸多无奈，但这时他们却没有愤世嫉俗也没有怨天尤人。就好像外面飘的雪一样。虽然苍白，但很纯洁。
    “这把伞就留给你吧，让你赚便宜了。”（谢谢你，今天过得非常愉快。）
    “我不怎么用伞的啊，不过，勉为其难的收下啦。”（下次我会约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远方的雪色，又冷又明亮。
    随后的时间里，他们不断的了解着对方。喜悦、早晚的祝福。当然也有过冷战，比如
    “你生日是多少号？”
    “我不给。”
    “你没有理由不给啊！”
    “我也没理由给啊。”
    好吧……
    其实看似很小事的，很琐碎的东西，最容易牵绊自己，看不清是非。我算是看出来了！看来不写点自己经受的悲酸史、励志史，这种现实的摸爬滚打还真会让人觉得自己很幼稚矫情没见过市面啊！也可能正好有天穆风心情很糟糕，因为，这样时间总会有人会跟他说，你应该怎么做！你应该这样做！你不能那样做…如果穆风反驳了，孤注一掷了。他们就会说，哎~我是你亲人才会这么跟你说的！我是你朋友才会这么跟你说的！因为我拿你当自己人才会这么说的…拜托，行行好，收起你们的关怀，就像我很稀罕似的！不要告诉我做什么才是对的，自信，执着，永不妥协！凌潇看着动态里穆风的咆哮，不觉笑出声来，然后评论说，你怎么像我表妹似的~真小孩脾气。当穆风看到之后，彷佛怒火找到了宣泄口，稀里哗啦的断层词语，还夹杂着粗口，汹涌的波涛向电脑那边的凌潇冲奔而去。这时平常有些小心眼的凌潇抓到了机会，像大海一样包容了穆风所有的情绪波浪，慢慢的，穆风从愤世到叙事，慢慢平复下来，冷静下来的穆风看着明明就没怎么帮到忙的凌潇乐呵呵的诉说着自己多厉害，把穆风的情绪都给调节好了，每每想到这穆风都瞬间满头黑线……
    直到有天，穆风将一个网上挺牛逼，挺冷漠的一妞制服后（不能惯着对方哄着她不然她以为你就是一悲催的人她会趾高气扬的践踏你的自尊还不如开始就做个狼心狗肺的人起码你伤的她越深她特么的还越忘不了你！），吃完晚饭回去的路上，他忽然发现有个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带有嘲讽。还有严厉的责骂，一直看了好几步，穆风先是愁眉不解，我不认识他啊~不过很快怒火中烧！你TM看什么看啊！那中年人还继续看，没答话。忽然，穆风就想上去打他一顿。不过下一瞬，却停止了脚步，怒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吗？？去TM的理智！随后骂了一声，擦NMD！傻逼！既然不选择动手，那就尽快的脱离他的视线好了。想着就急忙跑向了马路……明晃晃的……
    不知为何，最近凌潇总是无意有意的躲着穆风，穆风找她聊天也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可能凌潇终于觉出穆风不能跟自己一样的感同身受吗？其实穆风挺能生凌霄的气的，甚至有些凌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哎~最近约她出来，没一次成功的，也不知为何。不过当凌潇发来一个“呲牙”的时候，穆风忽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好吧。后来便一点音讯都没有了。只有妥协吗？接下来穆风便很快有所行动起来。进入了凌潇的主页，看到认识她的人的一些留言，加上了那些凌潇昔日的同学还有儿时玩伴，经过一段时间穆风查到了凌潇的家庭住址。也就在他想要去凌潇家里找她的前一天，他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对方自称是凌潇同母异父的姐姐。她叫赵然，想跟穆风见一面，跟他说一下关于凌潇的事。
    第二天这个城市便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也是最后一场。站在街口。穆风开始寻找那个带有“二B”字样的出租车，还有那个秀气男生还戴没戴那个搞笑的情侣帽，对了，他们后来怎么样了，男生追上去了没？穆风甚至连一点答案都找不到，不过不重要了，因为他等的人已经到了。
    穆风眼中那个身影，缓缓踏雪而来，将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套在穆风脖子上，眼里满是玩味。
    “你就是穆风吧？我是赵然，凌潇的姐姐。”
    穆风看了看那条黑白相间的围巾，回道。
    “哦，你说凌潇的事是怎么回事？”
    “来，我们边走边谈……”
    “你的手机号我是从我妹妹的手机上找到的。你知道我妹是“渐冻人”吧？因为她的特殊情况，我们都很关怀她，尽可能的什么都会满足她。也就是说她的任何事情我们都会操一下心。后来我们发现她在网上做网编认识了一个人，并且很投缘，聊得很密切。常常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妹妹就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我们也由衷的为她高兴。可能你不知道对于一个“渐冻人”人来说，很多东西都是很奢望的。找不到工作就让她坐在家闲着，然后她做编辑什么的，也不是说希望她靠些什么来改变自己，也不是能得到些什么，只是希望她能有她做的事，让自己内心得到充实。而文字就是她的整个内心世界。直到有天她义无反顾的，不听家人的劝告非要出去跟一个网友见面，也就是你啦。因为她的倔我们都拿她没办法，一不留神她就跑出去了。在家人焦急的等待中她回来了，脸上满上浓的化不开的幸福笑意。我们心中也是安慰的，谁知第二天她的病情就加重了。她的手臂跟腿都麻掉，站都站不稳了。甚至声音都不再自然，在轮椅上。我们纷纷看到了她的绝望，彷佛眼前破碎了一个温柔的梦。她平常都是很自私，对自己的事很保持，还有很任性的。因为她知道这辈子注定不会得到太多东西了。有些人再为怎样活的更好的时候，她想的只是怎样活着。她并不在乎别人活得多好，因为我们都是活着的。”
    说到这，赵然明显的变得悲痛苦起来。赵然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穆风，顿了顿。继续道：
    “她总是那么极端。她还是选择了用最极端的方式，告别这一切，她从5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她，死了……”
    听到这，穆风忽然觉得有什么正在抽走自己的灵魂，他感觉越来越空越来越空……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穆风一遍遍的重复着赵然最后的话。像失了魂一样。不置可否，曾经的那些日子，他真的是不知觉爱上她了吗？如果不这么矫情，那难道是对于一个相识人的永远离世感到莫名的哀伤？还是只是对于死亡的一种恐慌……
    他们肩并着肩走向漫无目的的道路上。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站一站的走过。各自怀着相同的或不同的心事。好像是自己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直到，头顶的高铁呼啸而过，打破了这沉寂许久的心。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赵然先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啊，你呢？”
    “要不然，我们流浪吧，流浪在天涯海角，对了你没有想去的地方吗？草原、丽江、古城？”
    “好吧，还有点积蓄，就当旅旅游了。”
    “嗯，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这见。”
    还不待穆风回过神来，赵然就匆匆走掉了。回到家，看到阿姨在屋里跟别人交谈，就没说什么。收拾好东西，看到书桌纸上凌潇的家庭住址，忽然想去凌潇家里一趟。起码以后能有一丝缅怀。坐上车，许久才到，这里有些偏僻，房子已经老旧了，好在是个小区，门牌号还能找到。5楼，他敲了敲门，没人在。穆风正要转身离去时，却发现门没有锁，推开门，他细细打量起来整间屋子。里面的装饰普普通通，他感觉里面有凌潇生活的痕迹。忽然想到这样随便进别人家门很不好，于是匆匆就要走，这时穆风忽然看到了一样东西，紧接着他整个身体绷紧。恐惧弥漫全身。他分明看见，墙角的桌子上摆放着，是赵然的遗照！虽然照片里的人足足比他见的小了好多岁。霎时。穆风踉跄的坐在地上，死盯着那张遗照。甚至脖子都已经僵硬。忽然起身，便跑了出去。这时。里屋却传来絮乱的脚步声…
    “谁啊？”
    哎？没人啊。
    此时的穆风已完全不能思考，走在街上，甚至他怎么坐上车的都忘记了，清醒的时候他望着车窗外面的雪，忽然好奇怪怎么不冷啊？也不知过了多久，车也快到了。窗外的事物一闪而过，那么多风景都不会被记忆。正如凌潇。再也不会有新的记忆了。那个常常“龇牙”的女孩，背后隐藏了多大的辛酸无奈。想到这穆风感伤起来，望向窗外。忽然。接下来的那个身影，直接击破了穆风的最后一丝心理防线。那！那！那个是！凌潇！！天旋地转~穆风猛的站起来。正好路过站牌，穆风回神般急忙的下车。追过去。是鬼我也得把你抓住了~这到底TM的怎么回事啊？！
    “凌潇~！凌潇~！等一下~！”
    对方好像闻所未闻，径直走进了医院。医院？穆风不解的快跑跟上去。凌潇在三楼停下了，转身进了303房。这时穆风也赶到了，用力的推出门，一眼便看见了凌潇。凌潇！穆风不管其他上去就要抓凌潇的手臂。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他完全没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任谁都无法解释。因为他的手径直穿过了凌潇的身体…看着还弯着身子，伸着手的自己。穆风却冷静下来了，好像是恐惧的最终形态，已经麻木了，无知觉了。好像更坦然了。或者说接受了。屋子里竟然还有其他人，他认出来是他的大姨大姨夫，还有表哥跟表姐。可是他们都看不到自己啊~！穆风这时抬头看向凌潇的视线方向和一屋子人共同的方向。白白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混搭着福尔马林的味道。他看到了那个人。各种仪器，导管插在手臂上。相信所有人都猜到了。那个穆风最熟悉的人，随后穆风凄然一笑。床上躺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忽然他想起来，昌吉路与新源路的交接处。那天晚上碰到的那个莫名奇妙瞅自己的中年人…他还记得他骂了一声就转身跑去…他还记得最后定格的是一道异常明晃晃的车前灯…
    “穆风。”
    穆风闻声漠然回头，眼神不带一点色彩。是赵然。
    “现在我们能一起去想去的地方流浪一下了吧？”
    赵然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带有玩味的笑。穆风先是对着满眼红肿不知所措的凌潇深深一抱（当然对方是没感觉的）。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再慢慢走到床前。将脖子上黑白相间的围巾取下来，放在了躺在床上异常平静的“自己”的胸前。刚要说出“好”~这个字。忽然这时~床上的自己动了！瞪大了双眼死盯着穆风所站的地方。
    “谁，谁在那里……”
    为纪念一位送我围巾的女孩，芯。还有一个同名同姓的凌潇。
    文/By——苏楠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