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嫁衣

"开车小心。拜祭完丹丹，要赶快回来，免得让奶奶担心。"奶奶眉间的担忧还是堆积不散。
"奶奶，我要说多少遍您才放心，我保证最迟会在晚上赶回来。"小菲又抱了一下奶奶，然后开着车出发了。
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小菲抵达了丹丹的家乡。但通向村庄还有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所以，小菲又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才真正走近姨妈家的那个小村庄。
虽然这么多年没有来，但小山村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山青水秀。小菲透过车窗，远远就看见绿树掩映中那排白色的大房子。小菲记得那是一座麻疯病院，儿时有一年暑假小菲来到丹丹家里玩，丹丹带着她去麻风病院里偷摘枣子。山里的孩子打小就会爬树，当丹丹正骑在树杈上把枣子一个个摘下来扔给树下的小菲时，一个老头远远地跑了过来。小菲发现后，吓呆了，还是丹丹机灵，她像猴子一样从树上滑下来，拉起小菲就跑。
可是那个老头子已经来到了她们的面前，老头弯腰从地上捡起她们丢落的枣子，直起身递给小菲。看到他的脸时，小菲和丹丹同时吓了个半死，因为他没有鼻子，嘴上只有两个黑黑的鼻孔……想起大人们说的麻疯病人如何可怕，小菲和丹丹同时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那个可怕的麻疯病老头肯定早就不在了，不仅是他不在了，昔日天真无邪的丹丹也化作一捧骨灰……想到了伤心处，小菲的眼泪又浮上眼眶。
车子拐了个弯，姨妈家的小村庄出现在眼前。村庄里新建了很多红砖小楼房，与小菲记忆中的样貌有所不同。到了村里，小菲找不到姨妈的家，因为记忆中的那座青砖老屋已经不复存在。小菲只有将车停在路边，向一个迎面走来的农村妇女打听。
"你要去老赵家？"听说小菲要去丹丹家，女人的语气顿时变得神秘起来，"姑娘，你是从城里来的吧，不知道他家里出事了？"
"他家里出什么事了？"
"他闺女前不久死了，听说是跳楼死的。"
小菲犹如被棉花堵住胸膛，语塞了。
女人手上拿着一把瓜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自从他闺女死后，那赵家两口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特别是老赵媳妇……"女人说到这里，突然像是被噎到了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小菲的身后。小菲好奇地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形容憔悴，但眼神却很凶恶的女人。
"姨妈！"小菲不由脱口而出。她暗暗吃惊，不过短短的时间，姨妈就仿佛苍老了十来岁，脸上添了不少皱纹，以前乌黑的头发，现在也可以看出发丛中有白发的影子。姨妈恶狠狠地看着那个村妇。
"是赵家嫂子啊，真是巧啊，这个姑娘说要到你家去，向我问路，我正要告诉她，你就来了。"看得出来，那个女人很会见风使舵，马上摆出了一副笑脸。
"没事就别乱嚼舌根，当心咬着舌头了。"姨妈瞪了她一眼，然后拉起小菲的手，笑了，"小菲，你怎么来了？"
"姨妈，我来看您。您和姨父还好吧？"
"好，我们都很好。走，跟我进屋去。"姨妈拉起小菲的手，向家里走去。
四
姨妈家如今是一栋两层的红砖楼房，虽然比记忆中的青砖老屋要显得气派，但是却少了儿时的亲切感。也许是儿时的记忆太根深蒂固，那间青砖老屋带给了她诸多的欢乐，所以，看到带给她欢乐的青砖老屋被取代了，心理上就会产生一种不适应感。
走进屋里，还来不及打量四周，小菲的眼神就被屋里的景象抓住。堂屋中央挂着丹丹的遗像，黑色的相框里，丹丹冲小菲甜甜地笑着。望着丹丹的笑容，小菲恍若看到了当初她们在报社里相见的情形，那时候的丹丹，笑容也是这么开心，这么无邪，可是现在呢……小菲吸了吸鼻子，心里泛开了悲伤的涟漪，她将目光从丹丹的遗像上移开。
姨妈张罗着为小菲倒茶，小菲在堂屋的椅子上坐定后，姨妈已经将一杯滚烫的热茶端到了小菲的手中。
茶杯有些烫手，小菲将茶杯放在一边，说："姨妈，我这次来，除了是来看望您和姨父外，主要是想去丹丹的坟上拜祭一下。"
"难得你对丹丹有这份心，我替丹丹谢谢你了。"姨妈说着将眼神投向了丹丹的遗容，"丹丹走了以后，我都不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就丹丹这么一个女儿，她这一去，几乎把我的心都给掏走了。"姨妈说着，眼圈泛红起来。
小菲的心很难过，但她只有强装坚强，尽力安慰姨妈："姨妈，您别伤心了，丹丹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
姨妈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又挤出一丝笑容，说："小菲，你好久没来姨妈家了，这次来了一定要多住几天。"
"不了，我拜祭完丹丹就走，就不多住了。"
"怎么那么急着要走，难道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主要是不放心奶奶。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若是不小心在家里摔倒了，或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家里没有人照顾她怎么行呢。您也知道，我爸妈终年在国外，家里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我这一走，奶奶就是一个人在家了。"小菲在姨妈家怎么住得惯呢，把奶奶搬出来，只不过是找个推诿的借口。
"你担心得也对。小菲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过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就算只去给丹丹上坟，只怕也得拖到傍晚才能回来。晚上你开车回家，走的又是山路，路还那么远，姨妈不放心。"
"姨妈，如果确实耽误得太晚，那我就在您这住一晚上吧。"听姨妈这么一说，小菲只有退而求其次。
"你这样说姨妈就放心了。那我现在去把你姨父喊回来，他在别人家打牌。去那种地方，有个男人陪着比较好。"
姨妈步伐匆匆地走了出去。姨妈走了以后，小菲独自坐着实在无聊，于是在房子里四处转悠着看。姨妈家确实很清贫，他们的卧室里除了几样简单的家具和一台21吋的彩电，就再也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房间有点乱，甚至床上的被褥也没叠，显示着主人起床后无心打理房子的样子。
退出来后，小菲走进了第二个房间。第二个房间摆着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但一看就知道是一间闲置的客房，因为床上的被褥为了避免落尘，被翻卷起来，露出光光的床板。桌子上沾着一些灰，看样子这间房间更是许久没有打扫了。
一楼只有两个房间，小菲走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的房间格局是一样的，也是一个堂屋和两个卧室。但二楼没有人住的痕迹，因为堂屋空空荡荡，什么摆设也没有，而两个卧室的门都被锁上了。当目光落在其中一间卧室的门上时，小菲被吸引住了，因为这扇门上贴着一幅影视红星张韶涵的年画。
第十八章 山村惊魂
一
其实一幅年画并没有什么希奇的，只是这幅年画让小菲嗅到了女孩子的气息。小菲有一种直觉，这一定是丹丹生前的闺房。在这个家里，只有丹丹才会喜欢张韶涵那样的青春偶像，才会将她的年画贴在自己的门上。年画已经有些旧了，这大概是丹丹在去年或者前年春节回家的时候贴上去的。
小菲很好奇丹丹的闺房是什么样子，她推了推门，可是门却纹丝不动-被锁上了。算了吧，还是不要看了，免得睹物思人。小菲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去了楼下。
小菲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姨妈独自一人回来了，"姨妈，姨父呢？"小菲走上前问。
"我也不知道他死哪去了，上午出门的时候说他去老王家打牌，可是刚才我去老王家里找，根本就不在。"姨妈一脸的埋怨之色，又说，"小菲，要不明天再去给丹丹上坟行吗？你看外面的天都黑了，像要下大雨了，这要是在半路上遇到暴雨怎么办？今天晚上你就在姨妈家里住一晚上吧。"
小菲知道姨妈是一片好意，刚才她坐在屋里，见天黑下来了，就知道这场大雨来势很快，她心里也很担心，"看来今天是天留人。算了，今天晚上我不走了。"小菲虽然不愿意在姨妈家过夜，可是也没有办法，谁让天公不作美呢？给家里的奶奶打了个电话后，小菲安心地待在了姨妈家里。
雨下得确实很大，噼里啪啦地打落在地上，都冒起了白烟儿。
晚上，小菲和姨妈并没有太多的话说，大概是她们都怕触到"丹丹"这个敏感的话题，所以说话之间都刻意保持着一份小心。挨到晚上八点，小菲早早地上床就寝了。
八点多的时候，天空响起了一声惊雷，闪电如利剑直劈下来，将山村所有的灯光刹时给斩熄了。整个山村断电了，黑茫茫的雨夜一眼望不到边。小菲本来就怕黑，如今又是在丹丹的家里，而且还是在打雷闪电的晚上，心头不禁增添了莫名的恐惧。"姨妈，姨妈？"小菲如暗夜里迷路的孩子般惊恐地大喊起来。
少顷，有火光一闪，姨妈端着一盏煤油灯走了进来。"小菲，怎么了，是不是怕黑？"姨妈边说边用手护着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小菲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自己都那么大了，还怕黑，姨妈会不会笑话她呢？
姨妈却很和蔼，掌着灯说："一个女孩子家，晚上一个人睡在这里，还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能不害怕么？要不要姨妈陪你？"
"姨妈，这倒不用了。"小菲并不习惯和陌生人睡在一起。虽说是姨妈，但多年没有来往，也算是很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