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第43章


  沈三娘凄然道:“最惨的是,那时她已有了白大哥的孩子。”
  叶开迟疑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孩子是不是”沈三娘道:“这孩子就是傅红
雪。”
  叶开动容道:“他果然是来找万马堂复仇的!”
  沈三娘点点头,目中又有了泪光,黯然道:“为了这一天,她们母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
  叶开道:“白凤夫人难道从未去向她的父亲请求帮助?”
  沈三娘道:,“她也是个很倔强的女人,从不要别人可怜她,何况,魔教中人既然对白
大哥恨之彻骨,又怎么帮她复仇。”
  叶开叹道:“她既然本是魔教主的公主,当然也不会有别的朋友。”
  沈三娘道:“所以她只有全心全意地来教养她的孩子,希望她能够为白大哥洗雪这血海
深仇。”
  叶开道:“他现在的确已可算是绝顶高手,我敢说天下已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但又有
谁知道,他为了练武曾经吃过多少苦?”
  叶开又道:“无论做什么事,若想出人头地,都一样要吃苦的。”
  沈三娘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呢?”
  叶开笑了笑,道:“我?…”
  他的笑容中似也带着悲伤,过了很久,才接着道:“我总比他好,因为从来也没有人管
我。”
  沈三娘道:“没有人管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么?”
  叶开又笑了笑。他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沈三娘轻轻叹息,柔声道:“我相信你有时也必定希望有个人来管你的,没有人管的那
种痛苦和寂寞,我很明白。”
  叶开忽然改变话题,道:“这件事的大概情况,我已明白了。”
  沈三娘道:“我说的本来就很详细。”
  叶开道:“但你却忘了说一件事。”
  沈三娘道:“什么事?”
  叶开道:“你自己。”
  他凝视着沈三娘,缓缓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沈三娘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马空群以为我是白凤夫人的妹妹,其实他错了。”
  叶开道:“哦?”
  沈三娘凄然一笑,道:“我本来也是魔教中的人,但却只不过是白凤夫人身旁的一个丫
头而已。”
  叶开道:“傅红雪认得你?”
  沈三娘摇摇头道:“他不认识我,他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了白凤夫人。”
  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一因为我要找机会,混入万马堂去刺探消息。
  叶开道:“要查出那六个人是谁?”
  沈三娘道:“最主要的,当然是这件事。”
  时开道:“你没有查出来?”
  沈三娘道:“没有。”
  她眼中又露出悲愤沉痛之色,黯然接着道:“所以这几年我都是白活的。”
  叶开看着她,道:“你只不过是白凤夫人的丫环,但却也为了这段仇恨,付出了你这一
生中最好的十年生命?”
  沈三娘道:“因为她一向对我很好,一向将我当做她的姐妹。”
  叶开道:“没有别的原因?’沈三娘垂下头,过了很久,才轻轻道:“这当然也因为白
大哥一向是我最崇拜的人。”
  她忽又抬起头,盯着叶开,道:“你好像一定要将每件事都问个明白才甘心。”
  叶开道,“我本来就是个喜欢刨根挖底的人。”
  沈三娘眼睛里的表情忽然变得奇怪,盯着他道:“所以你也常常喜欢躲在屋顶上偷听别
人说话。”
  叶开笑了,道:“看来你好像也要将每件事都问得清清楚楚才甘心。”
  沈三娘咬着嘴唇,道:“但那天晚上,屋子里的女人并不是我。”
  叶开看着她,眼睛里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道:“不是你是谁?

  沈三娘道:“是翠浓。”
  叶开的眼睛突然发亮,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傅红雪看着他要拉翠浓时,脸上为什么会露
出愤怒之色。
  沈三娘慢慢地为他倒了杯酒,道:“所以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就不是翠浓。”
  叶开道:“不是翠浓是谁?”
  沈三娘眼波忽然变得雾一样的朦胧,缓缓地:“随便你要将谁当她都行,只要不是翠浓
……”
  叶开长叹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沈三娘柔声:“谢谢你。”
  叶开道:“但我又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三娘垂下头,垂得很低,好像下愿再让叶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又过了很久,她才叹息着,黯然道:“为了复仇,我做过很多不愿做的事!”
  叶开::“也许每个人都做过一些他本来不愿做的事。”
  沈三娘道:“但这一次我却不愿再做。”
  叶开眼睛里充满了同情,道:“你当然不是为了自己。”
  沈三娘道:“我的确是怕害了他,他和我这种女人本不该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我也
是为了我自己。”
  叶开道:“哦?”
  沈三娘用力咬着嘴唇,道:“我已尽了我的力,现在我再也不愿碰一碰我不喜欢的男人
。”
第二十章 一醉解千愁
  叶开举杯饮尽,酒似已有些发苦。
  他当然也了解一个女人被迫和她所憎恶的男人在一起时,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沈三娘忽然拾起头来,掠了掠鬓边的散发,道:“我这一生中从未有过我真正喜欢的男
人,你信不信?”
  她眼波朦胧,似已有了些酒意。
  叶开轻轻叹息,只能叹息。
  沈三娘道:“其实马空群对我并不错,他本该杀了我的。”
  叶开道:“为什么?”
  沈三娘道:“因为他早已知道我是什么人。叶开道:“可是他并没有杀你。”
  沈三娘点点头,道:“所以我本该感激他的,但是我却要恨他。”
  她用力握紧酒杯,就好像已将这酒杯当成马空群的咽喉。
  樽已空。
  叶开将自己杯中的酒,倒了一半给她。
  然后她就将这杯酒喝了下去,喝得很慢,仿佛对这杯酒十分珍惜。
  叶开凝视着她,缓缓:“我想你现在一定永远再也不愿见到马空群。”
  沈三娘道:“我不能杀他,只有不见他。”
  叶开柔声道:“但你的确已尽了你的力。”
  沈三娘垂着头,凝视着手里的酒杯,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

  叶开笑了笑,道:“因为我是个懂事的男人?”
  沈三娘柔声道:“你也是个很可爱的男人,若是我年轻,一定会勾引你。”
  叶开凝视着她,道:“你现在也并不老。”
  沈三娘也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他,嘴角又露出那动人的微笑,幽幽他说道:“就算还
不老,也已经太迟了…”
  她笑得虽美,却仿佛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苦涩之意。
  一种比甜还有韵味的苦涩之意。
  一种凄凉的笑。
  然后她就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又取出一樽酒,带着笑道:“所以现在我只想你陪我大
醉一次。”
  叶开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有很久未曾真的醉过。”
  沈三娘道:“可是在你还没有喝醉以前,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叶开:“你说。”
  沈三娘说道:“你当然看得出傅红雪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开点点头,道:“我也很喜欢他。”
  沈三娘道:“他的智慧很高,无论学什么,都可以学得很好,但他却又是个很脆弱的人
,有时他虽然好像很坚强,其实却只不过是在勉强控制着自己,那打击若是再大一点,他就
承受不起。”
  叶开在听着。
  沈三娘道:“他杀公孙断的时候,我也在旁边,你永远想不到他杀了人后有多么痛苦,
我也从未看过吐得那么厉害的人。”
  叶开道:“所以你怕他……”
  沈三娘道:“我只怕他不能再忍受那种痛苦,只怕他会发疯。”
  叶开叹道:“但他却非杀人不可。”
  沈三娘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最担心的,还是他的病。”
  叶开皱眉:“什么病?”
  沈三娘道:“一种很奇怪的病,在医书上叫癫痫,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羊癫疯,只要这种
病一发作,他立刻就不能控制自己。”
  叶开面上也现出忧郁之色,道:“我看过这种病发作的样子。”
  沈三娘道:“最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他这种病要在什么时候发作,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他心里永远有一种恐惧,所以他永远都是紧张的,永远不能放松自己。”
  叶开苦笑道:“老天为什么要叫他这种人得这种病呢?”
  沈三娘道:“幸好现在还没有别人知道他有这种病,万马堂当然更不会知道。”
  叶开道:“你能确定没有别人知道?”
  沈三娘道:“绝没有。”
  她的确很有信心,因为她还不知道傅红雪的病最近又发作过一次,而且偏偏是在马芳铃
面前发作的。
  叶开沉吟道:“他若紧张时,这种病发作的可能是不是就比较大?”
  沈三娘道:“我想是的。”
  叶开道:“他和万马堂交手时,当然一定会紧张得很。”
  沈三娘叹道:“我最怕的就是这件事,那时他的病若是突然发作……”
  她嘴唇突然发抖,连话都已说不下去——非但不敢再说,连想都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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