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大沙漠

第47章


柳烟飞垂首道:“我……我……”
他语声哽咽,目中似已有热泪将夺眶而出。
胡铁花忽然握住他的手,大声道:“你难道不想报仇?”
柳烟飞喃喃道:“报仇……报仇……”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目中终於流下泪来,忽然重重摔脱了胡铁花的手,嘶声道:“你可知道我皇甫大哥为何自甘沦落,与驼马为伍?”
胡铁花叹道:“找也早已看出,他必有难言的隐痛。”
柳烟飞道:“他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不愿复仇。”
胡铁花怔了怔,忍不住问道:“为什麽?”
柳烟飞道:“只因他知道以我们之力要想复仇,实无异以卵击石,他不愿我华山一脉就此断送,也不忍令华山弟子全都死尽死绝。”
琵琶公主已走了过来,此刻忽然道:“华山弟子,现在难道还有活着的麽?”
柳烟飞凄然道:“所存实也无几了。”
琵琶公主冷冷道:“哦!原来还有几个,我却以为早已死光了。”
柳烟飞面上变了颜色,嗄声道:“你……”
琵琶公主却不让他说话,冷笑着接道:“昔年“华山七剑”纵横江湖,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光采,江湖中人提起“华山派”叁个字,推敢不退避叁分,就连我这化外小民,也已久慕华山风采,但现在……”
她摇
了摇头,叹息着道:“但现在江湖中人却已几乎忘记武林中有过“华山派”这名字了,华山弟子就算全都活着,又和死了有什麽分别?”
第二十九章 画眉鸟
柳烟飞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个耳光,脸上每一根肌肉都颤抖起来,满头大汗如雨点般滚滚而落。
琵琶公主悠悠道:“男子汉大丈夫,与其荀延偷生,倒不如光荣战死,你说是麽?”
柳烟飞跺了跺脚,嘶声道:“柳烟飞何惧一死,但死也要死得有价值,若只是去白送性命……”
琵琶公主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觉得自己不是石观音的对手?”
柳烟飞道:“普天之下,能和他一较高下的人,只怕还不多。”
琵琶公主叹了口气,道:“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石观音,我们倒不惜为你拚一拚命,但你既……既然不敢,那也只好算了。”
柳烟飞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忽然咬了咬牙,转身奔到皇甫高面前,拉起他的手,扑地跪了下来。
只见柳烟飞满面痛泪,在皇甫高掌心不停的划着字。
皇甫高像是忽然大怒起来,一脚将他开。
但柳烟飞却又爬过去,皇甫高身子发抖,一双空洞的眼睛里,竟有两行眼泪,缓缓落了下来。
又过了半晌,柳烟飞忽然长身而起,嗄声道:“两位真的要陪我兄弟去找石观音?”
胡铁花立刻道:“自然是真的。”
柳烟飞道:“纵然有去无回,也在所不惜?”
胡铁花大声道:“胡某难道是贪生怕死的人麽?”
柳烟飞仰天长长吐了口气,道:“好,既是如此,两位就随我来吧!”
一片石峰,平地拔起,大地至此,似已到了尽头,皇甫高到了这里,手脚都似乎已在微微颤抖起来。
胡铁花极目四望,不禁动容道:“好险恶的所在,莫非已到了地狱的入口?”
柳烟飞叹道:“不是地狱的入口,这里就已是地狱。”
也沉声接着道:“群山之中,有处秘谷,石观音就住在那里,我皇甫大哥也就在那里受尽了非人所能忍受的折磨。”
胡铁花眼睛里发出了光,捏紧拳头,大声道:“现在他报仇的时候已经到了,咱们冲进去吧?”
柳烟飞道:“但这石峰之间,道路迂回,住按交错,而且穷极生克变化,咱们若是就这样撞进去,只怕永远也无法走进这迷谷。”
琵琶公主着急道:“那.……那怎麽办?”
柳烟飞道:“只望到了晚上,风向能改变。”
琵琶公主又忍不住道:“为什麽要等风向改变?”
柳烟飞叹道:“我皇甫大哥耳目俱已残废,所以後来石观音已将他看得和死人无异,对他丝毫不加防范,谁知他出入这迷谷几次之後,便已凭着一种特异的触觉,将谷中道路的生克变化,俱都默记在心。”
琵琶公主道:“所以他才能摸索着逃了出来,是麽?”
柳烟飞道:“正是。”
琵琶公主道:“那麽,这和风向又有什麽关系叩.”
柳烟飞叹道:“一个又聋又哑又盲的人,要分辨出力向,并不是件容易.事,他需要倚靠许多种因素,风向,自然就是许多种因素之一。”
琵琶公主叹道:“我明白了,他逃出来的那天,吹的风和现在不一样,生怕感觉上有了差异,就会将方向走错,是麽?”
柳烟飞道:“不错,在那迷谷之中,只要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了。”
胡铁花抬头仰望着天色,着急道:“要等到什麽时候,这见鬼的风向才能改变?”
琵琶公主道:“沙漠上,白天和晚上吹的风,往往是不同的。”
柳烟飞道:“不错,到了晚上,风向说不定就会改变了。”
胡铁花道:“它若偏偏不变呢?”
柳烟飞叹了口气,道:“它若不变,咱们就只有等着。”
幸好胡铁花的运气并不错,入夜时风向果然已改变,由东南变为西北,寒气也自西北方卷了过来。
石驼以剑点地,当先而行。
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十分慎重,像是生怕一步踏错,便将永生沉沦於万劫不复的鬼狱。”
但片刻後,他们还是走入了石峰群中。
无星无月,大地漆黑得好像已被装在棺材里。
胡铁花几乎什麽都瞧不见,心头也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但他也知道,越黑暗,反而对皇甫高越有利,因为在这样的黑暗里,有眼睛的人,行动反而不如瞎子方便。
皇甫高还是走得很慢,但却是不停的在走,行动就像是猫一样,几乎完全没有任同声音发出来。
其实,这时狂风怒号,纵有脚步望发出,别人也不会听见,别人若有脚步声发出,也们自然也不会听见。
只有皇甫高,他不用听,也能感觉得出。
就在这时,他像是忽然感觉到有了警兆。
他猝然一回首,身子已伏了下来,贴在石壁上,此时此刻,大家已都唯他马首是瞻,立刻也跟着紧张起来。
胡铁花掌中紧握着他自黑衣大汉手里夺过来的刀,悄悄绕过皇甫高,贴身在石壁上,屏息静气的等着。”
无边的黑暗中充满了杀机。
胡铁花就像是一匹在等着择人而噬的恶狼。
过了半晌,山峰那边,果然隐约传来了人的呼吸声,胡铁花掌心沁出汗,刀握得更紧。
呼吸声渐渐近了。
胡铁花闪电一刀砍了下去,也几乎已将全身力气,都用在这一刀上,这一刀的快与狠,只怕很少有人能躲得开。
也存心要将对方的头颅一刀砍成两半。
他自然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一刀砍的竟是楚留香。
楚留香本来也许也走不到这里的。
幸好他们在最危险的关头,没有遇上石观音,也没有遇上石观音其他的弟子,竟偏偏遇上了曲无容。
“……就凭你们叁人这样子,也想走得出去麽?”
这句话正是曲无容说出来的。
她一身都是雪一般的白,断臂用白绫悬着,面上也蒙着雪白的丝巾,使人但能看见她绝美的风姿,而忘却了她脸上丑陋的伤痕。
楚留香、姬冰雁、一点红,叁个人张大了眼睛瞧着她,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将要怎样。
只要她一声呼唤,他们叁个人就走不成了。
但曲无容居然也是静静的瞧着他们,没有开口。
一点红忽然道:“我说的,你听见了?”
曲无容道:“哼?”
一点红道:“你走不走?”
曲无容冷笑道:“你明知自己逃不出去,想要我带路麽?”
一点红瞪眼瞧她半晌,忽然纵声狂笑起来。
一个终年面上不见笑容的人,居然会大笑,这本是件非常令人感动的事,只可惜他笑得太不是时侯,笑声若惊动了石观音,这笑的代价就是叁条命。
姬冰雁怒道:“你是不是想以死来向她表明心迹?但我们可犯不上这样,她对我们无论怎麽想,无论将我们看成怎麽样的人,我都不放在心上。”
一点红骤然顿住笑声,道:“好,你们走吧!我不走了。”
也竟用出也剩下的全部力气,拚命一推,挣开了那缚着的腰带,自姬冰雁背上滚落了下来。
楚留香动容道:“你……你这是何苦?”
一点红道:“少了我,你行动也方便些。”
楚留香跺脚道:“但我又怎能将你留在这里?”
一点红淡淡道:“我从未觉得性命很珍贵,随时都在准备着死的。”
他戛然顿住语声,那冷漠的神情,却很像在对曲无容说:“我绝不会为了求生而骗你的,你若是这样想,非但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
曲无容蒙面的丝巾彷佛湿了。
这比冰还冷的女子,难道也会泪流满面?她忽然取出个小瓶子,抛给楚留香,扭转了头,嘎声道:“这是解药,你们都走吧!”
楚留香却叹了口气,道:“姑娘现在才让我们走,已太迟了。”
曲无容道:“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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