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满煜城

    第二天早上，商煜城果然准时到了家具店里，贾雯心见她进来，交待了店员几句便笑着对商煜城道，“你是坐一坐还是我们这就走呢？”
    商煜城笑道，“我们这就走吧——冷氏今日到了一批法国货，我倒是很想瞧瞧去。若是晚了，怕叫人挑走了好的。明日就是订婚派对，总要有几件新首饰见人才好。”
    贾雯心应了一声，转身到里面拿了手包出来，一边走一边道，“煜城小姐与陆先生修成了正果，还真是叫人羡慕。”说完叹了口气，“不像我，如今还是形单影只的。”
    两人站在门口，叫了黄包车坐下，商煜城才道，“雯心小姐与叶先生一向要好，怎么算是形单影只呢？”
    “叶慎？”贾雯心噘着嘴哼了一声，“煜城小姐看他——每日里不是约了女人吃饭跳舞，就是出去喝酒赌钱。简直就是个狼心狗肺的花心大萝卜。”
    商煜城抿着嘴笑了笑，“叶先生青年才俊，难免要吃些女人的亏。依我看，只有雯心小姐才最合适他。你可不要灰了心才好。”
    贾雯心听见商煜城这样说，很是高兴地道，“煜城小姐真的这样觉得？”
    商煜城认真的点点头，“叶先生虽然看来风流不羁，却算得上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只要雯心小姐坚持对他好，他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贾雯心微微红了脸，“谁要对他好了。”
    商煜城看着贾雯心那一副小女人的情态，微微一笑，“原来雯心小姐对叶先生并没有意思——那我倒是白费心思了。”她故意叹口气，“我还特意叫景程打听了叶先生的礼服样子，又托了最好的裁缝师傅替雯心小姐赶制了一件十分相配的衣裳，想必雯心小姐用不上了？”
    贾雯心惊喜地看着商煜城，“煜城小姐——”
    商煜城拍了拍她的手，“所以待会你就打起精神来，好好选上两样首饰。男人总是喜欢为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嘛。”
    贾雯心有些感动地看着商煜城，“煜城小姐，谢谢你。”
    商煜城笑了笑，“往后你就叫我煜城，我也叫你的名字，不必这样见外的。”
    两人说这话，已经到了冷氏首饰店门口。贾雯心抢先跳下车，随手便付了车钱，两人相携着走进店里。
    那位店经理一眼便看见商煜城，笑着迎过来，“商小姐，今日陆先生没有来？”
    商煜城一面走到柜台前，一边笑着回道，“陆先生有些公事。”
    商煜城话音刚落，店里的电话响了起来，经理道了一声抱歉，转身去接电话。
    商煜城没有理会他，低头细细看着柜台里的首饰，看中了便叫人拿出来给她试戴。
    经理接了电话又赶紧走过来，满面春风地道，“陆先生对商小姐真是体贴，特意交代小店将今日的东西都记在他的账上呢。”
    商煜城淡淡笑了笑，从柜台上拿起一个钻石项链，放在贾雯心的颈上比着，“你觉得这个项链如何？”
    贾雯心自己接过项链往镜子里照了照，“这个倒是不错。”
    经理笑着道，“两位小姐的眼光真是很好，这是刚到的法国货，今年是最流行的。”
    “哦？”商煜城抬头含笑看着他，“既然这样，你将新到的货多拿几款出来给我们瞧一瞧。”
    经理不敢怠慢，连忙取了七八件放在柜台上。
    商煜城与贾雯心两人便一件一件慢慢试着，直选了一个多小时。其间又逢了两三位熟人到店里来，见她们两人戴了好看的，也选了几件走了。
    “这两条项链，两副镯子，还有这几副耳环。都包起来吧。”商煜城一边指着，一边对经理交待。
    一直站在旁边伺候两人的经理一边揉着站酸了的大腿，一边连连点头，赶紧叫人替她们包好，装起来，又亲手提着送到了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笑呵呵地道，“两位小姐再来。”
    商煜城点了一下头，这才与贾雯心接过东西上了车。
    在店里耽搁了许久，商煜城早觉得饿了，便与贾雯心回了家具店，从馆子里叫了几个菜随便吃了些。
    恰好裁缝店将商煜城订做给贾雯心的衣裳送了过来，商煜城催着她试了试，也十分合身。
    “明日你一定是艳压群芳的那一个。”商煜城笑着站起身来，“我也该回去试试我的衣裳了，免得叫你比了下去。”
    贾雯心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便是煜城你不打扮，也肯定是最好看的那一个。不过叫你这样破费，我的确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难道只许你替景程赚钱，不许给你些许奖励不成？何况我与你也是朋友，送你一两样礼物有何不可？”商煜城笑着道，“只要明日你戴着这些首饰，漂漂亮亮过来就成了。”
    说完，商煜城也告了辞。
    贾雯心送她出了门，回去看见桌上摊开的各色首饰，微微皱眉想了一阵，将那些首饰衣物都收了起来，转身出了门。
    叶慎正打算出门，见贾雯心敲门进来，待她关上门才奇怪地道，“你不是约了商煜城逛商店，怎么有空过来？”
    “逛了一个中午，方才回了一趟家具店。”贾雯心坐到他的对面，正色道，“商煜城送了我几件首饰，还替我做了一件与你明日的礼服相称的衣裳送给我，林林总总，花了总有两千元。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叶慎看着她，“也许她只是一时兴起，送你几件礼物罢了。”
    贾雯心皱着眉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照理说明日她就要订婚了，一定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便是要买首饰买衣裳，也该是以她自己为主，不必样样想着我呀！”
    叶慎听了她的话，也蹙起眉，“难道——她对你起了疑心？”
    贾雯心不太确定地摇摇头，“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才来告诉你。她今日倒是与我说起了你——话里话外，像是撮合我们的意思。”
    难道商煜城是担心自己说出她的秘密，想利用贾雯心向自己示好来稳住自己？叶慎皱着眉头想。片刻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她果真是想与他示好，大可以自己前来，根本不必通过贾雯心。
    两人想了片刻也不得要领，只好暂且放下，提起了旁的事。
    “这次的货一定要在明天早晨之前送出去。”叶慎压低声音，“如今各地药物紧缺，无论如何也拖不得了。”
    贾雯心点点头，“我明白。今晚九点将货送到店里，明日一早就会有人来提货。”
    叶慎颔首，又嘱咐道，“万事小心。”
    “嗯。”贾雯心露出一个笑容，很快走了出去。
    叶慎看着贾雯心身后关上的门，复又皱起眉头。
    商煜城。他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半晌才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等对面“喂”了一声，叶慎开口道，“阿文，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阿文已经急匆匆赶了来，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敲了门进来，“少爷！”
    叶慎抬头见他这样狼狈，忙叫他坐下，自己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先喝杯水。”
    阿文连忙接过来，“谢谢少爷。”
    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少爷您急着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叶慎道，“再去查一查舒强近来的举动，他做了哪些事见过那些人，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查清楚。”
    阿文点点头，“是。”
    “还有，上次偷换情报的事，香林做得很好。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她做，让她务必要办好。”
    阿文忙问道，“什么事？”
    “那个日本女人高仓月，给了商煜城一本手稿。”叶慎从抽屉里拿出小小的盒子，递给阿文，“这是一个微型照相机，叫香林将那本手稿拍下来，尽快交给我。”
    阿文点点头，接了过去。
    “还有，要密切地监视商煜城和高仓月的一切来往，有任何异常马上通知我。”叶慎严肃地道。
    “是。”阿文也肃然答道。
    “好，去办吧。”叶慎缓和了神色道。
    阿文应了一声，起身就要走。
    叶慎叫住他，“也不急在这一阵，你喝口水缓一缓吧。”叶慎嫌弃地打量他一眼，“天气到了这样凉快的时候，你也这样一头大汗，简直破坏叶氏的形象。”
    阿文幽怨地看着叶慎，“我是咱们叶家老宅出来的，也不是叶氏公司的人呀。”
    “你还敢回嘴？”叶慎瞪着他。
    阿文马上缩起脑袋，抱起水杯喝了一口，又偷眼看着叶慎，“少爷——”
    “什么事？”叶慎翻看着面前的一份报纸，头都未抬地随口问道。
    “那位商小姐——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叶慎抬起头，看着阿文那一脸兴奋的眼神，拿起报纸就扔了过去，“正事和私事——你分不清，难道我也分不清吗？”
    阿文接住报纸，起身嬉皮笑脸地双手又递给叶慎，“我就随便问问，少爷何必生气呢！喜欢就喜欢呗，我看商小姐挺好的，又漂亮，心地又好。”
    “心地好？”叶慎笑了笑，“你怎么看出来的，是不是你觉得长得好看就心地好了？”
    阿文挠着脑袋，答道，“吴红死的那天，我跟着商小姐去香四方的时候正好下了雨。那商小姐拿了十块钱给车夫，还叫他别做生意了去躲躲雨——这不是显出心地了吗？若是寻常一个小姐，不怪你太慢叫她淋了雨才怪呢。”
    叶慎听着阿文说话，一言未发。
    阿文见叶慎不说话，又道，“少爷，你说商小姐跟舒探长到底在干什么，我怎么看不懂呢？”
    叶慎白了他一眼，“如果那么容易看懂，商煜城还能这样安然无恙地当她未来陆家少奶奶吗？”
    阿文摸着脑袋点点头，又皱眉道，“商小姐不是真的要嫁进陆家吧？”
    叶慎笑骂道，“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嫁不嫁是她的事，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阿文急道，“我关心不是为了少爷您嘛。少爷这样惦记商小姐——要是她以后真的嫁给陆家二少爷，少爷不是落了空吗？”
    叶慎拿起报纸，眼神落在上面，漫不经心道，“你还是把心思用在办事上吧，你家少爷可没堕落到惦记别人家未婚妻的地步。”
    阿文见叶慎这么说了，便笑着道，“那是，那是。我先走了，您交待的事一定给您办好。”
    “去吧。”叶慎的眼神没有离开报纸。
    阿文起身出去了。
    等阿文出了门，叶慎却眼神飘忽起来。
    阿文的话虽然很天真，却让叶慎想到一个他一直忽略的问题——如果真如自己所猜想的，商煜城是想替苏静瑶报仇的某一位亲人或故旧，那真正的苏静瑶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