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减清辉

    这一日在送走了萧璇之后，贤妃挥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们，独自枯坐在自己的寝殿当中。她从夕阳西沉之时一直坐到了夜色降临。
    她宫中的宫女见天色全部暗了下来，进来点灯。
    “娘娘？”宫女点亮了殿中的灯，见贤妃怔怔地靠窗坐着，她正看着外头一片茫茫夜色发呆。“时候不早了，奴婢命人传膳可好？”
    听到了宫女说话，贤妃这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她回过神来，看着沉浸在夜色中的重重宫墙，这才惊觉过来她已经流了满脸的眼泪。
    贤妃抬手在自己的脸颊擦了擦，在把手放在自己的眼前，指尖沾着晶莹的泪水。
    “替我备轿。”贤妃起身，转过身来对着宫女说道。“我要去一趟颐华宫，有事要同皇贵妃商议。”
    “娘娘，一定得今日过去吗？”贤妃站着的地方略暗，宫女未发觉她的不妥，只是有些疑惑地指着外头和贤妃确认。“今日时辰可不早了，娘娘不如先传膳吧，等着明日一早再去如何？”
    “没事，我也不饿。”贤妃十分坚定地说道。“我今日一定要去。”
    “是，那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萧璇今日离宫的时候把旻哥儿和愫姐儿都留在了宫中，柳皇贵妃带着两个孩子吃过晚饭就留着他们在自己身边玩耍，自己在一旁含笑看着。
    “娘娘。”一个小宫女进来趴在白术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白术听罢点了点头，那个小宫女又一路小跑着出去，白术走到柳皇贵妃身边蹲下身来。“宫外贤妃娘娘求见，说是有要事想要和娘娘商议。”
    “贤妃现在在外头？”柳皇贵妃意外地问道。
    “是呢。”
    “好，你先替我把旻哥儿和愫姐儿带下去玩耍，再把贤妃领进来。”柳皇贵妃看着外头的夜色，一时想不到贤妃的来意，只好让白术先把外孙、外孙女领出去。
    白术领来了贤妃，柳皇贵妃见了她，马上起身相迎。
    “贤妃姐姐，有日子不见了。”柳皇贵妃笑着拉住了她的手，引她落座，笑意吟吟地和她说道。“快坐下来说话吧，来人上茶。”
    “皇贵妃。”贤妃反握住柳皇贵妃，她手里的力气下意识地加重了许多。“臣妾有事想要求你成全。”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柳皇贵妃的手被贤妃紧紧地攥着了，她也被贤妃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反应过来语气关切地追问道。“贤妃姐姐也莫急，我人就在这里呢。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好好说来让我听听，哪里用得上我成全不成全的。”
    白术端了热茶，柳皇贵妃好容易才挣开了贤妃的手，从白术的手中接了茶盏过来。
    “贤妃姐姐，先喝口热茶缓缓。”柳皇贵妃将茶盏送到贤妃手里，温和地劝道。“等你心绪平和些了，再开口说也不迟。”
    贤妃握住了茶盏，原本她的掌心冰凉，等到茶盏的温热逐渐传到了她的掌心，她反倒是真的安定下来许多。
    “皇贵妃，臣妾想要进一趟昭阳宫。”贤妃双手捧着茶盏，抬头看着柳皇贵妃缓缓开口说道。“臣妾心中总有疑问，想亲自见皇后娘娘一面请她给我解答。”
    柳皇贵妃安静地听完了贤妃说的话，她沉默地思量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贤妃姐姐不瞒你说，陛下封宫令皇后娘娘静养，是不许任何后宫妃嫔或是宗室女眷见她的。”柳皇贵妃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贤妃姐姐是为了什么想要见皇后娘娘的，我心中也是大概有数的。可平心而论，她既然冷心冷情至此，贤妃姐姐纵使见了她又如何？”
    “皇贵妃的意思我懂。”贤妃颔首，泪水从脸颊滑落。“只是身为人母，那个孩子即便是记在皇后娘娘名下，却还是我辛苦十月怀胎、拼着性命一朝分娩而来的。昔年我位低福薄，没有福分亲自抚育孩子成人。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正当盛年却丧命，让我如何能安心。”
    “贤妃姐姐，就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柳皇贵妃叹息。“人总还是该要往前走、往前看的，贤妃姐姐别忘了，你不止他一个孩子。陛下明令不愿再让皇后娘娘与旁人接触，贤妃姐姐还是忘了这件事情吧。”
    “皇贵妃娘娘。”贤妃自然听出了柳皇贵妃话中的意思，可是她哪里愿意轻易放弃。
    这一生，她是庶女出身，原就不得以放弃了许多的事情。
    放弃了与人为正妻的机会，放弃了刚刚降生的长子，进宫几十年从来只是安安静静地守在自己的小小空间里。
    皇后夺走了她的孩子，却没有好好教养，导致萧瑧走了歪路惹楚帝厌弃，明升暗降地被赶去了封地，最终死在了那里。
    可是皇后却好好地待在昭阳宫中，毫无愧疚之心，让她心绪实在难以平定。
    贤妃思来想后，下定了决心。她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趁着柳皇贵妃来不及反应的功夫，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贤妃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呢？”柳皇贵妃没料到贤妃如此，连忙俯身想要拉她起身。“快些起来，白术，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扶贤妃娘娘起来。”
    “皇贵妃，臣妾只想见她一面，你就给臣妾一炷香的时间。”贤妃推开了上前欲要扶她的白术，俯身在地上说道。“臣妾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待时间到了，不管臣妾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都不会再纠缠，绝不会拖累皇贵妃的。”
    贤妃泣不成声地说完，趴在地上无助哭泣着。
    “贤妃姐姐既然都这么说了。”柳皇贵妃无奈地坐正了身子，不再试图强拉着贤妃起身。“我可以成全贤妃姐姐，但是希望贤妃姐姐可以说到做到，不要闹出事情来让我和德贵妃难办。”
    贤妃因不停哭泣而颤抖的身子，在柳皇贵妃无奈地妥协之后，她的身子微微挣动了一下，哭声这才渐渐地平息下来。
    柳皇贵妃看到这儿，赶忙递眼色给一旁的白术。
    “贤妃娘娘，你都听到了。”白术连忙走到贤妃身边，搀扶住了贤妃的手臂，扶着她慢慢地站起了身来。“皇贵妃娘娘答应你了，让奴婢扶你起来吧。”
    这一回贤妃终于是没再继续抗拒，白术顺利地扶了她起来，重新安置她坐了下来。
    “哎，贤妃姐姐该知道，昭阳宫并不是单纯地封宫，宫门外还有宫禁卫看守。”柳皇贵妃说道。“我可以想办法让贤妃姐姐进去一次，不过需要好好安排。贤妃姐姐今日先回去吧，等我安排好了会安排白术领你过去的。我看着时候不早了，今日就说到这儿吧，贤妃姐姐早先回去休息。病才好了没几日，千万别糟践了自己的身子。”
    贤妃听完了柳皇贵妃的一番保证，这才心愿得偿，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柳皇贵妃不放心贤妃一人离开，让白术扶着贤妃送她回宫去了。
    待白术扶着贤妃离开，柳皇贵妃也才知道今日只有萧璇进宫来请安的时候，顺道去了贤妃宫中一趟。
    “明日一早去一趟昭月公主府，让公主立刻跟着你一起进宫来。”
    本来萧璇把旻哥儿和愫姐儿送到柳皇贵妃的宫中，就是准备让他们兄妹两个在宫中暂住一阵子的。
    旻哥儿本就每日都要去宫学读书的，住在柳皇贵妃的颐华宫中反倒上学还要方便一些，每日早间还能多睡上半刻的时间。
    愫姐儿如今的年纪最是缠人，而且满府上下，她只缠着萧璇一人，连段少澜想抱抱她都要好声好气地哄上很久才可以。
    难得愫姐儿还十分亲-近-亲-外祖母柳皇贵妃，所以昨日萧璇在离宫之前试探着问了愫姐儿，她愿不愿意和哥哥留在宫中暂住一阵子。没想到愫姐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年以后，竟然还就真的答应了。
    萧璇想着好容易把两个孩子都丢给柳皇贵妃代为照料了，自己好容易能够轻轻松松地歇上几日的功夫了。
    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她连个懒觉都还没来得及睡，绿林就悄悄地进了她的房里，说是柳皇贵妃派了人过来传她入宫。
    “母妃派人来的？”萧璇困意尚浓，挣扎着坐起身来问道。“还让我现在就进宫去？”
    “是，公主。”绿林赶忙取过了放在床头的外衣替萧璇披上，答道。“来的人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白荷，公主是认识的。听白荷说的意思，昨天晚上贤妃娘娘去找了皇贵妃，不知道求了皇贵妃什么事情。等白术送贤妃回自己宫里的时候，皇贵妃就吩咐白荷今日一早就来请公主入宫。”
    “算了，扶我起来更衣、洗漱吧。”本来萧璇昨日去寻贤妃说了那番话，就有她的缘故，在听绿林这样说完前因后果以后，萧璇的睡意立刻就散了不少。“不必弄得太过精致了，别让母妃等得太久了。”
    “好。”绿林扶了萧璇伸过来的手，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