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星空

    颜爸爸站在旁边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要是想念完高中就乖乖的去庙里求一求，生活费再多给你一点，你要是不去直接收拾包袱回家。”
    颜妈妈似乎是发泄累了，她停下来喘气。
    颜容身子一晃，呼吸几乎停止，良久，她把眼泪咽回去，哽咽道：“……好，我去。”
    “一会出发，你去洗洗，换身像样的衣服和你妈一起去。”
    像样的衣服？
    颜容垂眸看着身上的校服，起身去卫生间洗脸，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住颜容的绝望。
    推拉窗没关紧，颜容透着缝隙看窗外黄色的阳光，这么亮，肯定会刺痛她的眼睛。
    “颜容，好了没？水不要钱啊？”颜妈妈站在卫生间门外没好气的拍门。
    颜容回过神关上水龙头，水声嘎然而止，又拽了两张纸擦擦脸，才拉开门出去。
    颜妈妈站在门外，看她出来，蠕动了一下嘴巴，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旁边让。
    颜容垂眸从颜妈妈旁边越过，颜妈妈被自己的反应惊到，随即又不服气的叫嚣，“几天不回家就敢给自己爸妈脸色看，颜容你能了啊？”
    颜容捏着手停住脚步，所有千疮百孔的思绪都化作一声淡淡的叹息散在空气里。
    就算争赢了又怎么样呢？
    想要生个儿子，和她这个女儿也可以不冲突的。
    也可以……
    ……相亲相爱的。
    “以为上了几天学就是凤凰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就是一只麻雀还想上天？”
    “小小年纪心机这么重，也不知道像谁……”
    颜妈妈在颜爸爸这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出气，颜容这个受气包回来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自己痛快了再说。
    “好了，哪来这么多话？”颜爸爸在一旁冷冷的呵斥。
    “我……”颜妈妈的爆脾气像开闸的洪水“哗哗”往下泄，也不管会不会发生水灾，会不会伤到人，她又瞪向颜爸爸，“你现在来当好人，你之前怎么说的？没有儿子就要和我离婚，我和你过了半辈子你要和我离婚？然后你就可以如愿以偿的去找那个*了是不是？”
    心底的丑恶被毫无保留的被翻出来，*裸的被展示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颜爸爸恼羞成怒，“赵小凤，你有完没完？”颜爸爸大步跨到颜妈妈身边大声的吼了一声。
    “怎么样？你还想打我是吗？你打呀，你打。”颜妈妈红着眼开始撒泼。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是不是？你打呀，打死我算了……”
    颜容站在原地，背对着颜妈妈和颜爸爸，看不清他们脸上此刻激动的表情。
    她的肩膀轻轻地耸动，炽热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从暗淡的眸子里涌出，顺着下巴落到地上，与冰冷的地板黏在一起。
    心脏就像被泼了一锅滚烫的油，痛得她难以呼吸，她想逃开这个地方，脚往前面移动了一步，又停住……
    争吵还在继续，颜妈妈像疯了一样撒了泼。
    原来已经破碎成这样了么？
    再粘回去有什么意思呢？
    “赵小凤，你有完没完？”颜爸爸推了赵小凤一把，她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出声，“颜一海你竟然推我？我为了这个家做牛做马到头来你就这么对我？我从你一无所有的就跟了你，你升职了涨工资了就想把我踹开，你别想……”
    最后的话她几乎拼尽全力嘶吼出来的。
    她为这个家劳心劳力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体谅她。
    同甘共苦的枕边人如此，血脉相连的孩子亦是如此。
    “妈的，真他们操蛋。”颜爸爸踢了一脚茶几，夺门而出。
    大门被摔得震天响。
    “颜一海，你去哪，你给我回来……”
    颜妈妈再也吼不出来，代替的是抽泣声，她也不管母亲这个身份，伏在地上狼狈的像个无家可归的拾荒者。
    她不知道怎么改变现状，只能一片一片固执的捡着她以为值钱的东西，当她小心翼翼的捧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接收。
    她愤怒，她歇斯底里，她无济于事……
    其实这个家根本就不像个家，怎么修补也救不回来。
    颜容把茶几上的纸巾放到颜妈妈面前，颜妈妈红肿着眼抓住颜容的胳膊，“容容啊，你一定要帮帮妈妈，等会虔诚帮我求一求，让妈生个儿子吧？我把养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爸爸现在熬出头了想要个儿子，你也不想我和你爸爸离婚吧？如果离了婚我该怎么办？容容……”
    颜容一动不动蹲在地方，颜妈妈每说一句话她的心就疼一分。
    你们有没有想过她要怎么办？
    “你把脸洗洗就去。”
    “妈现在就去洗脸，马上就来。”
    颜容把颜妈妈扶起来，颜妈妈跑进卫生间，颜容捏着手里的纸巾，早已没了哭的感觉。
    颜容和颜妈妈去的是城北边的一座寺庙，有了百来年历史，听说很灵。
    颜容跪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虔诚的磕头，心里默念：求您让我的妈妈赵小凤能如愿以偿尽快怀一个儿子。
    磕了三个头，颜容站起来退到颜妈妈身边。
    “求了吗？”颜妈妈问。
    她的眼里少了之前的锋芒毕露，如数尽显的是焦虑和不安。
    “嗯。”颜容静默的点头，又轻轻地应答一声。
    颜妈妈脸上立即展现出笑容，她松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好似她肚子就立即有了一个儿子。
    颜容从颜妈妈手里接过一个红包塞到功德箱里，她摸了摸有些难过，这钱她一学期都花不完。
    临走时颜妈妈给颜容一个红包，她没看，塞进口袋里就转车回学校了。
    他们如愿以偿了，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颜容随意走到一个站就下了车，她坐在地铁站里的凳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列车，心空荡荡的仿佛能灌进风。
    心里的某点想法慢慢的滋长，像要把她逼疯了。
    她好想他。
    她就想偷偷看一眼。
    不是今天她想他了，而是她憋不住了。
    他的笑，
    他的眼睛，
    他的嘴唇，
    他的手，
    他的吻，
    他的气息，
    他温暖的怀抱……
    她实在受不了了，擦干眼泪改变路线去嘉水私立，这个时间有点危险，她必须快一点。
    她欣喜也忐忑着。
    希望他今天来上学了。
    终于迷迷糊糊的赶到久违的地铁站，离放学约莫还有半个小时，她跑着出地铁口，在校门口旁找一个适合的位置，躲起来看他。
    路两旁都是树，她躲得远一点应该就行。
    这半个小时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有好几次颜容想离开又不甘的退回来。
    学校门口突然涌出来大批学生，清一色的校服，许玮泽不穿校服很好认。
    颜容躲在树干后面不安的看着校门口，会不会今天没来学校？
    越等，心里越翻腾，像汹涌澎湃的大海。
    恍惚之际颜容就看到了许玮泽和慕湛他们一起出来，慕湛拉着那天在图书馆看到的仙女，慕湛和许玮泽他们说着什么，她静默的听着，偶尔会在嘴边开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西阳在她脸上打出一层细腻的光晕，绝世而独立。
    许玮泽身边也站在一个女生，不高，几乎黏在他身上。
    颜容顿时觉得呼吸一窒，心里狠狠的疼了下，她背过身，靠在树干上，不敢再看。
    有成群的学生从她旁边经过，有好奇的会打量她两眼，颜容害怕碰到熟悉的人，她蹲在地上，假装玩手机。
    她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他的信息，可是他再也不会发来了。
    眼前渐渐模糊，眼睛又酸又疼，那没用的眼泪就是不听话的往下落。
    看，颜容，你把他作没了，开心了吧？
    看，他现在对别人好了。
    看，他不要你了。
    要不去死吧，颜容……
    你什么都没了。
    颜容捏着发白的指关节，浅浅的指甲掐进手心里，也是钻心的疼。
    眼泪“嗒吧”“嗒吧”的往下落……
    要怎么死呢？
    吃安眠药？可是好像不好买，要去医院说自己失眠吗？再一点点攒起来然后吃下去？
    跳楼吗？
    跳海吗？
    割腕吗？
    在哪合适呢？
    会不会中途被人发现把她送进医院，不但没死反而半死不活？
    颜妈妈和颜爸爸肯定不会管她的，她要去流浪吗？
    已经躲了很长时间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颜容从臂弯抬起头，学校门口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马路上只有扬长而去的汽车留下的一团尾气。
    她缓缓的站起来，双腿发麻，她索性坐到地上，静静的看着发烫的柏油马路。
    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思绪也恢复正常。
    如果死都不怕，那她还怕什么？
    回学校之后，颜容像开了挂，她什么也不想，埋头苦学，有空也在宿舍里玩游戏，什么狼人杀，真心话大冒险……
    她也学着玩牌，确实明白了游戏规则，不过好像手气不行，每每都不赢。
    高三下学期，颜妈妈终于如愿怀上了孩子，她一次回家拿东西时，发现颜妈妈已经开始显肚子了，她才知道。
    她不难过，也不高兴。
    高考，颜容比一本分数线整整高出三十多分，她知道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不知道竟然超常发挥了这么多。
    “不管你考什么样，都别想我会再给你一分钱，家里面的房子和钱是你弟弟的，你别惦记。”
    “我和你爸供你上完高中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不要在家呆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出去上班。”
    高考回到家后颜妈妈一看到她这么说，颜容麻木地把东西收了收就去宿舍里一个玩的比较好的同学家借住一晚，之后直接去找工作。
    C大通知书下来那天，她去了学校之后就去银行办助学贷款。
    上学需要户口本，颜容回家要户口本，颜妈妈戒备的看着她，颜容跟她解释原因，只要复印一下就行，颜妈妈非要和她一起去，复印好了之后颜妈妈就把户口本收起来了，颜容送颜妈妈回家之后再没回过那个陌生家。
    更没有再见那个陌生家人陌生的人。